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从温州出差回来,拖着行李箱,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我从温州出差回来,拖着行李箱,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这是我在桂林的家,一个我用整整六年青春换来的家。
钥匙插进去,却拧不动。
我愣住了,试了第二次,第三次,锁芯纹丝不动。
“搞错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12栋1单元802,没错。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从脚底迅速缠绕上我的心脏。
我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声音:“谁啊?”
门开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她警惕地看着我,“你找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行李箱的拉杆从我汗湿的手心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我的家。”我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女人皱起了眉,像是看一个疯子,“小伙子,你搞错了吧?这房子我们上个月刚买的,房产证都办好了。”
上个月?
我正在温州,为了一个能决定我未来晋升的项目,拼死拼活。
我的手机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我翻出我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爸。”
“……阿阳啊,你回来了?”爸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
“爸,我们家的锁怎么换了?有人住进去了,说房子是他们买的,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长得足以让我的心沉入冰窖。
然后,我听见我妈抢过电话,声音带着哭腔:“阿阳,你别急,你先回家,我们……我们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我几乎是在嘶吼,“解释我的房子为什么变成了别人的?!”
“为了你弟弟啊!”妈妈终于崩溃了,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你弟谈了个对象,女方家要三十万彩礼,还要一套婚房!我们哪里有钱啊!你爸也是没办法,才……才把你那套房子卖了!”
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炸了。
温州火车站的喧嚣,动车穿过隧道的轰鸣,桂林湿润的空气,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脑子里。
我叫陈阳,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桂林人。
大学毕业后,我没听父母的劝,留在小城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觉得,年轻人总要出去闯一闯。
我去了深圳,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
头几年,是真的苦。
住在城中村不见天日的握手楼里,每天加班到深夜,吃着最便宜的猪脚饭,唯一的奢侈是周末给自己加个鸡腿。
我把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雷打不动地寄回家。
爸妈总说:“家里不要你钱,你自己在外面吃好点。”
我每次都笑着说:“没事,我够用。你们把钱存着,以后养老。”
其实我知道,那些钱,大部分都用在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陈辉身上。
陈辉比我小三岁,从小就被惯坏了。
书读不进去,高中毕业就混在社会上,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
今天说要开奶茶店,明天又说要跟朋友合伙做直播。
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赔得一塌糊 રાહ,然后回家找爸妈哭。
爸妈心软,一次次地替他还债,填窟窿。
钱不够,就来找我。
“阿阳,你弟年轻,不懂事,你当哥的,帮他一把。”
“阿阳,这次就最后一次,他保证以后好好做人。”
我帮了。
一次,两次,无数次。
我的工资从五千涨到一万,再到两万,但我自己的存款,却始终不见涨。
直到六年前,我谈了女朋友,林玥。
她是个好姑娘,温柔、体贴,不图我什么,只希望我们能有个自己的小家。
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强烈的,为自己活一次的念头。
我要买房。
我要在桂林买一套属于我和林玥的房子。
我跟爸妈摊牌了,我说,以后给家里的钱会减少,我要攒钱付首付。
他们当时愣了很久,最后我爸叹了口气,说:“是该给你自己考虑了。”
从那天起,我活得像个苦行僧。
我不再给家里打钱,除非万不得已。
我搬到了更偏远的农民房,每天通勤四个小时。
我戒掉了所有的社交,所有的娱乐,甚至连感冒了都舍不得去买药,硬扛着。
整整三年。
我像一只工蚁,默默地搬运着我的血汗,终于凑够了三十万。
那是我人生中最骄傲的一天。
我把银行卡交给爸妈,让他们在桂林帮我看房。
因为我在深圳,工作忙,实在走不开。
爸妈很高兴,满口答应。
他们看中了一套三居室,位置很好,价格也合适。
签合同那天,我特意请假飞了回去。
我爸却说:“阿阳,这房产证,先写我们的名字吧?”
我愣住了。
“为什么?”
“你想啊,你一直在外地,万一以后要办什么手续,你来回跑多不方便?写我们的名字,我们帮你弄,省事。”
我妈也在旁边附和:“是啊是啊,再说了,你现在还没结婚,婚前财产什么的,多麻烦。等你要结婚了,我们再过户给你,一样的。”
我犹豫了。
看着他们真诚的脸,我想,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总不至于害我。
而且,他们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爸,妈,这房子,是我准备和林玥结婚用的。”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首付三十万,是我一个人工资攒的,以后每个月的房贷,也是我还。你们……不能动。”
“傻孩子!”我妈拍了我一下,“我们动你房子干嘛?你弟弟要是敢打这房子的主意,我打断他的腿!这房子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我爸也点头,一脸严肃,“你放心。”
我信了。
我把所有的积蓄,我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他们。
我甚至为了尽快还清房贷,主动申请调去分公司,工资更高,但也更累。
每个月,我卡里一万二的房贷,自动划走。
风雨无阻,六年。
六年来,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次回去,我都会去那套房子里坐一坐。
我亲手挑选了墙纸的颜色,规划了家具的摆放。
我想象着,林玥会在这里种上她喜欢的绿植,阳台上会晒着我们未来的孩子的衣服。
那里,是我所有奋斗的意义,是我对未来全部的寄托。
而现在,它没了。
被我的亲生父母,卖了。
用来给我那个废物弟弟,娶媳妇。
我站在小区的楼下,晚风吹过,带着桂林特有的湿润,却让我感觉浑身冰冷。
我像一个游魂,走回了父母住的老房子。
推开门,一屋子的人。
我爸,我妈,我弟陈辉,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以及她的父母。
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气氛热烈,他们正在商量婚事。
看到我,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妈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我爸局促地站起来,搓着手,“阿阳,你……你回来了。”
陈辉搂着那个女孩,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哥,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没看家里有客人吗?”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我爸妈的脸上。
“房子呢?”我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阿阳,你听妈说……”
“我问你们,房子呢?”我又问了一遍,声音提高了几分。
那个陌生的女孩和她的父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女孩的父亲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亲家,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你们家里有事,先处理。”
我爸妈连连点头,如蒙大赦。
送走他们后,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
压抑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说吧。”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眼通红地盯着他们。
“哥,你这是什么态度?”陈辉先忍不住了,“不就一套房子吗?爸妈都说了,那是他们的房子,他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他们的房子?”我冷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猛地站起来,从包里甩出一沓厚厚的银行流水单,砸在桌子上。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首付三十万,哪一笔不是从我的工资卡里转出去的?”
“这六年,每个月一万二的房贷,七十二期,八十六万四千,哪一期不是我还在还?”
“你们出过一分钱吗?!”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陈辉被我吼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犟嘴:“那又怎么样?你是大哥,我是弟弟,你帮我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钱给了爸妈,那就是爸妈的钱!他们拿自己的钱买房子,写自己的名字,那房子就是他们的!”
“混账!”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陈辉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
“你敢打我?!”他捂着脸,眼睛都红了。
“打的就是你这个无耻的废物!”我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除了会啃老,会吸哥的血,你还会干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拿我的房子去结婚?你配吗?!”
“住手!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我爸妈冲过来,一人拉一个,把我们分开。
我妈死死地抱住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阳,你别打了!他是你亲弟弟啊!”
“亲弟弟?”我甩开她的手,指着陈辉,又指着他们,“亲弟弟就可以抢我用命换来的房子?你们做父母的,就可以这样偏心,这样不讲道理吗?!”
“当初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你们说,那房子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你们说,弟弟要是敢打主意,就打断他的腿!”
“现在呢?!”
“你们亲手把我的家卖了,把我的未来卖了,拿去给这个废物铺路!”
“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声嘶力竭地质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我爸低着头,一言不发,苍老的脸上满是愧色,手一直在发抖。
我妈只是哭,反复地说着那几句:“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啊……阿阳,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你弟弟……”
“可怜你们?”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谁来可怜我?”
“我在深圳睡地下室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胃出血进医院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为了还房贷,一个人打三份工,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你们只看到你们的小儿子没房结婚,你们看不到你们的大儿子,为了这个家,快要把自己熬干了!”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你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把我当成摇钱树,现在,连我唯一的栖身之所,你们都要夺走!”
“凭什么?!”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要炸开。
那种被最亲的人背叛的痛,那种付出一切却被弃如敝履的绝望,几乎将我吞噬。
陈辉在一旁,还在不知死活地叫嚣:“说得那么好听,你不就是心疼那点钱吗?不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吗?真是自私!”
“自私?”
我看着他,忽然就不想再吼了。
我累了。
这么多年的愤怒、委屈、不甘,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然后迅速地冷却下去。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
我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我这次去温州,感触很深。
我看到那里的商人,哪怕是亲父子,亲兄弟,合伙做生意,账目都算得一清二楚。
合同、收据、凭证,一样都不能少。
他们说,亲情是亲情,生意是生意。
正因为是亲人,才更不能糊涂,不然最后连亲人都没得做。
我当时还觉得,他们太没有人情味了。
现在我明白了。
不是没有人情味,是活得通透。
人世间最靠不住的,往往就是那句“我们是亲人”。
因为这四个字,可以成为最理直气壮的枷锁,最肆无忌惮的索取。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异常平静。
“房子卖了多少钱?”我问。
我妈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卖……卖了一百六十万。”
“钱呢?”
“给了你弟媳妇家三十万彩礼,剩下的……剩下的准备给你弟办婚礼,再买辆车……”
“也就是说,一分钱都没了。”我替她说完了。
他们都沉默了。
“好。”
我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我调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这六年来,所有的转账记录,房贷还款记录,还有当初和爸妈的微信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他们亲口承认,房子是我的。
“爸,妈,陈辉。”
我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们,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第一,法律上,虽然房产证是你们的名字,但这套房子的首付款和全部贷款,都是由我一人承担。我有完整的、不可辩驳的证据链。”
“根据《民法典》规定,这属于典型的借名买房。我是实际出资人和权利人,你们只是名义上的产权人。”
“你们未经我同意,擅自出售我的房产,属于无权处分,是违法的。”
“我可以起诉你们,要求确认房屋买卖合同无效,追回房产。但考虑到买家是善意第三方,手续齐全,房子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
“但是,”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瞬间惨白的脸,“我可以起诉你们,要求返还不当得利,也就是全部的卖房款,一百六十万。”
“第二,道德上,你们身为父母,毫无诚信,毁掉对我的承诺,为了偏袒一个儿子,不惜牺牲另一个儿子的未来。你们不配为人父母。”
“而你,陈辉,”我看向他,“你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不思进取,心安理得地压榨自己的亲哥哥,你就是个。”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在滴血。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软弱了。
我的退让,换来的不是体谅,而是得寸进尺。
我的付出,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理所当然。
这个家,从根上,已经烂了。
我必须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第一,三天之内,把一百六十万,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彩礼你们自己想办法要去回来,或者你们去借,去卖掉这套老房子,我不管。”
“第二,如果三天后我没见到钱,我会立刻去法院起诉。我不光要起诉你们,我还会把所有的证据,聊天记录,转账记录,打印出来,在小区里,在你们的亲戚朋友面前,人手一份。”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亲生儿子的。”
“我还要去陈辉未婚妻的家里,把这些东西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他们未来的女婿,是个什么货色,他们未来的亲家,又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自己选。”
说完,我合上电脑,站起身。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瘫坐在地上,已经哭不出声了。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辉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这次去温州,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没有回头,轻声说道。
“这是我对温州的第一点印象:亲兄弟,明算账。感情不能当饭吃,白纸黑字的合同和银行流水,才是最可靠的东西。”
“至于剩下的四点印象,我希望,你们不要逼我,一点一点地,在这里给你们讲明白。”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阳!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们是你爸妈啊!”
我没有停下脚步。
桂林的夜,很美。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这里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来源:在田野驱赶飞鸟的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