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分过后的豫东平原上,麦苗刚及膝高,青碧的浪涛里浮动着星星点点的黄。老农人背着竹篓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指在麦垄间游走,忽然揪住一丛细密的嫩芽。这便是乡野间传唱的"米米蒿",学名唤作播娘蒿的野味珍馐。
一、春韭黄时日正长
春分过后的豫东平原上,麦苗刚及膝高,青碧的浪涛里浮动着星星点点的黄。老农人背着竹篓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指在麦垄间游走,忽然揪住一丛细密的嫩芽。这便是乡野间传唱的"米米蒿",学名唤作播娘蒿的野味珍馐。
晨露未晞时,邻家三奶奶总挎着柳条筐往麦田去。她教我们辨认:叶如羽状分三裂,茎杆泛着银霜似的绒毛。十岁那年的清明前日,我随她采得半筐嫩蒿,归家用井水湃着,碧莹莹的叶尖上还沾着麦田的晨雾。
二、蒸藜炊黍滋味长
灶间蒸汽氤氲时,米米蒿特有的辛香便钻出竹制蒸笼的缝隙。母亲将焯过水的嫩芽裹上玉米细面,掺入新磨的花椒粉。待得笼屉揭开,翡翠般的菜团卧在粗瓷碗里,淋一勺炼得澄亮的猪油,蒜泥撞进热油的刹那,"滋啦"声里腾起人间烟火。
村里王瘸子家做蒿子包子最是讲究。老面发酵的皮子喧软如云,剁碎的蒿末混着豆腐丁,佐以晒足三个伏天的虾皮。赶集的日子,他家蒸锅从五更天就冒着白气,赶脚的老汉们总要捎上两个,掰开时青白相间的馅料还烫着嘴。
三、籽实飘香岁月深
芒种前后,荒坡上的播娘蒿窜得齐腰高。枯萎的荚果裂开细缝,芝麻粒大小的葶苈子簌簌落在旧年草垛上。赵油坊的榨机这时节最是忙碌,晒干的种子在石碾下迸出油星,空气里浮动着略带苦味的草木香。
七旬的刘老汉至今保留着榨蒿油的手艺。他记得饥荒年月里,三斤葶苈子能榨出一斤青油,虽略带涩味,到底是救命的东西。如今他仍用古法木榨,说这般榨出的油煎豆腐最香。去年省城来的营养学家取样检测,发现其中亚麻酸含量竟高出菜籽油两成有余。
四、野蔬今昔说短长
麦收时节的打谷场上,老辈人总爱念叨:从前米米蒿是祸害,现今倒成了宝贝。年轻媳妇们刷着手机短视频,学城里人用破壁机打蒿叶汁。返乡创业的大学生建起合作社,将晒干的葶苈子装进麻布口袋,贴上"古法冷榨"的标签。
中医世家的李大夫却有话说。他诊室里的《本草拾遗》泛黄卷边,记载葶苈子"味辛寒,主癥瘕积聚"。每逢春末,总见城里人驱车来寻野蒿油,他总要叮嘱:药食虽同源,终究是三分毒。好比去年秋里,张屠户贪嘴多食蒿油拌面,竟咳喘了半月有余。
五、撷英拾穗总关情
清明回乡祭祖时,见麦田里飞着无人机喷洒除草剂。儿时采蒿的田埂早硬化成水泥渠,唯有沟渠边的野蒿依旧葱茏。表叔家新盖的民宿院里,竹匾晾着精心挑拣的嫩蒿芽,玻璃罐里泡着葶苈子,标签上印着二维码。
暮色里与三奶奶闲话,她忽然从樟木箱底摸出个粗陶罐。揭开封泥,二十年前的蒿油竟还清亮如初。"如今超市里的油花花绿绿,到底不如这野地的味道正。"老人浑浊的眼里映着灶火,陶罐在掌心转出温润的光。
麦苗返青时,野蒿又生。这生于垄亩的草木,见证过饥馑岁月的苦涩,承载着丰饶年代的追忆。当我们在玻璃幕墙间谈论有机生活时,那些沾着泥土的生存智慧,正以新的姿态延续着人与土地的古老契约。
来源:曾经沧海难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