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雕花木梁,也不是帅帐里的牛皮地图,而是一片纯粹到令人心慌的雪白。天花板上嵌着一盏奇怪的灯,散发着比烛火明亮百倍却毫无温度的光。
周白术的意识是从一阵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苏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雕花木梁,也不是帅帐里的牛皮地图,而是一片纯粹到令人心慌的雪白。天花板上嵌着一盏奇怪的灯,散发着比烛火明亮百倍却毫无温度的光。
【此地何处?非军营,非府邸……莫非是敌人的陷阱?】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陌生的酸软无力,仿佛不属于自己。他低头,看到身上穿着一套蓝灰色的短打衣裤,料子粗糙,样式古怪。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这双手,骨节分明,却比他那双常年握刀、布满老茧的手要年轻细嫩得多。
这不是他的身体。
脑海中涌入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摩天大楼、铁皮盒子一样的“汽车”、一个叫“手机”的方块……还有一个同样叫“周白术”的年轻人,二十四岁,孤儿,是“盛华集团”的一名底层保安。
他,大齐王朝的忠勇校尉周白术,在护卫太子抵御北蛮的最后一战中,身中数十刀,力竭而亡。再睁眼,竟来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千年之后,魂魄附在了这个同名同姓的年轻人身上。
“周先生,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古怪琉璃镜片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板子,“感觉怎么样?昨天你低血糖晕倒在岗位上,还好同事发现得早。”
周白术喉咙干涩,借着原身的记忆,勉强吐出两个字:“……无事。”
“那就好,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女人公式化地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周白-术躺在床上,闭上眼,强迫自己消化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魂穿千年……何其荒唐。但既来之,则安之。我周白术,沙场赴死亦面不改色,岂会惧怕这换了人间?】
他需要钱,需要一个地方安身,才能慢慢弄清楚这个时代。原身的记忆告诉他,那个叫“保安”的差事,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计。
三天后,周白术重新穿上了那身笔挺但廉价的保安制服,站在盛华集团金碧辉煌的大厦门口。他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与周围其他无精打采的同事形成了鲜明对比。往来进出的白领们,总会下意识地多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个保安的气质有些与众不同。
他很快适应了这份工作。于他而言,站岗巡逻,观察人流,与在军中瞭望警戒并无二致。只是昔日提防的是刺客细作,如今留意的是没带工牌的访客。
这日傍晚,他正在大厦B座的地下车库巡逻,队长用对讲机呼叫他:“白术,B区VIP车位那边有位业主车胎好像出了问题,你过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收到。”
周白术快步走向B区。昏暗的灯光下,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纤细的背影。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长发如瀑,正微蹙着眉,看着瘪下去的轮胎,显得有些无助。
周白术走近,沉声道:“女士,需要帮忙吗?”
女人闻声回过头。
那一瞬间,周白术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她的容貌,与他记忆深处,那位曾在大雪中赠予他一捧热炭的相府千金,有七分相似。清冷的眉眼,如江南烟雨,带着一丝疏离,却又在眼波流转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看见周白术,微微一怔,随即礼貌地颔首:“我的车胎被扎了,正准备叫道路救援。”她的声音也如人一般,清清冷冷,像山间清泉。
“若不嫌弃,我或可一试。”周白术说。在他的时代,行军打仗,修理马车车轮是必备技能。这“汽车”的轮子,想来也差不离。
女人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一个保安,会修车?
周白术没有多言,从车后备箱里找到了备胎和工具。他脱下制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动作娴熟地卸下螺丝,用千斤顶支起车身,拆卸,更换,一气呵成。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女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叫沈青梧,盛华集团总裁的女儿,也是集团的市场部总监。她从未正眼看过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保安,但在这一刻,这个男人专注而可靠的模样,竟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好了。”不过一刻钟,周白术便换好了轮胎,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谢谢。”沈青梧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过去,“辛苦了。”
周白术看了一眼那红色的纸币,摇了摇头:“举手之劳,分内之事。”
说完,他穿上外套,对她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留恋。
沈青梧拿着钱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她第一次遇到拒绝她酬劳的人。
【此女……与她终究不是一人。】周白术在心中默念,将那刹那的恍惚压下。他如今是另一个人,活在另一个时代,过往种种,皆是云烟。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萍水相逢的偶遇,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因为这次相遇,开始悄然转动。
几天后,周白术被队长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队长,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神情精明。
“白术,这位是沈总的秘书,方秘书。”队长介绍道。
周白术颔首示意。
方秘书推了推眼镜,开门见山:“周先生,我们想请你帮一个忙。当然,酬劳非常丰厚。”
“请讲。”
方秘书递过来一份文件和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一百万。事成之后,还有四百万。”
周白术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没有去看那张卡。五百万,对于原身来说,是天文数字。
“事情很简单。”方秘书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优越感,“我们需要你和一个女人结婚,扮演她的丈夫,为期一年。一年后,你们离婚,你拿着钱离开,不许再与她有任何纠葛。”
周白术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的观念里,婚姻乃人生大事,岂能当做交易?
“为何是我?”
“因为你身家清白,无亲无故,社会关系简单,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你长得不错,带出去不会太失礼。”方秘书的语气像是在挑选一件商品。
“女方是谁?”
“这个你无需知道,到时候自然会明白。”方秘书顿了顿,补充道,“这不仅是一场交易,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摆脱现状,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机会。”
周白-术沉默了。他需要钱,需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站稳脚跟。但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原则,让他对这种事本能地抗拒。
【若只是演一场戏,倒也无妨。我如今寄人篱下,身无长物,谈何尊严。先活下去,再图其他。】
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份文件。“我需要先看看合同。”
方秘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合同签得很顺利。周白术被要求辞去保安的工作,搬进一间公司安排的高级公寓。方秘书给了他一部新手机,并告诉他,等待通知。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周白术接到了方秘书的电话,声音急促:“立刻到希尔顿酒店1808号房,我们计划有变,今晚就必须把事情办了!”
电话里没有细说,只强调了事情的紧急性。周白术换上对方准备好的西装,赶到酒店。1808号房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一个身影蜷缩在大床上,似乎睡得正熟。
【不对劲。】周白-术立刻警觉起来。这香气,与他军中见过的某种迷香极为相似,能让人昏沉无力。
他走近床边,看清了床上女人的脸。
**是沈青梧。**
她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眉头紧锁,似乎正陷入某种痛苦的梦魇。她身上的风衣被随意地扔在床边,只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裙。
周白-术心头一凛。【这哪里是假结婚,分明是一个陷阱!】
他正欲转身离开,房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一群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蜂拥而入,对着床上的沈青梧和站在床边的周白-术一通狂拍。
“沈总监!请问这位先生是谁?”
“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何深夜共处一室?”
“盛华集团的千金私生活如此混乱吗?”
尖锐的问题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床上,沈青梧也被这阵仗惊醒,她迷茫地睁开眼,看到周白-术,又看到满屋的记者,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周白术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把将沈青梧连头带人裹住,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在她身前,隔绝了所有镜头。他的眼神冰冷如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记者。
“都给我出去!”他低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让喧闹的记者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方秘书和几个酒店保安终于“姗姗来迟”,开始驱赶记者。
一场闹剧收场,房间里只剩下周白-术、沈青梧,还有一个脸色铁青的中年男人——沈青梧的父亲,盛华集团董事长,沈立。
沈立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周白-术:“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保安。”周白术平静地回答。
“保安?”沈立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蜷缩在床上,用西装紧紧裹着自己的女儿,语气里满是失望和愤怒,“青梧,这就是你的解释吗?为了反抗我和你陆伯伯给你定下的婚事,你竟然用这种自毁名誉的方式?”
沈青梧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明白,她明明是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记得喝了一杯酒,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原来是替嫁之局。】周白术瞬间明白了。沈家想让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不肯,然后就有了今晚这个“桃色陷阱”。目的就是为了毁掉她和那个“陆家”的婚约,同时,也彻底毁掉她的名声。而自己,就是这个陷阱里,被精心挑选的,最卑贱也最致命的一环。
“爸,不是的……我不知道……”沈青梧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立根本不听,他指着周白术,像是下达一个最终判决:
**“事到如今,为了沈家的脸面,只有一个办法。你们,明天就去领证结婚!”**
沈青梧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绝望。
周白-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经身陷棋局,成了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而那个设局之人,算准了他会为了那五百万,咽下所有的屈辱。
第二天,周白-术和沈青梧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
沈青梧戴着墨镜和口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从头到尾,她没有看周白-术一眼。
照片上,男人面容沉静,女人眼神空洞。红色的背景,映衬着一场绝望的交易。
他们成了合法夫妻。
婚房是沈家名下的一套顶层复式公寓,装修奢华,却毫无生活气息。沈青梧一进门,就将一份文件甩在周白-术面前的茶几上。
“签了它。”她冷冷地开口,这是他们拿到结婚证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一份婚内协议。上面罗列了数十条规定:不同房,不干涉彼此私生活,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对内是陌生人。最重要的一条是,一年后无条件离婚,周白-术将获得一套房产和一千万现金,作为补偿。
周白-术拿起笔,看都没看,直接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青梧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果然是为了钱。】
“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她说完,便径直走向主卧,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白-术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这个女人恨他,鄙视他,将他视为毁了她一生的污点。
【无妨。一年为期,各取所需。】
婚后的生活,比周白-术想象的还要压抑。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任何交集。沈青梧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仿佛这样才能忘记自己那荒唐的婚姻。
周白-术则过着极度自律的生活。他每天五点起床,在露台上打一套拳法,那是他在军中练了十多年的杀伐之术,如今却只能用来强身健体。然后,他会做好简单的早餐,自己吃完,再把另一份放在餐桌上。
沈青梧从不吃他做的东西。
一开始,她只是无视,后来,她会直接将那份早餐倒进垃圾桶,眼神冰冷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周白-术也不恼,第二天依旧会准备好。倒了,他就再做。仿佛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比的是谁先耗尽耐心。
他利用白天的时间,疯狂地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他去图书馆,用原身那点微薄的积蓄办了张卡,从历史到科技,从经济到法律,海绵般地吸收着一切。他强大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让他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对这个时代有了基本的认知。
他发现,那个所谓的“桃色陷阱”,破绽百出。
那天的记者,来得太快,太巧。酒店的安保,也出奇地薄弱。而沈青梧喝的那杯酒,更是关键。
一个雨夜,沈青梧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外面电闪雷鸣,她从小就怕打雷。一个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听着窗外的雷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鬼使神差地,给周白-术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两个字:“来接我。”
发完她就后悔了。她怎么会向那个男人求助?
【他肯定不会来的。】她自嘲地想。
半小时后,当她精疲力竭地走出公司大门时,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台阶下。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肩膀,他却站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看到她出来,周白-术迎了上来,将伞的大半都倾斜到她的头顶。
沈青梧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路无言。回到家,沈青梧因为淋了点雨,加上连日劳累,发起烧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夜,她被渴醒,挣扎着想下床倒水,却浑身无力。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周白-术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你……”沈青梧的声音沙哑。
“你发烧了。”周白-术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喝点水。药在床头。”
沈青梧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干涸的喉咙舒服了许多。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昏暗的床头灯下,他的侧脸线条坚毅,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担忧?
【是我的错觉吗?】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问道,“你只是为了钱,不是吗?”
周白-术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现在是我的妻子。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责任。
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沈青梧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她从小生活在利益交换的环境里,父亲看重的是她为家族联姻的价值,外人看重的是她的身份地位。从未有人,跟她提过“责任”这两个字。
那一晚,周白-术没有离开,他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她的床边。她每一次辗转,每一次轻哼,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后半夜,雷声更大了,沈青梧在睡梦中不安地皱起眉。周白-术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温暖干燥的掌心,隔绝了窗外刺眼的闪电,也仿佛隔绝了全世界的喧嚣。沈青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沈青梧醒来时,烧已经退了。周白-术不在房间里,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碗清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了。
自此之后,两人之间的冰冷氛围,似乎有了一丝松动。沈青梧不再倒掉他做的早餐,虽然依旧不和他同桌,但至少会吃掉。她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有时甚至能看到周白-术在客厅看书的身影。
她发现,他看的书很杂,从《资本论》到《唐诗宋词》,从量子力学到明朝历史。他看书的时候很专注,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让她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沈青梧的生活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像一根拔不掉的刺。那就是陆景行。
陆景行是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是沈立原本为她挑选的联姻对象。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所有名媛眼中的完美丈夫。沈青梧曾经也对他有过好感,那种少女时期朦胧的暗恋,让她一度以为,嫁给他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那场“桃色陷阱”的发生。
事发后,陆景行曾多次联系她,言辞恳切,说他相信她是被陷害的,他不在乎她的过去,只要她离婚,他随时愿意娶她。
他的深情和宽容,让沈青梧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光。她开始觉得,自己嫁给周白-术,不仅毁了自己,也辜负了陆景行。所以她对周白-术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然而,周白-术的存在,像一面镜子,让她开始看清一些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
一次商业酒会上,按照协议,周白-术作为她的“丈夫”,必须陪同出席。他换上一身合体的礼服,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气度,竟丝毫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位商业精英。
酒会上,陆景行也来了。他走到沈青梧面前,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周白-术。
“青梧,最近还好吗?我看你都瘦了。”陆景行关切地问。
“我很好,多谢陆总关心。”沈青梧的语气有些疏离。
陆景行却仿佛没有察觉,他转向周白-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就是周先生吧?久仰大名。不知周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这句问话,看似客气,实则充满了羞辱的意味。在场的谁不知道,沈青梧的丈夫,是个一无是处的保安。
周白-术面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答:“无业游民,暂时靠妻子生活。”
他坦然的态度,反倒让陆景行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无处发泄,只能干笑两声。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个合作方喝多了,对沈青梧动手动脚,言语轻浮。沈青梧正想发作,周白-术已经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身前。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搭在那人的手腕上,微笑道:“王总,喝多了。我扶您去休息。”
他的动作很轻,但那个王总的脸色却瞬间变了,额头上渗出冷汗,仿佛手腕被铁钳夹住了一般。他想挣脱,却发现那只手纹丝不动。
“啊,是,是有点多……”王总狼狈地收回手,再也不敢造次。
整个过程,陆景行就站在不远处,端着酒杯,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要上来解围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片寂静。
沈青梧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心里却乱成一团。陆景行的冷漠,和周白-术的维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谢谢你。”她低声说。
“分内之事。”周白-术的回答,依旧是那四个字。
沈青梧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又是分内之事!难道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份该死的协议和责任吗?
她不知道的是,周白-术的调查,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他在这个城市认识的几个退伍军人朋友,查到了当初那批记者的来路。他们都收了一笔不菲的封口费,而打钱的账户,最终指向了陆景行的一个远房亲戚。
他还查到,沈青梧出事那晚,酒店1808号房的原始订单,登记的也不是沈青梧,而是陆景行的私人助理。
【果然是他。】
周白-术的眼神冷了下来。陆景行的目的很明确:先用一个卑劣的陷阱毁掉沈青梧的名声,让她众叛亲离,陷入绝境。然后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表达自己的“深情不渝”,让沈青梧在感动和愧疚中,彻底依赖他,最终将整个盛华集团作为嫁妆,双手奉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攻心为上。
周白-术没有立刻将这些证据告诉沈青梧。他知道,对于一个曾经心怀暗恋的女孩来说,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陆景行自食其果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盛华集团正在竞标一个城南的重点开发项目,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陆氏集团。这个项目对盛华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沈青梧为此倾注了全部心血。
然而,在竞标会开始的前一天,盛华的最终标书,竟然不翼而飞。这份标书是公司的最高机密,一旦泄露,盛华不仅会输掉项目,还将面临巨大的商业信誉危机。
公司内部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指向了负责保管标书的沈青梧。一时间,流言四起,说她是为了给陆景行铺路,故意泄露机密。连沈立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女儿。
沈青梧百口莫辩,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她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了。
是周白-术。
他走到她面前,将一个U盘放在她的桌上:“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沈青梧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么?”
“备用标书。以及,我们公司内鬼的证据。”周白-术平静地说。
沈青梧震惊地看着他。
原来,周白-术早就察觉到公司里有人不对劲。凭借他侦察兵般的敏锐,他发现沈青梧的秘书,最近和陆景行的助理往来密切。他不动声色,在沈青梧办公室的电脑里装了一个监控程序,并在她制作标书的时候,悄悄做了备份。
就在昨晚,他记录下了那个秘书潜入办公室,用特制的U盘盗取标书的全过程。
“你……你是什么时候……”沈青梧的声音都在颤抖。
“从我发现你的车,轮胎总是被同一个型号的钢钉扎破开始。”周白-术淡淡道,“这世上,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从换轮胎那次偶遇,到后来的种种,周白-术早就开始怀疑,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罩向沈青梧。而这张网的中心,就是陆景行。
沈青梧打开U盘,看着里面清晰的监控录像,和那份完好无损的标书,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拉她一把的,竟然是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丈夫”。
竞标会当天,沈青梧容光焕发,带着周白-术给她的备用标书,出现在会场。
当陆景行信心满满地展示出自己的方案时,却发现和沈青梧后手拿出的方案核心创意惊人地相似,但细节和报价却处处被压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沈青梧在台上,从容不迫地阐述着自己的方案,最后,她话锋一转,看向台下的陆景行。
“在方案展示的最后,我还想给大家看一段有趣的视频。”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她秘书盗取标书的监控录像。画面清晰,证据确凿。全场一片哗然。
陆景行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景行,”沈青梧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你处心积虑,设下桃色陷阱,毁我名誉,逼我入绝境;又安插内鬼,盗我心血,想让我身败名裂。你以为我沈青梧是任你摆布的棋子吗?”**
她的目光清亮而坚定,像一把淬了火的利剑。
“我承认,我曾经瞎了眼,对你这样的人,有过不该有的幻想。但现在,我清醒了。”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了会场门口,那个静静站立的身影。
“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什么叫卑劣无耻;更不会知道,在我身边,一直有一个默默守护我的人。”
周白-术站在那里,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沈青梧,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这丫头,终于长大了。】
陆景行身败名裂。陆氏集团因为商业窃密丑闻,股价大跌,元气大伤。而盛华集团,则顺利拿下了城南项目,沈青梧在公司的地位,也因此变得无可撼动。
那晚,沈青梧回得很早。她第一次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虽然味道……一言难尽。
周白-术看着那些颜色古怪的菜肴,却吃得津津有味。
“周白-术,”沈青梧坐在他对面,给他夹了一筷子焦了的青菜,“我们的协议,还算数吗?”
周白-术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她:“协议的内容,我记得是一年后离婚。”
“那……如果我不想离了呢?”沈青梧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跳得飞快。
周白-术放下筷子,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深邃,像一潭古井,让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青梧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果然……还是只想拿到钱就走吧。】
“我……”她刚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听见周白-术开口了。
“沈青梧,你可想清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我周白-术,无亲无故,身无长物。若你跟我在一起,我给不了你豪门生活,甚至……我有很多秘密,不能告诉你。”
他指的是他的来历。这是他无法跨越的鸿沟。
沈青梧却笑了,笑得眼眶有些湿润:“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在我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只有你站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周白-术,我以前的暗恋,是一场笑话。现在,我好像……又开始暗恋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暗恋的是我的丈夫。你说,可不可笑?”
周白-术的身体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她颈间的温热,和那淡淡的馨香。他活了两辈子,第一世戎马倥偬,不知情爱为何物;第二世,他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
可这个女人,却用她的执着和勇敢,一点点敲开了他冰封的心。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光。
“不可笑。”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为夫心悦你,亦久矣。”
“为夫”两个字,带着古朴而郑重的味道,让沈青梧瞬间红了脸。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进这间曾经冰冷的公寓。而室内,两颗曾经孤独的心,终于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他们的生活,终于步入了正轨。周白-术不再是那个只待在家里的“无业游民”,他在沈青梧的支持下,开了一家小小的安保咨询公司。凭借着他那超越时代的军事素养和战略眼光,公司很快就在业界打响了名声,承接了许多高端客户的安保工作。
他不再是依附于沈青梧的男人,而是能与她并肩而立的伴侣。
沈青梧也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浑身带刺的冰山总监,她会笑,会撒娇,会在下班后,像个普通的小妻子一样,挽着周白-术的手去逛超市。
他们的婚姻,从一场荒唐的交易,变成了一段人人艳羡的佳话。
然而,周白-术心中那个关于“穿越”的秘密,始终像一根刺,横亘在他心底。他爱沈青梧,正因为爱,他才更害怕失去。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突然消失,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代。
他开始失眠,常常在深夜里,看着沈青梧熟睡的侧脸,一看就是一整夜。
沈青梧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白术,你是不是有心事?”一天晚上,她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问道。
周白-术身体一僵,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青梧,若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什么叫不见了?”沈青梧的心一紧。
“就是……彻底消失,从这个世界上。”
沈青梧沉默了很久,然后,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我就去找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把你找回来。”
周白-术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罢了。便是明日就要灰飞烟灭,今日,我也要与你共度。】
他决定不再纠结于那个无法掌控的未来,而是珍惜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一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沈青梧特意请了假,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当她捧着蛋糕回到家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周白-术不见了。
他的手机关机,公司说他今天没去,他所有的朋友都联系不上他。
他就像他曾经问过的那样,凭空消失了。
沈青梧疯了一样地找他。她报警,动用所有的人脉,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他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找不到。
就好像,周白-术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所有人都劝她放弃。沈立甚至对她说:“他就是个骗子,拿了钱就跑了。你忘了他吧。”
沈青梧不信。她知道,她的丈夫,不是那样的人。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疯狂地工作。只是,她会在每个深夜,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希望能在哪一个街角,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年后。
沈青梧去国外出差。在一个古老的博物馆里,她看到了一副来自中国的古代将军画像。
画中,那位将军身披铠甲,手持长刀,眼神锐利,气势逼人。
而他的脸,和周白-术,一模一样。
画像下方的介绍写着:大齐忠勇校尉,周白术。于元和七年,为护太子,战死于雁门关。
沈青梧站在画像前,泪流满面。
原来,他不是消失了,他是……回家了。
她终于明白了他那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言行举止,明白了他口中偶尔冒出的古怪词汇,明白了他看她时,眼神里那份藏不住的,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深情。
她的丈夫,是一个来自一千年前的灵魂。
他来过,爱过,然后又走了。
回去后,沈青梧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她辞去了盛华集团的一切职务,变卖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成立了一个历史文化基金会。
她开始倾尽所有,去研究大齐王朝的历史,去寻找所有关于“周白术”这个人的记载。她要去那个雁门关,去他战死的地方,看看他曾经守护过的山河。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靠近他,去理解他。
她相信,爱可以跨越时空。
又过了三年。
沈青梧在整理一批新出土的齐朝文物时,发现了一支残破的木簪。簪头雕刻的,是一只栖息在梧桐枝上的青鸟。
青鸟,梧桐。
青梧。
她拿起木簪,像被电击了一般。在木簪的另一侧,刻着两个小字:
赠妻。
木簪的旁边,还有一卷竹简。竹简上的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经过专家数月的修复,终于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封家书。
“吾妻青梧亲启:见字如面。不知为何,昨夜梦回千年,见汝于现世安好,吾心甚慰。沙场一载,恍若隔世。吾在此方天地,一切安好,勿念。唯憾未能与汝白头。若有来生,定不负卿……”
落款是,夫,周白-术。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我魂归故里,却见汝着嫁衣,入陆家门。想来,亦是天意。罢了,祝安。”
沈青梧看到这里,先是愕然,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他回去了?他以为我嫁给了陆景行?】
她猛然想起,在她疯狂寻找周白-术的那段时间,沈立为了稳定公司,也为了让她彻底死心,曾对外放出过她即将与陆家联姻的消息。虽然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但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
周白-术,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时空。然后,他又以某种方式,“看”到了她即将嫁给别人的“未来”。所以,他写下这封信,埋在了这里,以为她永远不会看到。
这个傻瓜!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沈青梧握着那封竹简,又哭又笑。
她带着那支木簪,再次来到了雁门关。
古战场遗址,朔风凛冽,黄沙漫天。她站在最高处的烽火台上,望着这片苍茫大地。
“周白-术!”她对着远方大喊,声音被风吹得破碎,“我没有嫁给别人!我一直在等你!”
“你听到了吗!我沈青梧,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只嫁给你一个人!”
她喊得声嘶力竭,直到喉咙沙哑。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她将那支木簪,紧紧地贴在心口,闭上了眼睛。
【周白术,等我。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就在她心如死灰,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的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她低头,发现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深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角的玉佩。
她鬼使神差地,将玉佩挖了出来。
那是一块龙凤呈祥的古玉,入手温润,中间似乎还刻着字。她拂去上面的泥土,看清了那两个字。
白术。
在她握住玉佩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模糊。
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草地上,身上穿着一套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粗布麻衣。不远处,是一座巍峨的古城关,城楼上,一面绣着“齐”字的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路过的老农,看到她醒来,好奇地问:“姑娘,你醒啦?看你这身打扮,不是本地人吧?这是雁门关,前面就是军爷们驻扎的大营了。”
沈青梧缓缓地站起身,看着那座雄关,听着远方传来的操练声,笑了。
笑得泪流满面。
周白术,我来了。
这一次,没有替嫁,没有陷阱,没有误会。
只有我,和你。
夕阳下,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脚步坚定地,走向了那座军声鼎沸的城关。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支木簪,和一块刻着他名字的玉佩。
全剧终。
来源:森林中安静听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