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在我的耳膜上。丈夫张伟陷在沙发里,对着一部年代剧,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他看的不是电视,而是心事。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刺在我的耳膜上。丈夫张伟陷在沙发里,对着一部年代剧,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他看的不是电视,而是心事。
我擦着厨房的琉璃台,手里的抹布几乎要被攥出水来。这台电视,是婆婆王秀兰去年淘汰下来给我们的,连同她喜欢的音量刻度,一并“恩赐”给了这个家。
我拉开灶台下的抽屉,想找一包新的百洁布,指尖却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方角。那是一张被遗忘在角落的全家福,照片上,婆婆王秀兰抱着小叔子张涛的儿子,笑得满脸褶子都像开花。而我的女儿苗苗,站在最边上,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拘谨。我迅速将照片塞回抽屉最深处,仿佛那是一块烙铁。
“林晚,”张伟忽然开口,声音闷在沙发靠垫里,“我妈……她……”
他的声音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他的侧脸。客厅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比平时疲惫许多。
“你妈怎么了?”我问,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晚的月色。
他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低了两格,电视里演员的对白瞬间模糊下去。这种反常的沉默,像暴雨来临前的闷雷,在我心头滚过。
“她……下午在菜市场,摔了一跤。”张伟终于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没接话。我等着他的下文,我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这是他每次感到为难时的标志性动作。“医生说,是中风。右半边身子……可能以后都动不了了。”
我的呼吸一滞。瘫痪。这个词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我平静的脑海。
“张涛刚才打电话来了,”张伟的声音更低了,“医院床位紧张,过几天稳定了,就得回家休养。你看……我们这边……”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句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钩子,准确无误地挂住了我的心脏,带着血肉,狠狠往外一扯。
我们这边?
我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王秀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伟,是我的丈夫,国企里一个不好不坏的工程师,工资稳定,性格也稳定得有些窝囊。小儿子张涛,比张伟小五岁,嘴甜,会来事,娶了同样八面玲珑的李娟。
从我嫁进张家的第一天起,王秀兰的心,就是歪的。
张伟和我结婚,她给了三万块钱彩礼,说家里刚给老房子翻新完,实在没钱了。一年后,张涛结婚,她直接甩出十五万,还给李娟买了个硕大的金镯子,美其名曰:“涛涛年纪小,不多帮衬点,以后日子难过。”
那时候,张伟劝我:“妈不容易,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
我信了。我以为“一家人”这三个字,是一碗水,总有端平的时候。
我怀孕生苗苗,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婆婆说她腰不好,吹不了空调,在老家避暑,没来。月子里,是我妈跑前跑后地伺候。李娟生儿子,婆婆提前一个月就住到他们家,炖汤喂饭,洗尿布,熬得眼睛通红,却甘之如饴。
张伟又劝我:“李娟她没妈,咱妈多照顾点也是应该的。都是一家人……”
我忍了。我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待她好,她总会看到的。
前年,张涛和李娟说要开个水果店,本钱不够。婆婆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二十万,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我们家,为了苗苗上个好点的幼儿园,我想换个离学校近的房子,首付还差十万,张伟试探着跟婆婆开口,被她一句“我哪还有钱,你们大哥大嫂,自己多想想法子”给堵了回来。
那天晚上,张伟第三次跟我说:“算了,老婆,都是一家人……”
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无可奈何”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彻底凉了。
我终于明白,王秀兰的“一家人”,从来不包括我,甚至不完全包括她的大儿子张伟。我们只是她用来彰显自己“一碗水端平”的道具,是她偏爱小儿子时,用来堵住悠悠众口的遮羞布。
这些年,她所有的好,所有的钱,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她最爱的小儿子一家。现在,她病了,瘫了,需要人伺候了,他们却想到了“我们这边”?
我走到张伟面前,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上,“张涛”两个字,刺眼得很。
“他怎么说的?”我问。
“他说……李娟的店里正是旺季,走不开。他们儿子也小,正是淘气的时候,怕照顾不好妈。”张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老婆,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现在妈病成这样,总不能不管吧?”
“管。怎么能不管呢?”我轻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谁生的谁管,天经地义。”
张伟的脸色一白:“林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一字一顿,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书,“她帮衬谁,谁伺候。她把钱给谁,谁出力。这么多年,她把小叔子一家当心肝宝贝,把我们当路边的野草。现在这宝贝摔碎了,想让我们这野草去粘?天下没这个道理。”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张伟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撞到茶几,“那是我妈!是我亲妈!”
“她也是张涛的亲妈!”我寸步不让,积压了七八年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不由得拔高,“她给张涛二十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是她亲儿子?我坐月子我妈累得犯了腰病的时候,她伺候李娟伺候得不亦乐乎,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她儿媳妇?”
情绪越激烈,句子越短。
“她病了。”
“我同情。”
“但我不伺候。”
“这是我的底线。”
客厅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电视机里还在演着别人的悲欢离合,音量不大,却显得格外嘈杂。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划破了这片死寂。是张涛。
张伟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我,眼神复杂。他最终还是按下了免提键。
“哥!你跟嫂子说了吗?妈这边医生说明天就能办出院了,你们那边方便的话,我们明天上午就把妈送过去?”张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
我没等张伟开口,抢过电话,对着听筒,清晰而冷静地说道:
“不方便。你妈的钱花在谁身上,谁就有义务照顾她。想送过来?可以。先把那二十万,连同这些年的偏心,一并折现,我们再谈。”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引子完
第一章
挂断电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张伟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陌生和震惊,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番话说得有多决绝,此刻我的内心就有多慌乱。但我知道,我不能退。这是我为自己,为女儿,为这个被忽视了太久的小家,筑起的第一道防线。一旦退后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林晚,你疯了?”终于,张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你怎么能跟涛涛说这种话?钱?你怎么能提钱?那是我妈!”
“放手!”我用力甩开他,“你只记得她是你妈,你记不记得你还是我丈夫,是苗苗的爸爸?张伟,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些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王秀兰的心偏到咯吱窝去了,你看不到吗?”
“我看到了!我怎么会看不到!”张伟痛苦地低吼,他一拳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可那又能怎么样?她是我妈,我能跟她断绝关系吗?她偏心,她不对,可她现在瘫了!她是个病人!”
“病人就可以道德绑架吗?病人就可以把过去所有的不公一笔勾销吗?”我冷笑,“张伟,收起你那套‘圣人’理论。孝顺是情分,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转让的债权。王秀兰把所有的情分都给了张涛,现在就该张涛去还。我们家,不欠她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我们之间。
【约2000字处,扎心金句】
“有些偏心,就像墙角的霉斑,平时看不见,一到阴雨天,就全冒出来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就是我们家的阴雨天。”
张伟彻底颓了。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露出一副快要被撕裂的表情。
我知道他难受。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妻女。可这份难受,不是我造成的,是王秀兰亲手种下的因。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全是过往。
我想起苗苗三岁生日,我提前半个月就告诉婆婆,请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她满口答应。生日那天,我做了一大桌子菜,苗苗穿着新裙子,从下午五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等奶奶。等到晚上八点,菜都凉透了,婆婆才打来电话,说李娟临时不舒服,她得去看看,来不了了。电话里,我清晰地听到了背景音里李娟的笑声和麻将的碰撞声。
苗苗那天晚上哭了很久,问我:“妈妈,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抱着女儿,心如刀割,却只能编着谎话哄她:“不是的,奶奶最喜欢苗苗了,只是奶奶的朋友生病了,她去照顾朋友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主动邀请过婆婆来我们家。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听见客厅传来开门声,然后是张伟压抑的打电话的声音。我没有出去。
上午九点,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门口站着张涛和李娟,他们身后,是两个陌生的男人,用一张简易的担架床,抬着面色蜡黄的王秀兰。
王秀兰的眼睛还能动,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只剩下乞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李娟抢先一步,挤进门里,脸上堆着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嫂子,你看,妈这情况,我们那边实在是不方便。我们店小,我和张涛两个人轮流守着,家里的航航又小,上蹿下跳的,万一碰到妈……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她一边说,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张涛跟在后面,黑着一张脸,瓮声瓮气地说:“嫂子,昨天电话里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话。但妈都这样了,你就不能……高抬贵手一次?”
“高抬贵手?”我堵在门口,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我倒是想,可我这手,被你们压得早就抬不起来了。”
我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王秀兰身上:“妈,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这些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张伟老实,我这个媳妇好欺负,所以才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张涛?”
王秀兰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妈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刺激她!”李娟尖叫起来,上来就要推我。
我侧身躲过,冷冷地看着她:“别演了,李娟。收起你那套。今天,你们要是敢把人硬塞进来,我就敢直接打120,说你们遗弃老人。”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那两个抬着担架的男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苗苗揉着眼睛走出来,她看到门口这么多人,有些害怕,躲到我的身后,小声问:“妈妈,怎么了?”
我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柔声说:“没事,宝宝,奶奶来看我们了。”
我抬头,看着僵在门口的一家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你们看,我女儿还这么小。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要辅导她功课,我没有三头六臂,去伺候一个把我们当外人的‘亲人’。”
【约2700字处,第一个情感共鸣点:亲子互动】
苗苗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她从我怀里探出小脑袋,看着担架上的王秀兰,怯生生地说:“奶奶,你生病了吗?”
王秀兰看着自己的孙女,眼神复杂。
苗苗走到担架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王秀兰盖着的被子,然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颗昨天我给她买的草莓牛奶糖,剥开糖纸,笨拙地递到王秀兰的嘴边:“奶奶,吃糖。妈妈说,吃了糖,病就好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王秀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张了张嘴,那颗小小的糖果,就那样停在她的唇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有人都沉默了。
孩子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是非对错,只有最纯粹的关心。而这份纯粹,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在场所有成年人内心的不堪和算计。
我的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把苗苗拉回到自己身边,对她说:“宝宝,奶奶现在吃不了糖,等奶奶好了再吃,好不好?”
苗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重新站直身体,看着张涛和李娟,我的心,因为女儿刚才的举动,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必须保护好她,保护好她这份纯真的善良,不被这复杂的成人世界所污染。
“人,你们带回去。”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撼动的决绝,“或者,你们送到专业的护理机构,钱,我们家可以按月出一半。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一半?嫂子,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李娟立刻跳了起来,“妈的退休金卡可在你那儿呢!那些钱呢?”
第二章
“妈的退休金卡?”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视着李娟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李娟,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只会算计?”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床头柜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当着所有人的面,倒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哗啦啦——
一沓沓的银行凭条,一本存折,还有一张银行卡,散落开来。
“这是婆婆的工资卡和存折,三年前张伟就交给我了,说让我帮妈存着,免得她乱花。卡里的密码我至今都不知道,每个月我只是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再一笔一笔存进这张新卡里。”
我拿起那本已经快要记满的存折,翻开,递到张涛面前。
“你好好看看。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王秀兰的退休金一到账,我就取出来。五千块,三千存进这张卡,雷打不动。剩下两千,是她的生活费。”
“那……那存进去的钱呢?”张涛的声音有些发虚。
“问你媳妇。”我将目光转向李娟。
李娟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每个月,你是不是都以各种名义来找婆婆要钱?今天说航航的兴趣班要交费,明天说你娘家弟弟要结婚,后天又说店里周转不开。王秀兰心疼你,心疼她的宝贝孙子,每次都从那两千块生活费里挤给你。不够了,就让我从那三千块里取。”
我指着那一沓凭条:“这里每一张,都是取款记录。少则五百,多则一两千。李娟,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一分钱进你的口袋吗?”
“我……我那是借!我会还的!”李娟的声音尖利起来,色厉内荏。
“还?你拿什么还?用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还吗?”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别忘了,我也是干会计的,我对数字比你敏感。这三年,王秀兰的退休金总共十八万,这张卡里的余额,现在只有三万不到。那十五万去了哪里,需要我帮你算算账吗?”
【约4000字处,扎心金句】
“不被偏爱的孩子,连哭都得看日子。”我看着沉默不语的张伟,心中一阵悲凉,“而不会哭的孩子,就活该被当成予取予求的傻子吗?”
张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是选择了装聋作哑。他以为他的退让和沉默,可以换来家庭和睦。却不知,他的纵容,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张涛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一把拉过李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拿了妈那么多钱?”
“我……我没有!是妈自己要给我的!她说反正大哥大嫂有本事,用不着她的钱!”李娟还在狡辩。
“够了!”
一声虚弱却带着无尽愤怒的低吼,从担架上传来。
是王秀兰。
她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娟,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想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去指李娟,却只是徒劳地动了动手指。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下给镇住了。
李娟吓得不敢再说话。
我看着这一地鸡毛,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疲惫。我走过去,将那张存着三万块钱的银行卡和存折一起塞到张涛手里。
“这里是三万块,密码是婆婆的生日。你们拿去,是请护工也好,是自己留着当医药费也好,随你们。从今天起,王秀兰的退休金,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碰。她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我顿了顿,看着张涛:“张涛,你是男人。别总让你老婆在前面当枪使。你妈现在这样,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该自己扛起来。别忘了,她那二十万,是给了你,不是给了李娟。”
说完,我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请吧。”
这次,张涛没有再说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羞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他拽着还在发愣的李娟,对那两个男人低声说了句“走”,几个人便灰溜溜地抬着王秀兰离开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伟,还有被吓得不敢说话的苗苗。
“妈妈……”苗苗小声地叫我。
我蹲下来,紧紧地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是铁石心肠,我只是不想再当那个被牺牲的“老好人”。
张伟走过来,站在我身后,手抬了抬,想放到我的肩膀上,却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林晚,对不起。”他声音沙哑。
我没有回答。有些对不起,说得太晚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张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下班回家,会主动做饭,然后把饭菜端到我面前,自己再默默地吃。我不会拒绝,但也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我能感觉到他深夜里辗转反侧,能听到他压抑的叹息,但我只是背对着他,假装早已睡熟。
我知道,他在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向我道歉,向我示好。但我心里的那块冰,太厚了,不是一顿饭,一句“对不起”就能融化的。
这天,我正在公司核对一份紧急的报表,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晚晚,你跟小伟是不是吵架了?”我妈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没有啊,妈,怎么了?”
“还说没有?小伟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怎么用那个智能手机给别人开视频。我教了他半天他才学会。我问他给谁开,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想让你姨婆看看你婆婆。你婆婆住院了?”
我心里一动。我姨婆,是王秀兰的亲姐姐,远在乡下,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约5300字处,共情场景:教父母使用智能手机】
我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我听小伟那意思,你婆婆病得不轻。他说你心里有气,不肯去医院,他怕老家那边亲戚说闲话,就想着让你姨婆跟她视频一下,也算是我们家尽到心意了。我教他怎么下载软件,怎么加好友,怎么点那个小摄像头的图标,他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那头‘嗯嗯啊啊’地记着笔记,听着都让人心酸。”
挂了电话,我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张伟,他竟然会想到这一层。他不是不知道我受的委屈,他只是被那个“孝”字压得喘不过气。他想两边都顾全,结果却是两边都得罪。
晚上回到家,张伟依旧做好了饭。三菜一汤,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
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主动开了口。
“妈那边……怎么样了?”
张伟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还在张涛他们家。李娟找了个亲戚帮忙看着,白天他们去开店。我去看过两次,照顾得……不太好。”
我沉默了。
“林晚,”他试探着叫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该逼你。妈的事,我会想办法。我们……我们能不这样了吗?我看着你跟苗苗,心里……”
他的话没说完,但我懂了。
这个家,快散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林晚女士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XX银行信用卡中心的。我们这边查到,您丈夫张伟先生名下的一张信用卡,从去年开始,有连续十二笔,每笔一万五千元的大额消费记录,收款方都是同一家名为‘涛涛水果生鲜’的商户。因为金额比较大且规律,我们想跟您确认一下,是否存在被盗刷的风险。”
“涛涛水果生鲜”?
那不是……张涛和李娟开的店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三章
“林晚?林晚女士?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客服人员礼貌地追问着。
我的手在抖,几乎握不住手机。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我知道了,不是盗刷。谢谢你。”
挂断电话,我抬头看向张伟。
他正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手里的一块排骨,夹起来,又放下。
“张伟。”我叫他的名字,声音冷得像冰,“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他浑身一僵,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我……”他张了张嘴,脸色惨白,“老婆,你听我解释。”
“解释?好啊,你解释。”我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背着我,每个月给你那宝贝弟弟的店里‘消费’一万五的。十二个月,整整十八万!张伟,你好大的手笔!”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了,站起身,“是涛涛他们……他们当初开店,除了妈给的二十万,还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的,还不上了。人家天天上门去闹,说要砸店。涛涛求到我这里,我……我能怎么办?那是我亲弟弟啊!”
“所以你就办了张信用卡,每个月套现去给他还债?”我气得发笑,“张伟,你可真是个好哥哥!你拿什么还?就凭你那点死工资吗?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苗苗?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我想着等他们店里生意好了,周转过来了,就会还给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底气。
“还?他们要是想还,当初就不会去借高利贷!他们要是心里有你这个哥,就不会把你当成提款机!”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抓起桌上的一个空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碗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刺耳。
苗苗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瞬间清醒过来,看着女儿布满泪水的小脸,心里一阵绞痛。我走过去抱起她,不断地安抚:“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张伟也慌了,他想过来抱苗苗,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了。
【约6000字处,情节转折:秘密揭露】
那一刻,我对他失望到了极点。这不是偏心,这是愚蠢,是背叛!他不仅掏空了我们的家底去填那个无底洞,更用谎言和欺骗,摧毁了我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约6000字处,扎心金句】
“当一个人终于学会拒绝,不是因为他变硬了,而是因为他懂得了什么更值得守护。”我抱着女儿,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而我,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场争吵,最终在狭小的车内爆发了。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把苗苗送到我妈那里,然后约张伟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见面。我需要一个没有孩子的空间,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拉开他车子的副驾门,坐了进去。
“我们谈谈吧。”我说。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一看到我,就开始道歉,用力地揉着后颈,一脸的懊悔。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扔到他面前,“这是我昨天晚上打印的。那张信用卡的账单,还有……我们家这几年的所有收入和支出明细。”
我指着其中几项:“苗苗的钢琴课,一节课三百,我犹豫了三个月,最后还是给她报了最便宜的启蒙班。去年我妈生日,我想给她买个金手镯,看中的那款八千块,我没舍得。我们俩结婚纪念日,你说想换个新手机,我说再等等,旧的还能用。张伟,我省吃俭用,我精打细算,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不是为了让你去给你弟弟当散财童子的!”
“我……”他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哑口无言。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吵架。”我平静地看着他,“张伟,我们离婚吧。”
“不!”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不同意!林晚,我不同
意!除了离婚,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我冷笑,“好啊。第一,把那十八万要回来。第二,让你妈搬去跟张涛住,从此以后,她的养老,我们只出钱,不出力。第三,跟你弟弟一家,划清界限。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金钱上,一刀两断。你做得到吗?”
他沉默了。
我知道,他做不到。血缘,亲情,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既没有挣脱的勇气,也没有被网吞噬的甘心,只能在中间痛苦地挣扎。
“你看,你做不到。”我替他说出了答案。
车内的空间,狭小而压抑,仿佛我们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给我一次机会。”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里带着哀求,“林晚,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你说的三件事,我去办。如果我办不到,我……我净身出户。”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车窗被敲响了。
我转过头,看到张涛那张涨红的脸。
他拉开车门,冲着张伟就喊:“哥!你什么意思?你打电话跟我要钱?那钱不是你自愿给的吗?现在我妈病了,用钱的地方多,你倒好,釜底抽薪啊你!”
李娟也跟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啊大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初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店早没了。现在你让涛涛还钱,不是逼他去死吗?再说了,你每个月偷偷摸摸给钱,嫂子知道吗?别到时候钱没要回去,自己家先闹翻了天!”
她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我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站在李娟面前。
“他偷偷摸摸给钱,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看着她,笑了笑,“所以,我是来支持我丈夫,向你们讨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你们想赖账?”
李娟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一时语塞。
张涛把矛头对准我:“嫂子!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们兄弟俩的事!”
“哦?”我挑了挑眉,“张伟的工资卡在我这里,他的信用卡账单,是我在还。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我说着,转向张伟,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问他:“张伟,你今天给我句准话。这钱,你要,还是要不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伟身上。
他站在那里,看看我,又看看他弟弟,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这是我给他的最后通牒,也是他为自己辩白的最后机会。
第四章
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覆着一层霜。
张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弟弟张涛理直气壮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娟那副看好戏的表情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张涛说:“涛,这钱,你们必须还。”
张涛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一向言听计从的哥哥嘴里说出来的。
“哥,你……”
“我每个月给你们一万五,是让你们还高利贷的救命钱,不是让你们拿去吃喝玩乐的零花钱!”张伟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我跟林晚,为了这个家,省吃俭用。苗苗想多报一个舞蹈班,我们都得算计半天。我以为你们会懂事,会尽快把钱还上。可你们呢?换了新车,给航航报了死贵的国际幼儿园,李娟的包,一个月换一个。你们花这些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哥哥,是怎么瞒着你嫂子,拆东墙补西墙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伟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只会说“都是一家人”的和事佬。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李娟的脸瞬间挂不住了:“大哥,你这话说的!我们花自己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开店挣的钱!”
“挣的钱?”张伟冷笑一声,“挣的钱够还高利贷吗?够你们这么挥霍吗?别把我当傻子!我给你们的每一笔钱,都标明了是‘借款’!我本来想着,等你们缓过来,我们还是一家人。但现在看来,你们只拿我当冤大Gou!”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重。
张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张伟,又指着我:“好啊!好你个张伟!你这是被你老婆灌了迷魂汤了!为了个外人,连亲弟弟都不要了!”
“她不是外人!”张伟猛地提高了音量,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用身体护住我,“她是我老婆,是苗苗的妈,是我这个家的女主人!倒是你们,这些年,你们把她当过一家人吗?!”
“我妈生病,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把她推到我们家!你们有没有想过,林晚要上班,要带孩子,她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伺候一个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的婆婆?”
“你们缺钱,就来找我。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钱,也是我和林晚辛辛苦苦挣来的?你们心安理得地花着,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张伟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颗子弹,打在张涛和李娟的脸上。
他们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
“钱,一个月之内,必须还清。还不清,我就去起诉你们。妈的养老问题,按照林晚说的办,我们家出一半的钱,送她去护理中心。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你们全权负责。从此以后,你们家的任何事,都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张伟拉着我的手,转身就走,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坐进车里,他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耸动着。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亲手斩断这段被他维系了半辈子的亲情,不亚于剜心之痛。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那一晚,我们回了我妈家。
【约7500字处,第二个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
我妈看到我们,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们煮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吃完饭,她把苗苗带到自己房间睡,把主卧留给了我们。
夜里,我发起了高烧。大概是这几天情绪起伏太大,身体扛不住了。我烧得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窖,冷得直打哆嗦。张伟一直守在我身边,用温水一遍遍地帮我擦拭身体,给我量体温,喂我喝水。
后半夜,我烧得更厉害了,开始说胡话。我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我生苗苗的时候,大出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妈在产房外哭得晕了过去,而我的婆婆,王秀兰,却在电话里对张伟说:“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当然是保小孩啊!媳妇没了可以再娶,我孙子可不能有事!”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七年。
我哭着,喊着:“我不是生育工具……我不是……”
张伟紧紧地抱着我,声音嘶哑地在我耳边重复:“不是,你不是。林晚,对不起,对不起……”
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脸上。是他的眼泪。
等我第二天早上醒来,高烧已经退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暖洋洋的。张伟就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我的手。他的眼圈黑得吓人,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我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里那块坚硬的冰,悄悄地裂开了一道缝。
【约8000字处,扎心金句】
“婚姻里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一方永远在为另一方的家人道歉。”而这一次,他终于为我们自己的家,站了出来。
我轻轻地抽出手,想下床给他倒杯水。
他却立刻惊醒了。
“老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紧张地看着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我没事了。”我摇摇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一夜没睡?”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你没事就好。”
那一刻,所有的怨恨,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之间的坚冰,开始融化。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
一个星期后,张涛和李娟没有还钱。他们甚至不接张伟的电话了。张伟去店里找他们,店门紧闭,上面贴着“旺铺转租”的告示。他们跑路了。
更糟糕的是,王秀兰的情况,也越来越差。
张涛他们走后,把王秀兰一个人扔在了出租屋里。房东发现后报了警,警察联系到了张伟。
我们赶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出租屋时,王秀兰正躺在床上,身下污秽不堪,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看到我们,她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张伟看着自己母亲这副模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冲过去,想扶她起来,却被我拉住了。
我走到床边,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人,心里没有恨,只剩下悲哀。
“妈,”我平静地开口,“张涛和李娟,带着你的钱,跑了。”
王秀兰的身体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情绪激动。
“他们把你扔下了。现在,能管你的,只有我们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之前说的条件,不变。我们会负责你的养老,但不是在家里。我们会送你去专业的护理院,费用,我们承担。你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我们就只能把你送回老家,让你姐姐照顾你。”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对于一个被偏爱恃宠而骄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只有让她看清现实,让她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是多么靠不住,她才能真正地放下那些执念。
王秀兰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绝望,最后,都化为了一片死寂。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五章
(以下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在市郊一家环境清幽的护理院里,张伟正在费力地给母亲王秀兰喂食。
米糊顺着王秀兰歪斜的嘴角流下来,张伟赶紧用毛巾擦去,又耐心地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王秀兰的眼神有些呆滞,机械地张开嘴,吞咽的动作十分困难。
自从被张涛和李娟抛弃后,她的精神彻底垮了,不仅身体恢复得慢,连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张伟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他放下碗,轻轻地给母亲擦拭嘴角,低声说:“妈,你别多想,好好养身体。涛涛他……他可能就是一时糊涂,等他想明白了,会回来看你的。”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番说辞。
王秀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窗外,有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充满了生命力。
张伟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想给林晚打个电话,告诉她母亲已经安顿好了。可他翻出那个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晚开口。
是他,把事情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差点毁了自己的小家。林晚没有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选择离开,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他怎么还有脸,让她再为自己家里的这些破事操心?
护工走了进来,笑着对张伟说:“张先生,你真是个大孝子,天天都来。你爱人今天没来吗?上次我看她来,帮你母亲擦身子,比我们这些专业的都细致呢。”
张伟愣了一下:“她……来过?”
“是啊,前天下午来的。你母亲那天情绪不好,不肯吃饭,是你爱人哄了半天,才喂下去小半碗呢。她还带了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吧?真可爱,一直给奶奶讲故事。”
张伟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
林晚,她嘴上说着“只出钱,不出力”,却还是背着他,偷偷地来看望母亲。
他走出病房,终于拨通了林晚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晚清冷但熟悉的声音。
“老婆,”张伟的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我”)
接到张伟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陪苗苗做手工。
【约9800字处,共情场景: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苗苗用彩色的卡纸,剪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举到我面前:“妈妈,你看,这是奶奶。”
我看着那个纸片小人,愣了一下。
“为什么说这是奶奶?”
“因为她不会动呀。”苗苗天真地说,“老师说,生病的人,就像被线扯住的木偶,自己动不了的。”她低下头,小声地嘟囔着,“妈妈,奶奶是不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才不喜欢我?等她病好了,就会抱我了吗?”
【约10000字处,扎心金句】
孩子的一句童言,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成年人伪装坚固的门。我一直以为自己恨王秀兰,恨她的偏心,恨她的刻薄。可当女儿用这样纯净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时,我才发现,我的恨意之下,埋藏着更深的悲哀。为我的丈夫,为我的女儿,也为那个同样身为女人,却从未得到过公平对待的自己。
我摸了摸苗苗的头,柔声说:“会的。等奶奶病好了,她会抱着苗苗,给苗苗讲故事。”
挂了张伟的电话,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我去看王秀兰,并不是因为我原谅了她。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女儿,生活在一个充满仇恨的环境里。我也不想让张伟,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这个家,经历了这场风暴,已经摇摇欲坠。我需要做的,是把它重新粘合起来,而不是彻底推倒。
周末,我带着苗苗,和张伟一起去了护理院。
我们到的时候,王秀兰正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我们,她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别过脸去。
张伟推着她,我跟在旁边。一路无话。
走到一处僻静的长椅旁,张伟停了下来。他对苗苗说:“苗苗,你给奶奶唱个歌好不好?你在幼儿园新学的那个。”
苗苗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用稚嫩的童声唱了起来:“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她刚唱了两句,王秀兰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张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她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张伟的胳膊,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啊啊”声,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忏悔。
张伟也红了眼眶,他蹲下身,握住母亲的手:“妈,我知道,我知道……”
我别过脸去,视线有些模糊。
我知道,王秀兰想起了她的“宝”,那个她倾尽所有去疼爱的儿子,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弃她而去。而她一直忽视,甚至可以说是亏欠的这个大儿子,却在她最落魄的时候,不计前嫌地守在她身边。
这世上最残酷的惩罚,莫过于此。
从护理院回家的路上,张伟一直沉默着。
快到家时,他忽然开口:“老婆,那十八万,我会想办法还上。我打算把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了,换个小一点的。剩下的钱,一部分还信用卡,一部分……存起来,给苗苗。”
我愣住了。这套房子,是我们结婚时买的,一砖一瓦,都倾注了我们对未来的期望。
“不用。”我说,“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家,不能散。”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他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张伟,我提离婚,不是真的想离开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家,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守护的。我们可以孝顺父母,但不能没有底线。我们可以帮扶兄弟,但不能牺牲自己的小家。这个道理,你现在懂了吗?”
他用力地点头,眼泪滑了下来。他伸出手,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懂了,林晚,我懂了。”
这个拥抱,我们等了太久。
第六章
生活,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阵痛后,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回归正轨。
张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凡事都和稀泥,把“都是一家人”挂在嘴边的男人。他开始有了担当,有了棱角。为了还清那十八万的信用卡债务,他主动申请了公司去外地分公司的常驻项目,虽然辛苦,但补贴很高。
每个周末,他都会从项目地赶回来,风雨无阻。他会先去护理院看王秀兰,陪她说说话,给她按摩僵硬的肢体,然后再回家,给我和苗苗带回一堆当地的特产。
我们家的电视机,音量再也没有上过30。更多的时候,它是关着的。晚上,我们会陪苗苗一起读绘本,或者三个人挤在沙发上,看一部轻松的动画电影。家里的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馨和宁静。
我妈来看过我们几次,看到张伟的变化,私下里拉着我的手说:“晚晚,你这步棋,走对了。男人啊,有时候就得逼一把,才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我笑了笑,没说话。我知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妻子和母亲,该做的选择。
【约12000字处,扎心金句】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一定是个需要分清是非的地方。”我们用一场惨痛的代价,终于分清了属于我们自己家的“是”与“非”。
王秀兰的情况,不好不坏。
她依旧不能说话,行动不便,但神智比之前清醒了一些。每次我们去看她,她的眼神都会追随着苗苗。苗苗会把幼儿园的画拿给她看,会给她讲故事,虽然她听不懂,但她会安静地听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有一次,苗苗把一块饼干递到她嘴边,她竟然张开嘴,笨拙地吃了一小口。
张伟看到这一幕,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我知道,王秀兰心里那块坚冰,也在慢慢融化。血缘的纽带,或许会因为偏心而变得脆弱,但永远不会真正断裂。
至于张涛和李娟,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了。张伟报了警,也申请了法院的强制执行,但因为找不到人,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我劝张伟:“算了。就当那笔钱,是替你妈还了她欠了一辈子的‘偏心债’吧。”
张伟看着我,点了点头。
他知道,放下,才是对我们自己最好的解脱。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
张伟的项目提前完成了,他终于可以回家过年。那天,我去车站接他,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他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花,塞到我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结婚这么多年,第一次给你买花。”
我接过花,鼻子一酸。
回家的路上,张伟忽然对我说:“老婆,过年,我们把妈接回家住两天吧。”
我正在开着车,闻言,手下意识地一紧。
他立刻紧张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护理院过年也冷清,就接回来吃个年夜饭,初二就送回去。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
我打断他:“好。”
他愣住了:“你……你同意了?”
“嗯。”我看着前方的路,平静地说,“她毕竟是苗苗的奶奶,也是你的妈妈。这个年,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后视镜里,我看到张伟的眼眶,又红了。
除夕那天,我们把王秀兰接回了家。
家里被我打扫得一尘不染,阳台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王秀兰以前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我把她推到主位上。张伟和苗苗一左一右地给她夹菜,喂她喝汤。
她看着满桌的饭菜,看着我们,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不甘,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客厅看春晚。电视机的音量开在20,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舒服的数值。苗苗靠在我怀里,张伟坐在我身边,他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背上。王秀兰坐在轮椅里,盖着厚厚的毯子,安静地看着电视,脸上竟然有了一丝安详。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苗苗兴奋地跑到阳台去看。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张伟,和不远处的王秀兰,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踏实。
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第七章
正月初二,我们按照约定,准备送王秀兰回护理院。
张伟在楼下发动车子,我给王秀兰整理衣服。她很安静,任由我摆布。我帮她穿好外套,戴上帽子,又拿了一条厚实的围巾,给她围上。
在给她系围巾的时候,她的手,忽然动了动,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背。
她的皮肤,干枯而冰冷,但那一下触碰,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
她看着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她的眼睛里,没有了怨,没有了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歉意。
我读懂了她的眼神。
我笑了笑,对她说:“妈,外面冷,围紧点。”
我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原谅你”。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真正抹平。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再让它继续发酵,不再让它成为彼此的枷锁。
和解,不意味着遗忘,而是与过去达成的一种默契。
我们把王秀兰送回护理院,安顿好一切,才驱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阳光很好。冬日的暖阳,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张伟开着车,忽然开口:“老婆,等还完了债,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旅个游吧。就去你一直想去的海南。”
“好啊。”我笑着答应。
生活,似乎终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将风平浪静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天,我带着苗苗在公园里玩,一个穿着朴素,面带风霜的女人,走到了我面前。
“请问,你是林晚吗?”她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警惕地看着她:“我是。请问你是?”
“我……我是李娟的姐姐。”女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我叫李霞。”
李娟的姐姐?
我立刻把苗苗护在身后。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别怕,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李霞苦笑了一下,“我是来……还钱的。”
她从一个破旧的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这里是五万块。是我们家……我们全家凑的。我知道,离十八万还差很多,但是……请你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砸锅卖铁,把钱还上。”
我没有接那个信封。
“李娟呢?她在哪?”
李霞的眼圈红了:“她……她男人,张涛,拿着店里最后一点钱,跟别的女人跑了。李娟去找他理论,被他打了一顿。现在……她带着孩子,回到我们娘家了。她没脸见你们,所以让我来。”
我沉默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那二十万呢?王秀兰给他们的那二十万呢?”我问。
“早就被张涛拿去赌,输光了。”李霞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那个妹子,就是个傻子啊!被男人骗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现在人财两空,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觉得荒唐又可悲。
“钱,你们拿回去吧。”我说,“你们自己也不容易。”
“不!这钱你必须收下!”李霞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这是我们该还的!不然,我们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她说完,便匆匆地转身跑了,仿佛怕我再把钱退回去。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张伟。
他听完,也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钱,我们收下。但不是为我们自己。妈在护理院,每个月开销也不小。这笔钱,就当是李娟替张涛,尽的最后一点孝心吧。”
我点了点头。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家的阳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那是我和苗苗一起种下的。
一个周末的清晨,阳光正好。我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煎蛋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张伟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
“嗯?”
“我……”他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或许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谢谢”,又或许是一句更深的“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只是把一盘刚煎好的、边缘带着一点焦黄的荷包蛋,递到他面前。
“趁热吃。”
他接过盘子,温热的触感从盘底传来。他看着我,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融化在了这个温暖而宁静的早晨里。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