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河北石家庄,实话实说:石家庄,确实比网上说的更宜居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3 21:49 1

摘要: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切割着我和陈娇之间所剩无几的空气。陈娇在厨房洗碗,水声开得很大,哗哗作响,仿佛要盖过这屋子里所有的声音,包括我们各自心跳的声音。

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切割着我和陈娇之间所剩无几的空气。陈娇在厨房洗碗,水声开得很大,哗哗作响,仿佛要盖过这屋子里所有的声音,包括我们各自心跳的声音。

我的手机在沙发角落里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爸”的来电。我摁灭了屏幕,把手机翻了个面,假装没看见。

这是我们冷战的第七天。起因是我的“新工作”。我告诉她,我跳槽去了一家更有前景的初创公司,职位是市场总监。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个晚上,沉默着把我的换洗衣物分成了两个篮子。一个星期了,我们没再说过一句话。电视的35分贝,是这个一室一厅里唯一稳定的交流。

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樟脑丸味道,从卧室的衣柜方向传来。那味道很奇怪,不该是这个季节出现的。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卧室门边的墙角,立着一个半满的行李箱。是陈娇那个银色的24寸行李箱,轮子上还沾着去年去云南旅游时带回来的干泥。它就那么安静地立在那儿,像一个无声的判决。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我爸。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我站起身,走向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喂,爸。”

“涛儿,吃饭没?”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喘。

“吃了。您跟我妈呢?”我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北京的夜晚被切割成无数流光溢彩的碎片,没有一片属于我。

“吃了……涛儿,你……工作忙不忙?”

“还行,新项目,挺忙的。”我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节去用力按压鼻梁根部,仿佛那里有一个开关,能关掉我的心虚。

“哦,忙好,忙好……”父亲的语气里有一种我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迟疑,“你妈……你妈说想你了。”

我知道,这是他的暗号。每次他说“你妈想你了”,就意味着家里有事了。

“爸,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接着是我妈抢过电话的声音,带着哭腔:“涛儿啊!你爸他……他住院了!你快回来一趟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挂了电话,我站在阳台上,没动。晚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汽车尾气的味道。我看到楼下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收摊了,老板娘费力地把沉重的三轮车推上人行道。她的丈夫从旁边的暗影里走出来,自然地接过车把,两个人没说话,一起推着车,消失在路灯的光晕里。

我猛地扭过头,拉开玻璃门。

陈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客厅中央,她手里拿着我的外套,眼睛里没有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说:“听到了。什么时候的车?我帮你订票。”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电视里35分贝的喧嚣,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引子

去石家庄的高铁上,我的心比车轮滚动的频率还要乱。

车窗外,华北平原单调的景致飞速倒退,像是我这十几年人生的快放。我叫林涛,三十二岁,一个标准的“北漂”。名校毕业,进过大厂,拿着别人羡慕的薪水,娶了大学就在一起的恋人陈娇。从表面上看,我的人生轨迹,是那种会被老家亲戚当作“别人家孩子”的范本。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范本的背面,早已被现实腐蚀得千疮百孔。

三个月前,我被公司“优化”了。不是能力问题,是整个业务线被砍掉。三十出头,不上不下,尴尬的年纪。我投了上百份简历,面试了十几家公司,得到的答复要么是“我们想招更年轻的”,要么是“您的薪资期望超出了我们的预算”。

我不敢告诉陈娇。我们的房租、车贷,还有她一直念叨着想要个孩子的计划,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于是我撒了谎,编造了一个跳槽去初创公司当总监的完美故事。我每天依旧西装革履地出门,去咖啡馆或付费自习室待上一天,假装在“移动办公”。

陈娇是何等聪明敏感的女人。她或许早就察觉了什么,但她选择了沉默。她的沉默像一根针,悬在我的头顶。我们之间的气氛,从那时起,就变得像北京冬天的玻璃,呵一口气,就全是模糊的白雾,看不清彼此。

那只银色的行李箱,是我心头最大的恐惧。它是我和陈娇之间那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父亲住院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碎了这虚假的平静。

我在12306上刷票,所有的坐票都已售罄。陈娇拿过我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递还给我。“买到了,商务座。快点去,别耽误。”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你……”,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拉开衣柜时,那股樟脑丸的味道更浓了。我看到陈娇的几件冬衣被整齐地收在真空袋里,旁边是那个银色行李箱的“同伙”——一个登机箱,也收拾得半满。

我的心沉了下去。

她这是……准备彻底离开我了。

她送我到门口,没有拥抱,没有嘱咐。只是在我换鞋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照顾好叔叔。”

我“嗯”了一声,不敢回头看她。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高铁在石家庄站停稳。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一股混杂着工业气息和泥土味道的空气涌入鼻腔。这是我熟悉的、属于故乡的味道。我拖着箱子,快步走出车站,打车直奔省二院。

医院里永远是那副模样。消毒水的味道,焦急的脚步声,压抑的哭泣和偶尔爆发的争吵。我在心外科的病房里找到了我妈。她一见我,眼睛立刻就红了,抓住我的胳it,“你可算回来了!”

病床上,我爸戴着氧气面罩,闭着眼睛,脸色灰败。床头的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波形线迟缓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

“心梗。急性下壁心梗。”我妈哽咽着说,“幸亏送来得及时,做了支架,命是保住了。医生说,得好好养着,不能再累着,不能再激动了。”

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他一直是我心中的大山,沉默,坚毅,无所不能。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他那双曾经能扛起半扇猪肉的手,此刻无力地搭在被子上,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青紫了一片。

鼻子一酸,我猛地扭过头去,用力眨了眨眼。

我妈没注意到我的失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几张缴费单。“涛儿,你看,这是手术费,先交了三万。医生说后续还得不少钱……”

我接过单子,上面鲜红的印章刺得我眼睛疼。

“妈,钱的事您别担心,有我呢。”我把缴费单叠好,揣进兜里,动作尽量显得从容不迫。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张工资卡里,只剩下不到五千块钱了。

人到中年,最大的体面,就是假装自己还有体面。

第一章:面具

在医院安顿下来的头几天,我成了一个熟练的演员。

白天,我守在父亲的病床前,给他喂水,擦身,陪他聊天。他醒着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我妈则负责回家熬汤送饭。我们俩形成了一种默契的轮班制,沉默但高效。

晚上,我睡在病房外的折叠床上。北京的公司打来“工作电话”时,我就跑到楼梯间去接。

“喂,李总。”我压低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而忙碌,“嗯,方案我看过了,A部分需要再细化一下……对,明天上午之前给我。”

电话那头,是我的大学同学,大鹏。他是我在北京为数不多的、知道我失业真相的朋友。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对策,他每天会给我打一两个这样的电话,配合我演戏。

“行啊涛子,奥斯卡欠你个小金人。”大鹏在电话里调侃我。

“滚蛋。”我苦笑一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爸这边……离不开人。”

“叔叔怎么样了?”

“还那样,睡着的时候多。”

“钱够不够?不够言语一声。”

“够。放心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我不敢告诉我妈我失经了,更不敢在这个时候让她为钱发愁。我用信用卡套了些现金出来,垫付了后续的治疗费。每次去缴费窗口,看着POS机上吐出的长长凭条,我的心就抽紧一分。

陈娇没有再联系我。

“爸今天精神好点了。”或者“妈炖的排骨汤很好喝。”

她从不回复。

但我能看到,我们对话框的顶端,偶尔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几个字会闪烁几秒,然后消失。我知道她看到了,也知道她在那一头,同样挣扎。

这天下午,护士来给父亲换药。我妈趁机拉我到走廊的尽头。

“涛儿,你跟妈说实话,你跟陈娇是不是吵架了?”

我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啊,好好的。怎么了?”

“别骗我了。”我妈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你爸刚住院那天,我给她打电话,想让她也回来看看。她就在电话里哭,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哭。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爸。”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她……她工作忙,压力大。”我干巴巴地解释。

“再忙,自己男人家出这么大事,能不回来?”我妈盯着我的眼睛,“涛儿,你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在北京过得不顺心?”

我下意识地又去按鼻梁,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我不能再撒谎了。面对母亲担忧的眼神,任何谎言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残忍。

“妈……”我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唉……”我妈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手掌粗糙而温暖,“过不下去,就回来。石家庄虽比不上北京,但好歹是自己家。房子不大,也够住。我跟你爸,还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妈!”我打断她,声音有些失控,“我们好着呢!您别瞎想!”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躲回楼梯间,那个属于我的临时舞台。我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瓷砖透过裤子传来寒意,一直凉到心里。

我掏出手机,点开陈娇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张我们在大理拍的照片,她靠在我的肩上,笑得像个孩子。照片的背景是洱海,蓝得那么不真实。

就像我们曾经以为的爱情和未来。

我打了一行字:“你为什么哭?”

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我又打了一行字:“对不起。”

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最终,我只发过去一句:“今天天气很好。”

发完,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把脸埋在膝盖里。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呼吸声,沉重得像一台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吵完了?回来坐会儿。”

我猛地回头,看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楼梯口的门边,他没戴氧气面罩,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扶着门框,正静静地看着我。

第二章:无声

父亲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却像X光一样,穿透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慌忙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快步走过去扶住他:“爸,您怎么起来了?医生说您要多躺着。”

他没理会我的搀扶,自己慢慢转身,走回病房。我跟在他身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的背影比我记忆中佝偻了许多,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病房里,我妈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父亲走到床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薄毯,轻轻盖在我妈身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指了指外面的走廊,然后自己先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傍晚的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我们父子俩并排站着,谁也没说话。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像一片沉默的星海。

“跟公司请了多久的假?”父亲先开了口,声音还有些沙哑。

“……没定。看您的情况。”

“工作呢,耽误了不好。”他说。

“不耽误。”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沉默。又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我们父子之间,沉默是常态。我从小就怕他,他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他很少对我笑,也从不夸我。我考上名牌大学那天,亲戚们都来道贺,他只是在厨房里默默地多炒了两个菜。

“那小子,大鹏,是你同学吧?”父亲忽然说。

我心里一惊,抬起头。

“那天你打电话,我听见了。”他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说,奥斯卡欠你个小金人。”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脖子红到耳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那些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独角戏。

“爸,我……”我张口结舌,羞愧得无地自容。

“没工作了,就没工作了。”他打断我,转过头来,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天塌不下来。”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心疼,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疲惫。

“我跟你妈,没指望你光宗耀祖。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给他拍背。他的后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硌得我手心疼。

“爸,您别说了,快回去躺着。”

他摆摆手,缓了口气,继续说:“你跟陈娇……我也知道。那天你妈给她打电话,开的是免提。”

我彻底愣住了。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父亲叹了口气,“她在电话里说,说你太要强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说她宁可跟你回石家庄摆地摊,也不想看你在北京那么累。她说,她不是要跟你离婚,她只是……想让你歇一歇。”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扶着窗台,才勉强站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以为的“判决”,只是她另一种方式的“拯救”。我以为她要放弃我,其实她只是想拉我出泥潭。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却用我的骄傲和谎言,把她越推越远。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应该’?”父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悠远而清晰,“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去南方闯闯。可你爷爷走得早,我得留下来照顾你奶奶,照顾这个家。后来……后来就有了你。我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守着个小肉铺,能有什么出息?”

他顿了顿,嘴角竟有了一丝笑意。“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考上大学,去了北京。我觉得,我这辈子,也挺好。人啊,过得下去,就是好日子。”

我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我别过脸,看着窗外模糊的灯火,用力地眨着眼睛,想把那股酸涩逼回去。

“爸,我……”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把日子过砸了。”

父亲伸出那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傻小子。”他说,“日子是人过的。砸了,再重新码起来就是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的毕业典礼。陈娇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下,冲我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她冲我喊:“林涛,你快一点呀!”我拼命地往前跑,可是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从折叠床上惊醒,天已微亮。

父亲的病床上是空的。我妈也不在。

我心里一慌,冲进病房,看到床头的监护仪和氧气管都撤掉了。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正在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父亲穿着自己的衣服,正在刮胡子。他从镜子里看到我,说:“醒了?去,给你妈打个下手,她买早点回来了。”

我愣在原地。

“医生说,今天可以出院了。”他擦干净脸上的泡沫,露出一张虽然依旧憔ăpadă但精神了不少的脸,“回家养着就行。”

我妈提着豆浆油条走进来,看到我,笑着说:“醒啦?快去洗把脸,回家吃早饭!”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病房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看着父亲在穿鞋,母亲在收拾东西,他们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充满了无需言说的默契。这个小小的病房,在这一刻,竟有了一种“家”的安稳。

我突然明白了父亲那句“日子砸了,再重新码起来”的含义。

我拿出手机,给陈娇发了一条微信。

“我失业了。对不起。”

第三章:暖意

发完那条微信,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我没有等来陈娇的回复。对话框里,一片死寂。

也好。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把最坏的结果摊开,反而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们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我从小长大的那个家。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家属院,红砖墙,六层楼,没有电梯。我们家在五楼。

我搀着父亲,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每上一层,楼道里传来的味道就不同。二楼王阿姨家的炖肉香,三楼李叔叔家的油漆味,四楼新搬来那户年轻人的外卖盒……这些混杂的气味,构成了我全部的童年记忆。

父亲喘得厉害,每层都要歇一会儿。他靠在满是小广告的墙上,摆摆手,说:“不行了,老了,这五楼都爬不上去了。”

“爸,等您身体好利索了,咱们换个电梯房。”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又在说大话了。一个失业的人,拿什么换房?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了然。

回到家,我妈立刻开始了大扫除,仿佛要把医院里带回来的晦气全部扫地出门。我爸则被勒令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看电视。

“涛儿,你那屋好久没人住了,被子拿出去晒晒。”我妈一边擦地一边指挥我。

我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书桌上还摆着我高三时的复习资料,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科比海报。一切都停留在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抱起被子,走到阳台。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很舒服。阳台上,我妈种的几盆月季开得正盛。

我把被子搭在晾衣绳上,用力拍打着。灰尘在阳光中飞舞,像一群金色的精灵。

就在这时,我听见父亲在客厅里叫我:“涛儿,你过来一下。”

我走过去,看见他指着茶几上的一个崭新盒子。“这是什么?你买的?”

我凑过去一看,是一个智能血压计。

“哦,这个啊……”我一时语塞。

“你妈说你不会用,让我教教你。”父亲说着,已经拆开了包装,拿出那个白色的机器和袖带,“来,坐下,我给你量量。”

我愣住了。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只是,角色完全颠倒了过来。

去年过年回家,我给他们买过一个一模的。当时,我意气风发,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教他们如何使用APP,如何连接蓝牙。“爸,很简单的!您看,点这里,再点这里……哎呀,不是那儿!”我记得当时父亲涨红了脸,笨拙地戳着手机屏幕,半天也没弄明白。最后,他把手机一推,说了句:“不弄了,麻烦。”

那台血压计,后来就一直在柜子里吃灰。

而现在,他正用一种极其缓慢但无比认真的动作,把袖带缠在我的胳膊上。他的手指因为常年剁肉骨而有些变形,但动作却很轻柔。

“别动啊。袖带要跟心脏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他念叨着,像是在背说明书,“你看,按这个键就行了。”

机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袖带开始收紧。我看着父亲专注的侧脸,他花白的鬓角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我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热了。

“128,85。嗯,还行,就是高压有点临界。以后少熬夜,少在外面吃那些油腻的东西。”他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像个专业的医生一样点评道。

“知道了,爸。”我的声音有点哑。

他收起血压计,重新装回盒子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涛儿,这个,是陈娇寄过来的吧?”

我猛地抬起头。

“昨天下午快递员送来的。收件人是你妈,但上面没写寄件人。我猜就是她。”父亲的语气很肯定,“这孩子,心细。”

原来,她没有回复我,却用这种方式回应了我。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了。那些天的惶恐、羞愧、绝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小小的暖意融化了。

下午,我去家附近的市场买菜。这是我第一次,以一个生活者的姿态,重新审视这座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石家庄的街道很宽,两旁是高大的法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没有北京那种行色匆匆的人流,人们的步子都很慢。骑着电动车的大爷,车把上挂着刚买的青菜;牵着孩子的妈妈,在路边摊给孩子买一个糖画。

一切都那么不紧不慢,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菜市场的喧嚣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讨价还价的声音,剁肉的声音,活鱼在盆里跳动的声音……我拎着菜篮子,挤在人群里,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精英”,而是一个实实在在、需要为一顿晚饭盘算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个社区公园。一群孩子在玩滑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正在拉二胡,拉的是一曲《赛马》。琴声悠扬,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听着二胡声,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举着一串糖葫芦,跑到我面前,仰着脸问我:“叔叔,你怎么天天不上班呀?”

他妈妈赶紧跑过来,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对不起啊,孩子瞎说。”

我摇摇头,也笑了。我看着那个孩子,认真地回答:“因为叔叔在休假呀。”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开了。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丝被刺痛的感觉。只有一种坦然。是啊,我就是在休假。一场被动的、但或许是命中注定的长假。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陈娇发来的。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是一张高铁票的截图。

终点站:石家庄。

第四章:裂痕

看到那张高铁票截图的瞬间,我的心跳快得像被按了快进键。

是明天上午的车。

我盯着屏幕,反复确认着上面的日期和时间,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我几乎是跑着回家的。推开门,我妈正在厨房里忙活,我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把菜往地上一放,举着手机冲到他们面前:“爸,妈,陈娇要回来了!”

我妈从厨房探出头,一脸惊喜:“真的?啥时候?”

“明天!明天上午到!”

“哎呦,太好了!”我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喜不自胜,“那我得赶紧去再买点菜,她喜欢吃鱼,我去做个清蒸鲈鱼!”

父亲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笑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整个晚上,我们家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喜悦中。我妈把家里又打扫了一遍,把客房的床单被罩全换成了新的。我爸则一直在研究菜谱,说明天要亲自下厨,给儿媳妇露一手。

我把我和陈娇的卧室也彻底收拾了一遍。擦掉了书桌上的浮尘,换上了干净的床品。看着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房间,我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甚至开始幻想我们重逢的场景。她会说什么?我会说什么?我们是会拥抱,还是会像两个生疏的故人,尴尬地问好?

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更骨感。

第二天,我去火车站接她。在出站口的人潮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还是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拉着那个银色的行李箱。只是,她瘦了,脸色也不太好,显得很憔憔。

我朝她挥手,她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朝我走来。

没有拥抱。

她走到我面前,把行李箱的拉杆递给我,声音很轻:“走吧。”

“累不累?”我接过箱子,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

一路上,我们几乎没有交流。她看着窗外,我专心开车。车里的气氛,比我们冷战时还要压抑。那种感觉,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被硬生生凑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回到家,我爸妈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娇娇,快来,快坐!累了吧?”我妈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爸,妈。”陈娇挤出一个笑容,“我挺好的。爸,您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你回来,爸这病就好了一大半了!”我爸乐呵呵地说。

午饭丰盛得像过年。一桌子菜,几乎都是陈娇爱吃的。我爸妈不停地给她夹菜,饭桌上的气氛全靠他们俩在支撑。我和陈娇,则像两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吃着饭,偶尔附和两句。

我注意到,陈娇吃饭的时候,左手一直无意识地在桌下摩挲着什么。我知道,她在转动她的婚戒。那是她紧张或不安时的小动作。

吃完饭,我妈不让她插手,把她推回房间休息。

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家属院里斑驳的树影。我站在她身后,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对不起。”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之前……是我不好。”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

“陈娇……”我走上前,想从背后抱住她。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被惊到一样,猛地往前躲了一下。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回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依赖,只有一种深深的疏离和疲惫。

“林涛,”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能谈谈吗?”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来石家庄,不是来原谅你的。”她说,“我是来……结束的。”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书桌上。

是那份我早已预料到,却一直不敢面对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咱们北京的家。”她的声音很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她的内心,“我在书房的抽屉里,看到了你的离职证明。日期是三个月前。”

我无话可说。

“林涛,你知道吗?压垮我的,不是你失业,而是你的谎言。”她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这三个月,我每天看着你穿上西装出门,假装去上班。我给你发信息,问你工作顺不顺利,你跟我说一切都好。我在家里,像个傻子一样,陪你演戏。”

“我甚至想,只要你不说破,我就能一直装下去。我等你,等你亲口告诉我。可是你没有。直到叔叔住院,你还在骗我。”

“那天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北京受了委屈。我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不对。”她摇了摇头,像是在纠正自己,“不是所有人。是我自己。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

“我只是不明白,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从大学到现在,我们什么苦没吃过?刚毕业的时候,我们住在五环外的地下室,夏天漏水,冬天没暖气,我们不也过来了吗?为什么现在,你连一句真话都不能跟我说?”

“你到底是在怕我担心,还是在维护你那可怜的自尊心?”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为什么?因为我的骄傲,我的自卑,我那点可笑的、所谓男人的面子。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我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涛儿,娇娇,出来吃水果了。我切了西瓜。”

陈娇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我,用力地擦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回过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表情,冲我点点头,说:“出去吧。别让爸妈看出来。”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书桌上那份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客厅里,传来我妈和我爸的笑声,还有陈娇轻柔的应和声。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温馨。

只有我知道,在这片温馨的表象之下,是一道已经深不见底的裂痕。

而我们,就站在这裂痕的两边,遥遥相望。

第五章:烟火

那份离婚协议书,像一个幽灵,盘踞在我们之间。

陈娇没有再提,我也不敢问。我们很有默契地,在父母面前扮演着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白天,她会陪我妈去市场买菜,两个人挽着手,有说有笑。她会耐心地教我爸使用新买的智能手机,教他怎么在微信上发表情包,怎么刷短视频。我爸学得不亦乐乎,像个老小孩。

有时候,我看着她和我爸妈相处融洽的画面,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只要一回到卧室,那层伪装就会瞬间剥落。

我们分床睡。她睡床,我打地铺。关了灯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我能清晰地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我们之间,隔着不过两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个太平洋。

一天下午,我妈拉着陈娇,兴致勃勃地翻看家里的老相册。

“娇娇,你看,这是林涛小时候,百天的照片,胖得跟个米其林一样。”

“这是他上小学,戴着红领巾,你看他那严肃的样儿,从小就爱装大人。”

陈娇被逗得咯咯直笑,那种笑容,是我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册里那个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的我,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再看看现在这个一事无成、满心颓唐的中年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哎,这张,这张是你俩刚上大学的时候吧?”我妈指着一张照片说。

那是一张在大学校园拍的合影。背景是学校的图书馆,我和陈娇穿着简单的白T恤,并排站着。我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笑。那时候的我们,真年轻啊。眼神里,是对未来毫无保留的憧憬和笃定。

陈娇看着那张照片,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我的脸,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时候,你总说,毕业了要带我去环游世界。”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心里一痛。

“后来,你说,要先在北京买个大房子,有个家,再说别的。”

“再后来,你说,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妈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她合上相册,笑着打圆场:“唉,年轻时候的话,哪能都当真。日子啊,是踏踏实实过出来的。不说那些了,娇娇,走,妈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妈口中的“好地方”,是家附近新开的一家大型超市。

她说要去买些日用品,不由分说地拉着陈娇,也叫上了我。

石家庄的傍晚,天空是那种很温柔的橘粉色。我们三个人走在路上,像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一样。路过一家驴肉火烧店,我妈说:“这家是老字号,味道最正。走,妈请你们吃。”

店面不大,但很干净。我们要了三个火烧,一碗汤。热腾腾的火烧,外皮酥脆,里面的驴肉炖得软烂入味,香气四溢。

我看到陈娇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

“好吃吧?”我妈得意地说,“比北京那些改良的好吃多了吧?”

“嗯,好吃。”陈娇点点头,吃得很香。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北京的十年,我们几乎没有这样,坐在一个街边小店里,只为了吃一个简单的火烧。我们的生活,被工作、会议、KPI、房贷填满。我们去的是人均上千的西餐厅,谈论的是股票和融资。我们好像拥有一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吃完火烧,我们去逛超市。

超市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我妈和陈娇走在前面,两个人推着一辆购物车,在货架之间穿梭。她们一会儿讨论哪个牌子的酱油好,一会儿又为了一毛钱的差价,比较着不同包装的鸡蛋。

我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种安宁,来自于最平凡的烟火气。它不像北京的繁华,闪耀着冰冷而昂贵的光芒。它温暖,琐碎,触手可及。

陈娇想买一包进口的麦片,我妈看了看价格,说:“哎呦,这么贵。咱们买那个国产的,味道也一样。”

陈娇笑了笑,把那包进口麦片放了回去。

结账的时候,购物车堆得满满的。我妈抢着付钱,陈娇跟她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没争过。

回家的路上,我一个人提着所有东西。很沉,但我心里却很踏实。

我妈和陈娇走在前面,两个人还在聊着天。

“妈,您这膝盖,天冷了是不是还疼?”

“是啊,老毛病了。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我给您在网上买个护膝吧,带红外理疗功能的,据说挺管用。”

“那得多贵啊,别乱花钱。”

“不贵,花不了多少钱。”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忽然想,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家”的样子吗?不是一套冰冷的房子,不是一个存款数字,而是这种,彼此关心,彼此疼惜的温暖。

回到家,陈娇主动提出要洗碗。我妈拦不住,只好由她去了。

我爸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进来,冲我招了招手。

“涛儿,过来。”

我走过去,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坐。”

我坐下。电视里正在播一个情感调解节目,一对夫妻吵得不可开交。

“陈娇这孩子,心里有事。”我爸看着电视,嘴里说的话却是对我说的。

我心里一紧。

“她这几天,笑是笑,但那笑,不往心里去。”我爸叹了口气,“你们在北京,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沉默了。

“我跟你妈,老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大忙。但这个家,永远是你们的后路。”他转过头,看着我,“涛儿,爷们儿,该低头的时候,得低头。面子不值钱,日子才值钱。”

我爸一辈子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看着电视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憔悴的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晚上,我躺在地铺上,久久无法入睡。

我听到床上传来轻微的翻身声。

“陈娇。”我轻声叫她。

她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把你伤得那么深。”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们在北京,到底图什么?我们赚了很多钱吗?没有。我们过得很快乐吗?也没有。我们每天都在焦虑,焦虑房租,焦虑KPI,焦虑未来。我们连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今天,看着你跟我妈去买菜,去吃那个驴肉火烧。我突然觉得,那样的日子,也挺好。”

“石家庄,可能没有北京那么繁华,没有那么多机会。但是,这里有爸妈,有宽阔的马路,有便宜又好吃的饭菜,有……生活。”

我说了很多。把这几个月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自己的回声。

就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黑暗中,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林涛,你这个……大骗子。”

我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极轻的抽泣。

第六章:宜居

那晚之后,我和陈娇之间的冰山,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她不再刻意回避我。有时候在客厅里碰到,她会对我点点头。吃饭的时候,她会偶尔给我夹一筷子菜。

虽然我们还是分床睡,但卧室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父亲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他开始每天下楼溜达,在小区的花园里跟老伙计们下棋、聊天。我妈则每天研究着各种养生食谱,变着花样地给我们做饭。

我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慢”节奏。

我不再需要每天假装去上班。我开始学着,真正地“生活”在这里。

我陪我爸去公园散步。他会给我讲这个城市的变化,哪条路是新修的,哪个商场是以前的工厂改建的。我陪我妈去逛早市,学会了如何分辨新鲜的蔬菜,如何跟小贩讨价还价。

我发现,石家庄这座城市,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在网上,它总是被贴上“土”、“没文化”、“国际庄”这样戏谑的标签。但当我真正沉下心来感受它时,我才发现它的好。

它的好,是一种很实在的好。

这里的物价很便宜。十块钱可以买到一大袋新鲜的蔬菜,够全家吃两天。一个驴肉火烧,最正宗的,也不过七八块钱。

这里的交通很方便。马路宽阔,很少堵车。从城东到城西,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这里的公园很多,绿化很好。人们有足够多的公共空间去休息,去娱乐。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你很少看到行色匆匆的人。大家好像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在那些“无用”的事情上。比如,在公园里晒一个下午的太阳,或者,为了一盘棋,跟老伙计争得面红耳赤。

一天,我心血来潮,租了一辆共享单车,沿着市区的主干道骑行。

我路过了河北省博物馆,路过了人民广场,路过了那些我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我看到路边的法桐树下,有老人在拉二胡,有年轻的妈妈在教孩子轮滑,有情侣在牵手散步。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动。

我想起了在北京的日子。我每天挤在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里,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我的世界,被一块小小的屏幕分割成无数碎片。我关心的是纳斯达克的指数,是公司的股价,是朋友圈里谁又去了哪里旅游。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看天空,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真实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阳光了。

晚上,我把白天拍的照片发给了大鹏。

大鹏很快回复了我一个惊恐的表情:“,涛子,你这画风不对啊。你这是……提前进入退休生活了?”

我回他:“你不懂。这叫生活。”

他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行吧。你开心就好。对了,之前跟你说的那家公司,又来找我了。他们对你还是挺感兴趣的,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北京面试。”

看着那条信息,我的心,第一次没有起任何波澜。

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机会”,那个我以为可以拯救我于水火的“总监”职位,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黯淡无光。

我没有回复大鹏。

我放下手机,走到客厅。陈娇正坐在沙发上,给我爸的手机贴膜。她的动作很专注,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爸坐在一旁,像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好了。”陈娇把手机递给我爸,笑着说,“爸,您看,一个气泡都没有。”

“哎呀,还是我们娇娇手巧!”我爸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走过去,坐在陈娇身边。

“陈娇,”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们……不回北京了,好不好?”

她愣住了,抬起头看我。

我爸妈也愣住了,一起看向我。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在北京,我们有的是生存,不是生活。我们每天都在追赶,追赶房价,追赶别人的脚步。我们都忘了,我们最开始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而已。”

“石家庄是没那么好,没那么多机会。但是,这里有爸妈,有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可以租个小点的房子,我去找份工作,就算工资不高,也足够我们生活。你也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开个花店,或者做个烘焙工作室,都行。”

“我不想再过那种追着胡萝卜跑的日子了。我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我说完,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审判。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有惊讶,有探寻,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动摇。

我爸妈也紧张地看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

“林涛,你说这些,是因为你爸的病,还是一时冲动?”

“都不是。”我摇摇头,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是因为,我在这里,重新找到了‘家’的感觉。是因为,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这个城市温柔的夜色,和万家灯火。

第七章:行吧

那天晚上之后,陈娇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

但我们之间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对我冷言冷语。有时候,她会主动跟我聊起一些家常,比如今天菜市场的菜价,或者,我妈新学的广场舞动作。

我们依然分床睡,但夜里,我偶尔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那份离婚协议书,还静静地躺在书桌的抽屉里。它像一把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我,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我开始在石家庄本地的招聘网站上投简历。

没有了北京光鲜的履历背景,我的求职之路并不顺利。大部分公司,给出的薪资都只有我之前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有一次,我去面试一家本地的广告公司。面试官是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年轻人,他看着我的简历,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林先生,你在北京有这么好的发展,为什么会考虑回石家庄呢?”他问。

我没有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很诚实地回答:“因为家人在这里。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面试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我们这里的节奏,可能跟不上北京。而且,我们的薪资水平,可能也达不到您的预期。”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从那家公司出来,我心里说不失落是假的。那种从云端跌落的挫败感,依然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刺痛我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石家庄的秋天很美,天高云淡。路边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变成了灿烂的金色。一阵风吹过,金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像一场盛大的告别。

我走到护城河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河水很清,有老人在河边钓鱼。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的父母,正推着婴儿车散步。孩子在车里咿咿呀呀地叫着,年轻的父亲俯下身,温柔地逗弄着他。

我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我也想,有这样一个孩子。和陈娇一起,推着他,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悠闲地散步。

手机响了,是陈娇打来的。

“喂?”我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呢?”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在外面随便走走。怎么了?”

“妈让你回来吃饭。她今天包了饺子,猪肉大葱馅的。”

“好,我马上回。”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失落和挫败,仿佛都被那句“回来吃饭”治愈了。

原来,不管你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总有一个地方,有一盏灯,在等着你。

回到家,热腾腾的饺子已经出锅了。

我妈一边给我盛饺子,一边念叨:“面试怎么样啊?顺利不?”

我笑了笑:“还行。”

我爸看了我一眼,说:“工作慢慢找,不着急。先陪我下两盘棋。”

陈娇默默地给我递过来一小碟醋。

我们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电视里放着新闻,窗外是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我看着眼前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幕,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富足。

晚上,我洗完澡,回到卧室。

陈娇正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我走过去,看到她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离婚协议书。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拿起笔,在协议书的最后,签上了她的名字。

然后,她把协议书推到我面前。

“签吧。”她说。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娇……”我的声音嘶哑,“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笔,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握着那支笔,感觉它有千斤重。我的目光落在她的签名上,那两个字,曾经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符号,此刻却像两把尖刀,刺得我眼睛生疼。

就在我准备落笔的那一刻。

她忽然开口了。

“林涛,”她说,“你还记得,我们领证那天,你说过什么吗?”

我愣住了。

“你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有你在,天塌下来,你都会替我扛着。”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可是后来,你忘了。”她看着我,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你筑起一堵墙,把我关在外面。你以为那是保护,其实,那是隔绝。”

“我不需要你替我扛起整片天。我只希望,天塌下来的时候,我们能一起扛。”

她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她把它,覆盖在了那份离婚协议书上。

我低头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份购房合同。

地址,是石家庄市中心的一个新楼盘。面积不大,九十平米。

户主的名字,是“林涛”和“陈娇”。

“这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加上我们北京那套房子的首付,凑的。”她说,“我今天下午,去交了定金。”

“你……”

“我不想再租房子了。我想在石家-庄,有个真正的家。”她看着我,眼圈红了,“所以,林涛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背上这三十年的房贷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她的身体,起初是僵硬的,但很快,就慢慢地软了下来。她把脸埋在我的肩上,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我的衣衫。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却对我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灿烂的笑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看着她,用力地点点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她笑了,然后,踮起脚,在我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第二天,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爸妈。

我妈激动得当场就哭了,拉着陈娇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我爸也红了眼眶,他拍着我的肩膀,重重地说了一个字:“好。”

那个周末,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了那个新楼盘。

房子还在建,但已经能看到雏形。我们站在工地的围栏外,想象着我们未来的家。

阳光很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转头看着陈娇。她正仰着头,看着那栋渐渐成型的大楼,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怎么样?对我们未来的家,还满意吗?”我笑着问她。

她回过头,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

她学着我爸的口吻,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们都很熟悉的话。

“行吧。”

这一次,这个“行吧”,不再是无奈和妥协。

它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是肯定,是希望,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我想,或许,对于我和许多像我一样的人来说,“宜居”从来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一种心理状态。它不是指你住在多大的城市,拥有多少财富。

而是指,你的身边,有愿意和你一起扛起生活的人。

你的身后,有一个随时可以回去的家。

你的心里,有无论何时都能让你感到踏实的……人间烟火。

去了趟河北石家庄,实话实说:石家庄,确实比网上说的更宜居。

来源:俊俏扑克t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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