摘要:“把你那套小两居卖了,我们换套大三居。”林江夹了一筷子豆角放进我碗里,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把你那套小两居卖了,我们换套大三居。”林江夹了一筷子豆角放进我碗里,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那盘豆角炒得翠绿,是我喜欢的火候,可此刻在我眼里,却像一盘冰冷的铁钉。
我们都是带娃离异的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他是中学老师,温文尔雅,女儿彤彤六岁,跟着他。我做文案策划,儿子乐乐七岁,跟着我。我们相识在小区的公园,孩子们在滑梯上追逐,我们在长椅上交换了前半生的叹息。
谈婚论嫁,一切都水到渠成。直到他说出这句话。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满是真诚,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规划。他说:“你那套房子,乐乐一间,我们一间,就没地方了。彤彤过来住几天怎么办?以后老人来了怎么办?我们既然要组成一个新家,就要有个新家的样子。”
他说得对,每一句都对。一个崭新的、宽敞明亮的家,足以安放我们四个人的未来,还有我们双方父母偶尔的探望。
可他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他那套三居室,因为当年离婚时给了前妻一大笔补偿款,现在还有一百多万的贷款。而我这套六十平米的小两居,是我用离婚时分的钱,加上我父母的赞助,全款买下的。没有贷款,房产证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我的底气,是我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想到还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窝,就能撑下去的理由。是我和乐乐被前夫赶出家门后,撑起我们母子俩天空的,唯一一片瓦。
我咽下嘴里的米饭,它像沙砾一样硌着我的喉咙。我听到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异常平静的声音问:“为什么是卖我的?”
林江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习惯性地搓了搓后颈,这是他觉得事情有点棘手时的小动作。“你那套没贷款,卖起来方便。我这套贷款多,卖了也剩不下多少钱,手续还麻烦。我们把你的卖了,加上我手里的积蓄,付个大三居的首付,贷款我们一起还,房本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小若,我们是一家人,你别分那么清。”
“一家人”三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心口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我看着他诚恳的脸,看着旁边埋头吃饭的乐乐,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晚饭后,林江带着彤彤回家。我洗碗的时候,乐乐抱着他的奥特曼跑到厨房门口,仰着头问我:“妈妈,我们以后要和彤彤妹妹,还有林叔叔住在一起了吗?”
我擦干手上的水珠,蹲下来看着他:“乐乐喜欢吗?”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喜欢。但是……林叔叔家太大了,我晚上上厕所会害怕。”
我心里一酸,把他搂进怀里。我们的家不大,从乐乐的房间到卫生间,只有七步。他从小就没有父亲陪着起夜,是我一遍遍告诉他,妈妈就在隔壁,别怕。久而久之,这七步路,成了他安全感的尺度。
林江口中的“新家”,在乐乐的世界里,却意味着恐惧。
我抱着儿子,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心里那块叫“房子”的石头,又重了几分。那不只是一套房子,它是我离婚后,带着儿子漂泊半年,看了三十多套房,才找到的避风港。我记得拿到钥匙那天,我和乐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滚,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暖洋洋的。我对他说:“儿子,这回,谁也赶不走我们了。”
那套房子,不是砖头水泥,是我离婚后唯一的盔甲。现在,那个说要保护我的人,却要我亲手把它脱下来。
第一章:裂痕
周末,林江约我去看房。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他发来的信息里,那个雀跃的“等你”和后面跟着的笑脸表情,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再婚,本就是一场信任的豪赌,我总不能一开始就亮出底牌,说我不信你。
我们约在中介门店门口。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彤彤穿了条漂亮的公主裙,他牵着女儿,我牵着儿子,在旁人看来,我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四口。
“沈小姐,林先生,这边请。”中介小哥热情地递上矿泉水。
林江很自然地接过两瓶,一瓶递给我,一瓶拧开给彤彤。他又想去拿一瓶给乐乐,乐乐却往我身后缩了缩,小声说:“妈妈,我不渴。”
我摸了摸乐乐的头,心里明白,孩子比大人更敏感。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在这个讨论着要卖掉“我们家”的场合,他感到了不安。
我们看了三套房。都是一百三十平左右的大三居,南北通透,带一个大阳台。林江兴致很高,拉着我规划着未来。“这个房间给乐乐,朝南,阳光好。那个给彤彤,小一点但安静。我们住主卧。阳台上可以种点花,你不是喜欢吗?”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已经把一切都规划好了,在这个蓝图里,我是女主人,乐乐是小主人,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可这完美的根基,是要抽掉我唯一的安全垫。
看到第三套房时,中介小哥笑着说:“这套是最好的,业主急售,价格可以谈。林先生,您要是诚心,我帮您约业主。您看,您二位的条件,把沈小姐那套小的处理掉,首付就差不多了,贷款压力也不大。”
我猛地看向林江。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对中介说:“我们再商量商量。”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孩子们在后座睡着了,呼吸均匀。红灯亮起,车停稳。我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我自己都能听见的颤抖:“你跟中介说了要卖我的房子?”
林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就是……咨询一下。我想把所有情况都摸清楚,这样我们才好做决定,对不对?”
“咨询?”我笑了一下,笑意却没到达眼底,“林江,那是我的房子。在做决定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我,我愿不愿意卖?”
绿灯亮了,他没有立刻开车,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往前窜了一下。
“沈若,你到底在防备什么?”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是要结婚的!你还留着一套房子,是给自己留后路吗?你觉得我们走不长远,是吗?”
后路。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得我浑身一激灵。
我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林江,我离过一次婚。我净身出户,带着乐乐在外面租了半年房子。那半年,我们搬了三次家。一次是房东要卖房,一次是楼上漏水,还有一次,房东的儿子要结婚,让我们一个星期之内搬走。”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背着发烧的乐乐,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路边打不到车。那一刻我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谁也赶不走我们。”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控诉,没有眼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车里压抑的沉默里。
林江不说话了。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裂痕。它可能很小,小到看不见,但它真实存在。再婚,不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是两个家庭的重新组合,可这组合,往往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而我,不愿意做那面被拆掉的东墙。
第二章:孩子的世界
那次看房之后,我和林江冷战了几天。
我们很有默契地谁也不提房子的事。他照常接送彤彤,我照常接送乐乐。在小区门口碰到,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下班了”,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楼栋。
孩子们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周六,林江给我打电话,声音有些疲惫。“小若,我妈过来了。她说想孩子们,做了点好吃的,你带乐乐过来一趟吧。”
我无法拒绝。未来的婆婆,我不能得罪。
我给乐乐换上干净的衣服,拎着一袋水果,去了林江家。他家比我家大,三室一厅,只是装修有些旧了。一个和蔼的阿姨开了门,应该就是林江的母亲。
“哎呀,这就是乐乐吧,真俊!”林阿姨很热情,拉着乐乐的手就不放,“快进来,奶奶给你做了糖醋排骨。”
彤彤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芭比娃娃,看到乐乐,有点害羞地躲在林阿姨身后。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林阿姨一个劲地给乐乐夹菜,嘘寒问暖。林江话不多,但眼神总会时不时地飘向我,带着一种探究和无奈。
饭后,孩子们在客厅玩。林阿姨把我拉到阳台,语重心长地说:“小若啊,林江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实。他前妻那事,把他伤得不轻,家底都掏空了。他现在就想给你们娘俩,给彤彤一个安稳的家。你们的事,他都跟我说了。”
我心里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阿姨知道,那房子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你看,你们要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哪能还分你的我的?”她拍了拍我的手,掌心很温暖,“林江说那大三居他也去看了,地段好,学区也好,以后乐乐和彤彤上学都方便。你们年轻人,眼光要放长远点。”
我微笑着点头,说:“阿姨,我知道林江是为我们好。这事不急,我们再商量。”
“咋能不急呢?”林阿姨的语调高了一点,“房价一天一个价。再说了,你们结了婚,总不能还各住各的吧?那不成笑话了?听阿姨的,那小房子卖了就卖了,以后你们住大的,那才是你们真正的家。”
我没再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阳台下面,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客厅里突然传来彤彤的哭声。
我们跑进去,只见彤彤坐在地上,手里断成两截的芭比娃娃,正是她最宝贝的那个。乐乐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眼圈红红的。
“怎么回事!”林江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女儿。
彤彤指着乐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弄坏的!他抢我的娃娃!”
“我没有!”乐乐急得快哭了,大声反驳,“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地上的!”
“你还撒谎!”林江的脸沉了下来,语气严厉,“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要敢承认!给妹妹道歉!”
乐乐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求助。
我走过去,蹲下来,把他拉到我身边,轻声问:“乐乐,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想看看妹妹的娃娃,她不给,我们抢了一下,她没拿稳,就掉地F去了。”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相信我的儿子。他很内向,但从不撒谎。
我站起身,看着林江,也看着他怀里还在抽泣的彤彤。“林江,我相信乐乐。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这么快下结论。”
林阿姨在一旁打圆场:“哎呀,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一个玩具嘛,坏了再买。彤彤不哭,奶奶明天给你买个新的,更大的!”
林江的脸色却很难看。他大概觉得我在护短,觉得我在他母亲面前下了他的面子。他放下彤彤,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递给乐乐:“拿着,叔叔不怪你,去给妹妹买个新的。”
那张红色的钞票,像一团火,灼痛了我的眼睛。
他不是在解决问题,他是在用钱,买一个“哥哥的歉意”,买一个“未来继父的大度”。
乐乐没有接,他死死地攥着我的衣角,把头埋进我的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无声地哭了。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我和林江之间那道裂痕,正在被两个孩子的眼泪,无情地撑大。我们以为相爱就足以抵抗一切,却忘了,我们的爱,还承载着两个破碎过的家庭,和两颗敏感脆弱的童心。
第三章:沉默的战争
芭比娃娃事件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和林江之间。
他觉得我不信任他,袒护自己的儿子。我觉得他不尊重我,更没有试图去了解我的儿子。我们开始了一场沉默的战争。
他不再给我发“早安”和“晚安”,我也没再问他“今天工作累不累”。我们像两条在各自轨道上运行的行星,看得见彼此,却隔着遥远的、冰冷的距离。
林阿姨倒是经常给我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们房子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
“小若啊,不是阿姨催你。林江他爸身体不好,一直想在走之前看着他再成个家。你们早点定下来,我们老两口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阿姨,这事……我想再考虑考虑。”我只能这样搪塞。
“还考虑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你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林江不嫌弃你,愿意跟你组建家庭,给你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那套小房子,就那么重要吗?比一个完整的家还重要?”
“妈!”电话里传来林江的声音,他似乎是抢过了电话,“你别说了!”
电话被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手心冰凉。
“不嫌弃你”,“不知足”。这些词,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被选择,就应该感恩戴E德。我的顾虑和不安,都成了“不知足”。
那个周末,我带乐乐去公园。他一个人默默地荡着秋千,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我知道,我们大人的世界,已经影响到了他。
正发着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是林江。
他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芭-比娃娃礼盒,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给彤彤道歉的礼物。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他把礼盒递给我,我没有接。
“林江,”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该道歉的,不是彤彤,是乐乐。”
他愣住了。
“你从来没有问过乐乐,娃娃是怎么坏的。你只相信你女儿的眼泪。你用一百块钱,想买他的道歉,但你不知道,你伤害的是他的自尊。”我的声音有些抖,“他那晚做噩梦了,一直在说‘我没有’。”
林江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他搓着后颈,那个熟悉的动作,此刻看起来充满了无力感。“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想让彤彤别哭了。”
“你想让她别哭,所以就牺牲乐乐的感受?”我看着他,“林江,我们以后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一家人,不是用谁牺牲谁的感受来维持和平的。如果今天你为了彤彤能牺牲乐乐,那明天,你是不是就能为了你父母的意愿,牺牲我的感受?”
比如,那套房子。
我没有说出口,但他懂了。
他手里的礼盒,显得那么刺眼。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小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只是想快一点,快一点让我们像个真正的家。我怕,我怕我们这样拖下去,会错过。”
“真正的家,不是靠一套大房子来证明的。”我说,“是靠理解,是靠尊重。是你相信我的儿子,就像我相信你的女儿一样。是你尊重我的过去,就像我愿意拥抱你的未来一样。”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从离婚后的生活,到对未来的恐惧。我们像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包裹在硬壳下的伤口,剥开给对方看。
最后,他轻声说:“房子……先不卖了。我们慢慢来。”
我以为,我们终于跨过了那道坎。
然而,生活总会在你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掀起更大的波澜。
几天后,我接到了中介的电话。
“喂,沈小姐吗?我是XX中介的小王。您挂在我们这儿的房子,今天有客户看了特别满意,想约您谈谈价格。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断了。
“我没有挂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
“怎么会呢?是林先生过来办的手续啊。他说他是您先生,房子的事全权交给他处理了。”
第四章:信任的废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耳边只有中介那句“他说他是您先生”在反复回响。
先生?我们还没结婚。全权交给我处理?他有什么权利?
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冰冷。我立刻给林江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小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像是在外面。
“你在哪?”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在……在外面办点事。怎么了?”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林江,你是不是把我的房子挂到中介去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那几秒钟的沉默,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将我心里最后一丝侥G幸,碾得粉碎。
“小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打断他,尖锐地笑了起来,“解释你一边跟我说‘慢慢来’,一边背着我卖我的房子?解释你自称是我的‘先生’,替我做主?林江,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需要你来安排人生的傻子吗?”
“不是的!小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切地说,“我只是想先挂着,看看市场反应,没想真的卖!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换个大房子,我们的生活能有多大改善。我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我会有什么感受?你这是在践踏我的信任!你把我的信任,踩在脚底下,碾得稀巴烂!”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
乐乐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哭,吓坏了。“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林叔叔欺负你了?”
我抱住儿子,放声大哭。我哭的不是一套房子,我哭的是那份被轻易辜负的信任,是我以为可以托付后半生的那个人,原来根本不懂我。他不懂那套房子对我意味着什么,不懂安全感比大房子重要一万倍。
他只想着他的“新家”蓝图,而我,只是他实现这个蓝图的一颗棋子。
那天晚上,林江来了。他敲了很久的门,我没开。
他在门外说了很多话,从道歉到解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悔恨。
“小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太想给你一个好生活了,想得都魔怔了。我以为我是在为你着想,其实……其实是我的自私,是我的控制欲在作祟。我害怕,我怕抓不住你,我怕这个家又散了,所以我就想用一套大房子把我们捆在一起。我混蛋!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我靠在门上,泪流满面。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软了。他的话,听起来那么真诚。
可是,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像摔碎的镜子,即使拼凑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我给他回了一条信息:“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这场沉默的战争,终于升级成了硝烟弥漫的正面冲突。而我们的感情,就在这片废墟之上,摇摇欲坠。
第五章:那碗面
冷静期,持续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像一个陀螺,疯狂地工作,开会,写方案,加班到深夜。我试图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不去想林江,不去想那套房子,不去想我们岌岌可危的未来。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些伤人的话,那些失望的瞬间,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乐乐变得比以前更黏我。他会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被窝,小声问:“妈妈,我们不搬家了,对不对?”
我抱着他小小的身体,心里一阵绞痛。我告诉他:“对,我们不搬家。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周五晚上,我加班到十点才回家。打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我愣住了。
厨房里亮着灯,一个身影在里面忙碌。是林江。
他穿着围裙,正在煮面。灶台上,还温着两个小菜,一个是我爱吃的凉拌黄瓜,一个是乐乐爱吃的西红柿炒蛋。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问了乐乐,知道你今晚加班。我想着你回来肯定没吃饭。”
我站在玄关,没有换鞋,也没有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他把面捞到碗里,撒上葱花,淋上香油,端到餐桌上。“快吃吧,要不然就坨了。”
我走过去,坐下。那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阳春面,面条上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热气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送进嘴里。味道,刚刚好。
“房子……我已经让中介撤了。”他坐在我对面,低声说,“那天,是我混蛋。我想了一星期,终于想明白了。”
我没有抬头,继续吃面。
“我想明白了,我嘴上说着要给你一个家,其实我一直在逼你。我逼你卖掉你的安全感,来成全我的安全感。我害怕,我害怕再经历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我急于求成,想用一个‘完美’的壳子把我们装进去,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我才是那个最没有安全感的人。我怕你觉得我没本事,给不了你好生活。我怕乐乐不接受我。我怕……我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掉进了面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一直以为,在这段关系里,我是弱者,我是那个需要被保护、被理解的人。我从没想过,原来他也有他的脆弱和恐惧。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我忽然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一句话。我们都把最深的恐惧藏在心里,却用最笨拙的方式,互相伤害。
“林江,”我放下筷子,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我也有错。我只想着保护自己,却忘了,你也需要被信任。”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是平静地,把各自心里的那堵墙,拆开了一点点。
吃完面,他主动洗了碗。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那个曾经让我觉得压抑的背影,此刻却有了一丝温情。
他走的时候,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说:“小若,房子不卖了。你那套,是你和乐乐的家。我这套,以后也是。我们不换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我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我关上门。靠在门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以为,这是结局。是暴风雨后的彩虹。
可我忘了,生活从来不是童话。解决了信任危机,还有更现实的考验,在等着我们。
第六章:他的世界(第三人称视角)
林江从沈若家出来,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他点了一根烟,这是他离婚后养成的习惯,但和沈若在一起后,他几乎戒了。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沈若的样子。
那天,他带着彤彤在公园玩,彤彤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男孩。他急忙跑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正温柔地扶起那个男孩,轻声问他有没有摔疼。那个女人就是沈若。
她没有责备,没有大声嚷嚷,只是确认了自己孩子没事后,还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小孩子玩闹嘛。”
那一刻,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林江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的上一段婚姻,结束得极其惨烈。前妻性格强势,两人从争吵到冷战,最后到互相憎恨。离婚时,为了争夺财产,闹得人尽皆知。他几乎是净身出户,才换来了女儿的抚养权和现在这套房子的居住权。
他累了,也怕了。遇到沈若,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许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她温柔,独立,坚强,她身上有他渴望的一切美好品质。
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真正安稳的家。
所以,他提出了换房。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提议。一个新家,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可以彻底抹去过去的痕迹。他想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和她,和两个孩子,重新开始。
他没有想到,她会反抗得那么激烈。
“后路”。当她说出这个词时,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片苦心,在她看来,竟然是剥夺她的后路。
他不懂。为什么一家人还要分得那么清?
直到那天,他背着她去挂牌,被她发现后,在电话里听到她崩溃的哭声。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以为自己是船长,规划着航行的方向。却忘了问问船上最重要的人,她是否晕船。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是好意,但那些“女人家”、“不知足”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知道母亲没有恶意,那只是老一辈人的观念,但在沈若听来,该有多刺耳。
他又想起那个芭比娃娃。他当时只想着快点平息女儿的哭声,维护一个“公平”的父亲形象。他忽略了乐乐的委屈,更忽略了沈若的感受。他急于扮演一个好继父,却演砸了。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里。
那碗面,是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去做的。他不知道沈若会不会吃,不知道她会不会把他赶出来。当他看到她流泪时,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房子不卖了。”这句话,他说出口时,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终于明白,他想捆绑的,不是沈若,而是他自己那颗害怕再次失去的心。
他掏出手机,看着屏保上四个人的合影。那是上个月去植物园时拍的,沈若和彤彤笑得灿烂,他和乐乐都有些拘谨。
也许,真正的家,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个过程。是一个让拘谨的笑容,慢慢变得灿烂的过程。
他站起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步子,比来时沉稳了许多。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但他愿意,慢慢走。
第七章:一扇门,两把钥匙
我们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林江不再提房子的事,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我和乐乐身上。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想看的电影,会给乐乐买最新款的乐高,会在周末,组织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郊游。
他学着去理解乐乐的敏感,会在彤彤和乐乐发生争执时,先问“怎么了”,而不是先下结论。
林阿姨也不再给我打电话了。只是有一次,林江告诉我,他和他母亲大吵了一架。
“我告诉她,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做主。房子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过得好才最重要。”他说这话时,眼神很坚定。
我心里很感动,但也有一丝不安。为了我,让他和母亲产生隔阂,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开始尝试着,主动走进他的世界。
我会邀请林阿姨和彤彤来我家吃饭,教林阿姨用微信视频,让她可以随时看到孙女。林阿姨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有一次,她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小若,是阿姨想错了。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秋天的时候,乐乐的学校组织运动会,要求家长陪同。那天我正好有一个重要的项目提案,实在走不开。我急得团团转,乐乐也很失落。
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林江打了电话。
他二话不说,就跟学校请了半天假。
那天,他陪着乐乐参加了“两人三足”比赛,虽然跑了最后一名,但乐乐笑得特别开心。他给我发来照片,照片上,林江背着满头大汗的乐乐,两个人对着镜头,比着“V”字手势。
我看着那张照片,眼睛有点酸。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家”的影子。它不是一套房子,而是那个在你需要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为你站出来的人。
年底,公司发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我拿着那笔钱,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我约林江出来,把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的年终奖,加上我的一些积蓄,一共二十万。”我说,“你不是还有贷款吗?拿去,先把贷款还一部分。这样,你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他愣住了,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你……”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笑,说:“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一家人,不就应该有难同当。你的困难,也是我的困难。”
他没有接那张卡,而是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热,很稳。
“小若,”他看着我,眼眶有些红,“谢谢你。但是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的钱,是你辛苦赚来的。我不能让你为我的过去买单。”他深吸一口气,说,“贷款我会自己想办法。但是,你的这份心意,比这二十万,重要一万倍。”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他说,“我想把它交给你。不是要你搬过来,也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家,随时为你和乐乐敞开。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看着那把躺在他掌心的钥匙,它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
我也笑了,从我的包里,也拿出了一把钥匙。
“这是我家的钥匙。”我说,“也交给你。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吃阳春面,就什么时候来。”
我们相视而笑。两把钥匙,没有换来一套大三居,却打开了我们心里,最深处的那扇门。
后来,我们还是结婚了。
没有卖掉我的小两居,也没有住进他的三居室。我们在两个家之间,找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衡。周一到周五,我们各自带着孩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周末,我们会聚在林江家,那里空间大,孩子们可以尽情玩闹。
我的小两居,依然是我的盔甲,但它不再冰冷。因为我知道,在不远处,还有另一盏灯,在为我而亮。
再婚是什么?
我想,它不是一场交易,不是条件的互换,更不是谁吞并谁。
它是一场漫长的磨合。是两个带着伤疤的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温暖,互相疗愈。是学会尊重对方的过去,理解对方的恐惧,然后牵着手,一起走向一个不确定,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就像那两把钥匙,它们开启的,不是一所房子,而是一种可能性。
一种叫做“我们”的可能性。
来源:俊俏扑克t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