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的修养(483)一地鸡毛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3 12:19 1

摘要:我把抹布叠成豆腐块,擦最后一遍餐桌。光可鉴人的黑漆木面上,映出客厅吊灯碎钻一样的光,也映出我模糊的、看不清表情的脸。

我把抹布叠成豆腐块,擦最后一遍餐桌。光可鉴人的黑漆木面上,映出客厅吊灯碎钻一样的光,也映出我模糊的、看不清表情的脸。

这是我在这家的第四百八十三天。他们叫我张姨,但我叫张桂芬。

“张姨,豆豆的牛奶,80度水,150毫升,四勺奶粉,冲好了吗?”林太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像一把精准的尺子,永远量着我的工作。

“好了,林太,晾着呢,温度刚刚好。”我回答。

豆豆,他们五岁的儿子,从沙发后面探出小脑袋,手里攥着一颗阿尔卑斯糖,飞快地塞给我,又飞快地缩回去。手心的糖还带着孩子的体温,甜腻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子。我攥紧了,藏进口袋,像是藏了一个秘密。

林先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晚风的凉意。他没说话,只是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换鞋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屋子里紧绷的什么东西。

晚饭时,电视里播着财经新闻,分析师的语速又急又快。林先生扒着饭,眼睛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林太用筷子尖挑着一根青菜,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说:“豆豆的马术课该续费了,还有下个月去瑞士的夏令营,老师催了。”

林先生的筷子顿了一下,没看她,声音闷闷的:“公司最近资金紧张。”

“资金紧张是你的事,孩子的教育不能耽误。”林太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安静的餐厅里。“我们这种家庭,孩子的前途就是一切。”

“我没说耽误!”林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起伏着,“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体谅?我怎么体谅?我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我体谅谁了?你以为我每天在家很轻松吗?豆豆的每一个兴趣班,每一次家长会,哪一样不是?”

我默默地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哗地响,盖过了他们越来越高的争吵声。我知道,这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在这个家里,安静比争吵更让人害怕。因为安静,意味着风暴正在积蓄。

我把碗放进消毒柜,口袋里的那颗糖,硌得我有点疼。

第一章 摔碎的自尊

第二天,家里静得像一口深井。

林先生一早就走了,林太起床后,眼圈是肿的。她没吃早饭,只喝了一杯黑咖啡,苦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像她此刻的心情。

豆豆很敏感,他不敢大声说话,只是默默地用小勺子在碗里画圈,把粥搅成一团糊。

“豆豆,好好吃饭!”林太突然开口,语气严厉。

豆豆吓得一抖,勺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眼圈一红,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不许哭!”林太的声音更冷了,“男子汉,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

我走过去,想把豆豆抱起来,手刚伸出去,林太一个眼风扫过来:“张姨,你不用管,让他自己站起来。”

我只好收回手,站在一旁。豆-豆小小的身体在发抖,他看着他妈妈,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委屈。他想去捡勺子,又不敢,小手在半空中停着。

“捡起来。”林太命令道。

豆豆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太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了,她站起来,指着豆豆:“你再哭!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心里一揪,想起了我儿子小军。小军小时候也这样,一受委屈就掉金豆子。我那时候总是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跟他说:“不哭不哭,男子汉的眼泪是留着保护妈妈的。”

可我不能这么对豆豆说。我是保姆,我没有资格。

“林太,”我鼓起勇气,轻声说,“孩子还小……”

“我教育我儿子,用你教吗?”她转过头,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一个保姆,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了!别以为豆豆跟你亲近,你就能对我们家的事指手画脚!”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里。我叫张桂芬,我养大了我的儿子,他考上了重点大学,现在在大城市里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不是一个只会做饭打扫的下人。

可在这里,我只是张姨。

我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林太。”

她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看到桌上那杯我早上特意为她榨的橙汁,她端起来,手一扬,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

玻璃杯四分五裂,橙黄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也溅湿了我的裤脚。冰凉的,黏腻的。

豆豆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满地狼藉。

林太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破碎的、失控的快感。她摔碎的不是杯子,是她的压抑,或许,还有我的自尊。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只剩下豆豆压抑的抽噎声,和墙上挂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脚步声。

过了很久,我才缓缓蹲下身,从储物柜里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一点一点地,把那些玻璃碎片扫起来。我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怕惊醒什么。

我没有看林太,也没有看豆豆。我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些碎片,在晨光里,它们像碎掉的星星,也像摔碎的眼泪。

那天晚上,我给儿子小军打电话。

“妈,咋了?听你声音不对劲。”小军在那头问。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没事,就是想你了。在那边……工作还顺心吧?”

“挺好的,就是忙。妈,你是不是受委屈了?你要是不想干了,就回来,我养你。”

我眼睛有点酸,赶紧背过身去,怕客厅里有人经过。我揉了揉眼睛,笑着说:“傻小子,妈能受啥委屈。妈在这儿挺好的,东家……人不错。你甭惦记。”

挂了电话,我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已经有点融化的阿尔卑斯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一股廉价的甜,瞬间齁满了整个口腔。

第二章 无声的饭菜

摔杯子的第二天,林先生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丝绒盒子。

他把盒子递给林太,声音里带着讨好:“前几天看你喜欢这个,就买了。”

林太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合上盖子,放在了一边。没有惊喜,也没有责备。

晚饭的气氛依旧沉闷。林太在饭桌上宣布:“豆豆的夏令营,我已经交钱了。你的钱不够,我刷的我的卡。”

林先生扒饭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落在我心里。

他开始沉默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做了四菜一汤,有林先生爱吃的红烧肉,也有林太喜欢的清蒸鲈鱼。他们谁也没动对方爱吃的那道菜,仿佛那菜上贴着对方的名字,看一眼都觉得刺眼。

豆豆夹了一块红烧肉,刚要放进林太碗里,被林太用筷子挡开了。“妈妈不爱吃肉,你自己吃。”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

豆豆的小脸垮了下来,把那块肉默默地放回自己碗里。

那天晚上,林先生喝多了。他躺在沙发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项目”、“资金”、“压力大”。林太坐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上,翻着一本时尚杂志,一页也没翻过去。

我给林先生盖上毯子,又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醒酒汤。端出来的时候,看到林太正站在沙发边,弯着腰,似乎想帮他脱掉鞋子,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我赶紧退回厨房,假装没看见。

等我再出来,她已经回了房间。林先生的鞋子,还是好好地穿在脚上。

我把醒酒汤放在茶几上,轻轻地帮他把鞋脱了,摆好。他脚上的袜子,脚后跟已经磨出了一个洞。我愣了一下,很难想象,这个穿着上万块西装的男人,会穿着一双破了洞的袜子。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做饭,发现厨房的垃圾桶里,有一只空了的泡面碗。是林先生昨晚最爱吃的那个牌子。而餐桌上,那碗我煮的醒酒汤,一口没动,已经凉透了。

我把汤倒掉,心里空落落的。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他们之间,大概就是后者。

过了几天,林先生的父母,豆豆的爷爷奶奶,突然来了。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林先生又惊又喜。

“想我大孙子了呗!”奶奶一把抱住豆豆,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林太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但那笑意没到眼底。我知道,这个家的“一地鸡毛”里,又要添上几根新的了。

奶奶是个热心肠,但也是个大嗓门。她一来,家里立刻热闹起来。她嫌我做的菜太清淡,非要自己下厨,弄得厨房里油烟滚滚。她给豆豆带了自己做的布老虎,林太看见了,皱着眉说:“妈,这些东西不卫生,上面的细菌太多了。”

奶奶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啥细菌?我们那时候都是玩这个长大的,不都好好的?”

一场新的战争,在无声中拉开了序幕。

那天晚饭,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全是些油重盐重的家乡菜。她不停地给豆豆夹菜,把他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

“豆豆多吃点,看你瘦的。”

林太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妈,豆豆的饮食是有营养师搭配的,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营养师?啥玩意儿?我们乡下人不懂那个,就知道吃饱了身体才好!”奶奶不高兴了。

“这不是乡下!”林太也提高了声音,“这是科学!你们那种喂养方式早就过时了!”

“过时?我儿子就是我这么喂大的,现在不也好好的?倒是你,把孩子弄得精贵得很,风吹一下都怕化了!”

“我的儿子,我当然要精养!”

“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们老林家的孙子了是吧?”

眼看就要吵起来,爷爷在一旁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吃饭!”

林先生夹在中间,脸色铁青,他看看他妈,又看看他老婆,最后只能埋头吃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这一家人。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却吃得比冰还冷。我忽然想起我老家,过年的时候,一家人挤在一张小桌上,吃的也是些家常菜,但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我转身走进厨房,把口袋里那件豆豆偷偷塞给我的小玩具,一个变形金刚的零件,握得更紧了。

在这个家里,温暖,似乎成了一种奢侈品。

第三章 楼道里的灯

爷爷奶奶住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白天,林太去上瑜伽课或者和朋友喝下午茶,家里就是爷爷奶奶的天下。他们会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看那些年代久远的战争片,枪炮声和奶奶的笑声混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屋子。

奶奶总想插手我的工作。她嫌我拖地只用清水,非要加上消毒液,说这样才干净。她看我用洗衣机分色洗衣,觉得是浪费水电,总要念叨几句。

“张姨,你就由着她吧。”有一次,爷爷悄悄对我说,“她就是操心的命。”

我点点头,没说话。我只是一个保姆,我能做的,就是沉默和顺从。

矛盾的第一次大爆发,是因为豆豆。

那天豆豆有点感冒,流清鼻涕。林太坚持要带他去看私立医院的专家门诊。奶奶知道了,立刻反对。

“一个小感冒,用得着去医院?吃点姜汤,捂着被子发发汗就好了!你们就是瞎花钱!”

“妈,那是土方子,不科学!万一拖成肺炎怎么办?”林太寸步不让。

“我就是用土方子把你老公拉扯大的!”奶奶的声音也尖锐起来。

她们在客厅里吵,豆豆在房间里听着,吓得不敢出声。林先生夹在中间,劝这个劝那个,急得满头大汗。

“够了!”林先生终于吼了一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他眼睛通红,像一头困兽,“就不能让我清静一天吗?!”

他摔门而出。

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回来,带着满身的酒气。

家里冷战升级。林太和婆婆谁也不理谁,饭桌上,像楚河汉界一样分明。爷爷唉声叹气,豆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有一天晚上,我起夜,路过爷爷奶奶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你说我们来干啥?惹人嫌。”是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

“行了,别说了。儿子也不容易。”爷爷叹着气。

“我就是心疼我孙子……你看他妈把他管成啥样了,一点孩子气都没有……我们老林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厉害媳D妇……”

我没敢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起了我婆婆,她在我生小军的时候,也是从乡下赶来,也是带着各种我不理解的“土方子”。我们也吵过,闹过,但最后,看着她抱着小军,满脸褶子都笑开了花的模样,我什么气都消了。

因为我知道,她的心,是热的。

可林太,她不懂。或者说,她不屑于懂。

又过了两天,爷爷突然说胸口疼。

林先生和林太都慌了,赶紧开车送他去医院。我在家照顾豆豆和情绪激动的奶奶。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来,他也不会气出病来……”奶奶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抹眼泪。

豆豆走到奶奶身边,用他的小手拍着奶奶的背,学着我平时安慰他的样子,说:“奶奶不哭,奶奶不哭。”

奶奶一把抱住豆豆,哭得更伤心了。

晚上,林先生一个人回来了,脸色很差。

“我爸……医生说是急性心梗,幸好送得及时,已经做了手术,暂时脱离危险了。”他声音沙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林太没回来,她留在医院陪夜。

“张姨,给我……弄点吃的吧,什么都行。”他疲惫地说。

我给他下了一碗面,卧了两个荷包蛋。他吃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吞进肚子里。

吃完面,他忽然开口:“张姨,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努力工作,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我给我老婆买名牌,给我儿子报最贵的班,我把我爸妈接来……我以为这样,大家就都会开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迷茫和痛苦。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林先生,你还记得你家楼道里的灯吗?”

他一愣:“楼道里的灯?”

“嗯,”我说,“是声控的。有时候,你走得太轻,它不亮。你得跺跺脚,或者咳嗽一声,它才会亮起来。家人之间,可能也像这灯。你不说话,我不说话,心里再亮,对方也看不见。有时候,是得弄出点动静的。”

他呆呆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弄出点动静……”他喃喃自语。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他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沉重。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可这个家里的问题,偏偏都是钱解决不了的。

第四章 一碗白粥

爷爷的手术很成功,但需要在医院住上一阵子。

林太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家,医院。她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以前精致的妆容不见了,总是素着一张脸,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家里的气氛,因为这场病,反而有了一丝微妙的缓和。至少,争吵没有了。

奶奶每天都会炖汤,用保温桶装着,让我或者林先生送到医院去。她不再提“土方子”和“科学”,只是默默地在厨房里忙碌。有一次我看见她对着燃气灶发呆,不知道怎么开火,急得直搓手。她看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城里的玩意儿,就是搞不懂。”

我走过去,手把手地教她。她学得很认真,嘴里念叨着:“这个火太大,汤就老了……这个火太小,又不入味……”

那一刻,她不是那个和我“抢地盘”的强势婆婆,只是一个担心着老伴和儿子的普通老人。

林太每天从医院回来,都累得不想说话。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出来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的。

有一天,她回来得特别晚。我给她留了饭菜,在锅里温着。她看了一眼,说:“没胃口,不想吃。”

说完就准备上楼。

“林太,”我叫住她,“喝碗粥吧,我刚熬的白粥,什么都没放,养胃。”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灯光下,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到了餐桌旁。

我盛了一碗粥给她。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脸。

她用勺子慢慢地搅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那么安静,只听得见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

“张姨,”她突然开口,声音很低,“你说,我是不是很讨厌?”

我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我给她递过去一碟我腌的小酱菜,说:“林太,你只是太累了。”

她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两滴,砸进白粥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不是故意要跟他吵,跟妈吵的……我就是……我就是害怕。”她哽咽着,“我怕豆豆比不上别人,我怕这个家被我看不好,我怕他爸在外面撑不住……我什么都怕。”

“我辞职以后,每天待在这个大房子里,我觉得自己像个废人。我只能拼命地给豆豆报班,给他买最好的东西,看着他一点点变好,我才觉得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我才觉得,我没有被这个社会抛弃。”

“可是,我越用力,他们就离我越远……”

她趴在桌子上,终于哭出了声。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所有的坚硬和伪装,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没有劝她,只是默默地递过一张纸巾。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只是一个可以让她卸下防备的瞬间。

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女人的影子。她们在成为妻子和母亲之后,就把自己弄丢了。她们用盔甲包裹自己,却忘了盔甲下面,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那天晚上,林先生回来的时候,林太已经睡了。

我把林太没吃完的半碗粥热了热,端给林先生。

“她……跟你说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说,“她就是太累了。林先生,女人有时候说狠话,不是因为恨,是因为怕。她心里那盏灯,可能是快没油了,需要你给添一点。”

他端着那碗粥,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林太的床头,放着一支玫瑰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旁边有一张小卡片。

我假装没看见,转身去准备早餐。

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厨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忽然觉得,这个家,也许还有救。

第五章 智能手机与布老虎

爷爷出院那天,林先生特意请了假,一家人去接他。

回到家,奶奶已经炖好了汤,做了一桌子菜。虽然还是油重盐重,但这一次,林太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爷爷盛了一碗清淡的鱼汤。

“爸,您慢点喝。”

爷爷看着她,点了点头,眼角有些湿润。

一场大病,像一场大雨,冲刷掉了这个家庭一些表面的尘土,露出了底下一点点柔软的土地。

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有一天,我看到林太在网上买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机,送给了婆婆。

“妈,这个屏幕大,字也大。我给你下好了微信,以后豆豆在学校有什么活动,我拍了视频可以直接发给你看。”她耐心地教着婆婆怎么用,怎么打视频电话。

奶奶一开始还嘴硬:“我一个老太婆,用这么好的手机干啥。”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她戴上老花镜,笨拙地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嘴里念叨着:“哎哟,这个怎么点不动……”“这个小人儿是干啥的?”

林太没有不耐烦,一遍一遍地教她。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暖暖的。

我突然意识到,林太不是变了,她只是找到了另一种“武装”自己的方式。以前,她用昂贵的课程和严苛的要求来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她开始尝试用温暖和连接,来构筑她的“家”。

还有一次,我打扫豆豆房间的时候,发现那个被林太嫌弃的布老虎,被豆豆放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摆着他那些昂贵的乐高模型和机器人。

我问豆豆:“豆豆,你不是说这个老虎很土吗?”

豆豆抱着老虎,小声说:“奶奶做的,上面有奶奶的味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孩子的心,像一面镜子,最能照出大人世界的真实模样。他们或许不懂那些复杂的道理,但他们能最直接地感受到,什么是爱。

周末的时候,林先生提议全家一起去郊野公园。

阳光很好,草坪上有很多放风筝的家庭。林先生租了一辆四人自行车,他载着豆豆在前面,林太和爷爷奶奶在后面。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别扭。但骑着骑着,豆豆的笑声感染了所有人。

“爸爸快点!我们要超过那辆红色的车!”

“爷爷奶奶,你们坐稳啦!”

林太也笑了,她拿出手机,对着林先生和豆豆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我听到微信提示音,是奶奶的手机响了。

奶奶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点开,看到了林太刚发的那张照片,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字:【我爱的男人们❤️】

奶奶看着照片,又看看不远处林太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抬手,擦了擦眼角。

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林先生和豆-豆在草地上打滚,爷爷教豆豆放风筝,林太和奶奶坐在一起,聊着天。她们聊豆豆小时候的趣事,聊林先生上学时的调皮捣蛋。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我远远地看着,觉得那画面,像一幅油画。

生活的一地鸡毛,似乎被这温暖的阳光,晒得柔软了一些。

晚上回到家,大家都累了,但精神却很好。

洗完澡,我准备回房休息,路过客厅,看到林先生和林太正坐在沙发上,挨得很近。林先生在给林太揉着肩膀。

“今天累坏了吧?”

“还行。爸妈今天挺开心的。”

“嗯。老婆,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为了这个家,弄出点动静。”

林太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悄悄地退了回去,没有打扰他们。我知道,有些时刻,是属于他们的。

楼道里的那盏灯,好像终于亮了。

第六章 张桂芬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家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

争吵少了,笑声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小的磕磕绊绊,比如林太嫌婆婆给豆豆穿得太多,婆婆嫌林太做的沙拉“喂兔子”,但都只是嘴上说说,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林先生不再整夜地喝酒,他会花更多的时间陪豆豆搭乐高,或者听爷爷讲过去的故事。

我依然每天把抹布叠成豆腐块,擦拭那张黑漆木的餐桌。只是现在,桌面上映出的,常常是一家人的笑脸。

我的工作,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

那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忘了。

晚上,我做好了饭,正准备回房间吃,林太突然叫住我。

“张姨,今天别回屋吃了,跟我们一起吃吧。”

我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林太,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奶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今天你生日,我们给你过生日。”

我更惊讶了:“您……您怎么知道?”

豆豆从背后捧出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插着一根蜡烛。他献宝似的递给我:“张姨,生日快乐!是我和妈妈一起去买的!”

林先生笑着说:“是豆豆说的,他说上次听到你给儿子打电话,说你快过生日了。”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来这里一年多,他们第一次,把我当成了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符号化的“张姨”。

“快许个愿,吹蜡烛!”豆豆催促着。

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我没有什么大的愿望,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小军一切都好,也希望眼前这个家,能一直这么温暖下去。

吹灭蜡z烛,林太递给我一个红包。

“张姨,辛苦你了。”她看着我,眼神很真诚,“这个家,多亏了你。”

我推辞着不要,她却坚持塞到我手里:“这不是工资,是谢意。拿着吧。”

我握着那个厚厚的红包,心里五味杂陈。

吃饭的时候,林太突然问我:“张姨,我听豆豆说,你儿子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我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自豪:“嗯,在上海工作。”

“那你怎么会……出来做保姆呢?”她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她心里的问题。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我老伴走得早,我一个人把小军拉扯大。他上大学那几年,我什么活都干,在工地给人做过饭,在餐馆洗过碗……后来他毕业了,工作了,说要接我去上海享福。”

“我去了,可我待不住。他每天早出晚归,比林先生还忙。我一个人待在他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不会用那些智能家电,出门就迷路,跟邻居也说不上话。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活着就是给儿子添麻烦。”

“有一天,他加班回来,累得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我看到他办公桌上,放着胃药。那时候我就想,我不能再拖累他了。他有他的人生要拼,我得有我自己的活法。”

“所以我就跟他说,我想找点事做。他不同意,我们还吵了一架。后来,我偷偷联系了家政公司,就来你们这儿了。”

我说得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餐厅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静静地听着。

“在这里,我每天有事做,能拿到工资,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我用自己挣的钱,还能偶尔给小军买点他喜欢的东西,给他减轻点负担。我觉得,这样挺好。”

我说完了,抬起头,看到林太的眼睛红了。奶奶也在悄悄地抹眼泪。

林先生给我倒了一杯酒,站起来,举起杯子:“张姨……不,桂芬姨。我敬你一杯。你不是保姆,你是我们家的老师。”

“桂芬姨。”林太也举起杯。

“桂芬姨。”爷爷奶奶也颤巍巍地举起杯。

豆豆举着他的果汁杯,大声喊:“桂芬奶奶!”

“桂芬……”我重复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来这个家的第四百八十三天,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名字。

我叫张桂芬。

第七章 一地鸡毛里的暖

那次生日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还是叫我张姨,但那称呼里,多了一份亲近和尊重。林太不再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她会问:“张姨,豆豆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或者说:“张姨,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奶奶不再“监视”我干活,她会拉着我,给我看她手机里豆豆的照片和视频,跟我分享她的喜悦。

林先生见到我,会主动点头微笑,偶尔还会跟我聊几句他公司里的趣事。

我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感觉自己,也成了这个家的一分子。

小军知道了这件事,在电话里跟我急了:“妈!你怎么能这样!我让你去享福,你倒好,跑去给别人当保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第一次,没有顺着他。

“儿子,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妈妈现在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活得踏实,心里亮堂,这不丢人。你忘了?你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小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说:“妈,对不起。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知道,我的儿子,长大了。

又过了一年,我要走了。

不是因为不开心,而是因为小军要在上海买房结婚了,他需要我过去,帮他,也需要我,在他身边。

我提出辞职的时候,林太沉默了很久。

“张姨,我们……舍不得你走。”她说。

奶奶拉着我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桂芬啊,你走了,谁陪我说话啊……”

豆豆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张姨,你别走,我把我的机器人都给你。”

离别那天,他们全家都来送我。

林先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红包,说是我未来孙子的见面礼。林太给我买了很多上海用得上的东西,大到空气净化器,小到一包抹布,她说,她知道我喜欢用这个牌子的。

奶奶给我包里塞满了她自己做的酱菜和腊肉,非要我带上。

豆豆把他最喜欢的那个变形金刚,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两年的家,看着这些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人,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林太,”我最后看着她,认真地说,“别怕。你是个好妈妈,也是个好妻子。”

林太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她走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桂芬姨,谢谢你。是你教会我,怎么去爱。”

我走了。

坐在去往火车站的车上,我回头望去,那个高档小区的楼房,在夕阳下闪着金光。我想象着那间屋子里,或许此刻,林太正在陪豆豆弹琴,林先生正在和父亲下棋,奶奶正在厨房里,尝试着使用那个她还不熟练的烤箱,要做一个“科学的”蛋糕。

生活依然会有一地鸡毛。他们依然会为了孩子的教育、老人的健康、工作的压力而烦恼,甚至争吵。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心里那盏灯还亮着,只要还愿意为对方“弄出点动静”,只要还记得桌上那碗温着的粥,和床头那支带露的玫瑰……

那么,这一地鸡毛里,就总能扫出温暖,扫出爱。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变形金刚,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厚厚的红包。

我叫张桂芬。我是一个保姆,但我活得,比谁都体面。

车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每一盏灯火下,都有一个家,都有着各自的一地鸡毛,和各自的修行。

我的新生活,也要开始了。

来源:执着的饼干A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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