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床边站着一个陌生女子,脸色苍白,眼中写满惊恐。窗外,阳光透过褪了色的窗帘洒进来,照在她瘦削的脸上。
陌生女子
"恩公,你快点逃!"
我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床边站着一个陌生女子,脸色苍白,眼中写满惊恐。窗外,阳光透过褪了色的窗帘洒进来,照在她瘦削的脸上。
我是赵建国,退伍已经三年。如今在国营机械厂当工人,每天早出晚归,班组里的师傅们都说我肯干实在。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逃?"我挣扎着坐起来,屋子天旋地转,墙上的挂历显示着1979年的字样。
那姑娘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我叫李秀兰。昨晚…昨晚是你救了我。"
她声音细如蚊蝇,手指绞着蓝灰色的确良外套,衣角已经揉得皱巴巴的。"工厂保卫科的人要来抓我,连你也会受牵连。"
"李秀兰?"我努力回想,昨晚下了夜班,老郑非要庆祝他儿子考上大学,拉我去小饭馆喝了几杯。那酒是老张自家酿的高粱酒,辣嗓子,一杯下去脸就烧得通红。
我记得回家路上,听见南边胡同口有争执声。月光下,一个姑娘被三四个人围着,那架势不像善茬。我虽然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但看不得欺负人,特别是欺负姑娘家,便走过去打了圆场。
"你被人诬陷偷了工厂的物资?"碎片般的记忆慢慢拼凑。
李秀兰眼圈红了:"我是知青,在黑龙江农场干了八年,好不容易返城,找到这份工作。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我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既然是诬陷,为何要逃?"
"我刚回城不到半年,人生地不熟,谁信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不知道,现在返城知青多难,大家都在抢工作。有人盯上我这个岗位很久了。"
"我信。"我声音坚定,拿起放在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凉水,试图驱散头痛,"我爹常说,做人要有硬骨头。冤枉的事,越跑越说不清。"
爹是老红军,生前对我最大的教导就是做人要正直。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西瓜被偷了,有人怀疑是我,爹二话不说,带我上门道歉并赔了两个西瓜。后来真相大白,是村东头的顽童干的,邻居登门道歉,爹只说了一句:"宁可自己吃亏,也不冤枉好人,也不做亏心事。"
刚想到这里,院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李秀兰脸色刷白,像霜打的茄子叶子。
"赵建国在家吗?厂保卫科的!"
我整理了一下发皱的蓝色工装,示意李秀兰别怕,大步走出去开了门。院子里的石榴树开了花,红艳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来的是保卫科的王干事和会计刘师傅。王干事五十出头,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神色严肃:"赵建国同志,听说昨晚李秀兰在你这?"
"是,她被人欺负,我带她来避一避。"我挺直腰板,丝毫不退缩。
"她涉嫌偷窃厂里的轴承,一共十个,价值不小。"王干事冷冷地说,"跑到你这算怎么回事?你可知道包庇是什么性质?"
我心里一沉,但面上依然镇定:"王干事,我相信李秀兰同志是清白的。昨晚她身上只有一个挎包,那么大的轴承,藏哪儿去了?"
刘师傅上下打量着我,五十多岁的人了,秃了顶,眼睛却贼亮:"赵建国,你可是咱厂的模范工人,去年还上了市劳模表彰会,可别为了帮人辩解惹上麻烦。"
"刘师傅,我入过伍,爹是老红军,从小教育我要讲理讲证据。"我不卑不亢地说,"我昨晚虽然喝了点酒,但眼睛还是亮的,李秀兰同志身上绝对没有轴承。再说,那轴承一个就有半斤重,十个五斤,她一个姑娘家哪来那么大力气?"
李秀兰站在屋里,听见我为她辩护,惊讶地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王干事将信将疑:"那她怎么会被人指认?"
"这个嘛,咱得查查清楚。"我看着王干事的眼睛,"厂长不是常说,实事求是吗?"
"你小子倒会拿厂长的话来压我。"王干事挥挥手,"行,我先回去了解情况,你让李秀兰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等消息。"
"王干事,我敢用我爹的名誉担保,李秀兰同志是冤枉的。"我鼓起勇气说。
事情暂时缓了下来,但我心里明白,这事没完。
李秀兰坐在我的小屋里,手足无措。我的房子是单位分的,一间十多平米的平房,屋里简简单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就是全部家当了。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是我和爹娘的合影,旁边是一幅毛主席像。
"赵师傅,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李秀兰低着头问。
"见义勇为是咱们社会主义新人应有的品德。"我笑了笑,去煤球炉上烧了水,给她泡了杯茶,"再说了,我就不信咱们厂里连这点公道都没有。"
茶是普通的大宁茶,我把家里唯一的茶叶罐拿了出来,那是爹留下的,锡制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李秀兰接过茶,双手捧着,像是在取暖。
"我给你做点吃的吧。"我翻出家里仅剩的一点挂面和几个鸡蛋,"昨晚那么一折腾,你肯定饿了。"
李秀兰想要拒绝,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脸刷的红了。
我笑着摇摇头,生起煤球炉,烧水下面。厨房里烟雾缭绕,我打了几个喷嚏,想起娘在世时说我是个"烟熏不进厨房的棒小伙",一下子有些恍惚。
"你…你会下面?"李秀兰站在厨房门口,有些诧异。
"独身汉一个,不会做饭怎么活?"我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我娘去世早,爹去年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什么都得自己来。"
李秀兰眼中闪过一丝同情:"我爹也不在了,娘改嫁了,我算是无依无靠。知青返城后,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要是再丢了…"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担忧。那个年代,返城知青找工作多难啊,就像秋后的蚂蚱,到处乱蹦,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面煮好了,我把面和鸡蛋盛在两个搪瓷碗里,又切了几根咸菜。"不好意思,家里没有肉。"
李秀兰摇摇头:"已经很好了,比我自己做的强多了。"
吃过饭,我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厂里看看情况。"
"这样会不会连累你?"李秀兰忧心忡忡地问。
"放心,我赵建国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事!"我拍拍胸脯,故作轻松地说。
下午上班,车间里议论纷纷。我刚一进门,气氛就有些不对劲。师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我只管埋头干活,心里却直打鼓。
"建国,你糊涂啊。"老郑凑过来小声说,手里拿着扳手,装作帮我调整机器,"那女孩儿刚来厂里没多久,你怎么能确定她人品?"
"老郑,我爹临终前教导我,宁可自己吃亏,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继续装配着零件,"昨晚那姑娘眼神清澈,不像坏人。再说了,那轴承那么大,她一个姑娘怎么偷得走?"
"你小子心太软。"老郑摇摇头,却又神秘地凑近我,"听说是副主任的儿子看上了那姑娘,人家不搭理他,这才…"
我心里一动,正想再问,车间广播响起来:"请全体工人注意,今天仓库发现轴承丢失,请有线索的同志向保卫科举报。"
接着,车间主任张贴了一张紧急通知:仓库清点出现差错,请全厂职工协助寻找丢失的轴承。
下班后,我特意去了仓库。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一股油漆和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刘会计正在和仓库保管员王大爷对账,桌上堆满了各种出入库单据。
"刘师傅,能不能再核对一下轴承的数量?"我站在门口,试探着问。
刘会计皱眉:"已经清点过了,少了十个。怎么,你有线索?"
"麻烦再查一遍,也许有计算错误。"我不卑不亢地说。
王大爷是个六十岁的老同志,头发花白,在厂里干了二十多年,为人耿直。他叹了口气:"建国这娃子执着,咱就再清点一次。反正也快下班了。"
三人开始逐一检查仓库里的轴承。我和王大爷数实物,刘会计对着账本。汗水浸湿了我的后背,但我丝毫不敢松懈。
结果令人意外。轴承并未丢失,而是刘会计多计了一批进货数量,账目记录出了错。
"这…这…"刘会计脸涨得通红,手里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是我看错了进货单,把上个月的一批货重复记了。"
王大爷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咱们厂的工人素质都很高,怎么会有偷东西的?"
"刘师傅,麻烦你给李秀兰同志平反。"我真诚地说。
刘会计点点头,有些尴尬:"这是我工作失误,会向厂领导汇报的。"
走出仓库,天已经黑了。初夏的晚风带着槐花的香气,我急匆匆往家赶,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晚上回家,发现李秀兰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蓝白花搪瓷饭盒。她换了一身衣服,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一条深色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赵师傅,我…我来谢谢你。"她低着头,声音里带着羞涩,"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就毁了。"
我笑笑:"分内之事,别放心上。"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放着一张小桌子,是我闲暇时自己钉的。夏天的晚上,我常常坐在树下乘凉,听着院里的收音机放评书。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李秀兰打开饭盒,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包子,"这是我自己包的,不太好看,但味道还行。"
我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馅鲜美,面皮柔软:"真香!比食堂的强多了。"
李秀兰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保卫科王干事亲自给我道歉了,还说要追究那个诬陷我的人。"
"是副主任的儿子吧?"我问道。
李秀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猜的。"我没多说,不想让她为难,"重要的是你洗清了冤屈。"
夜色渐浓,远处传来广播站的声音,正在播放《东方红》。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浑厚的声音,正在播报今日新闻。院子里有几个老人坐在一起,摇着蒲扇,讨论着生产大队的事。
"赵师傅,你还记得你老连长吗?"李秀兰突然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老连长?"
"赵建桥,对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借着昏暗的路灯,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
我手中的包子掉在了桌上,震惊地看着她。
老连长赵建桥,是我入伍时的指导员,为人正直,对我照顾有加。他是个传奇人物,参加过抗美援朝,胸前挂满了勋章。三年前,他在一次演习中牺牲了。临终前,他握着我的手说:"建国,我有个女儿,下乡当知青去了。若有一天她回城,你帮衬着点。"
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遇见她。
"原来是老连长的女儿!"我感到命运的奇妙,突然明白为何第一眼见到她就有种熟悉感。
李秀兰点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爹走时,我还在黑龙江农场。他托人带了封信给我,说如果我回城了,可以找他的老战友赵建国。后来返城,听说你在这个厂,我就申请调来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况。"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已经有些旧的手帕,递给她:"老连长对我恩重如山,你有困难找我是应该的。"
"昨晚我被那几个人堵在胡同口,吓坏了。没想到你会出现,还帮我解围。"李秀兰擦着眼泪,"看到你时,我就知道是你,爹常在信里提起你,说你是个有担当的人。"
夜深了,院子里的知了声一浪高过一浪。我给她倒了杯凉白开,递过去:"你住哪儿?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住厂里的集体宿舍,六个人一间。"她接过水杯,轻声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不用送了。"
"不行,这么晚了,我得负责任。"我坚持道,起身去屋里拿了手电筒。
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秀兰说起她在农场的日子,那些艰苦的岁月,让她变得坚强又独立。我讲起我在部队的经历,说老连长如何教导我做人做事。
"爹常说,做人要正直,做事要踏实。"李秀兰说,"看来他对你和对我说的是一样的话。"
我笑了:"那是他的为人准则,也是他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送她到宿舍楼下,我犹豫了一下:"明天休息日,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厂里露天电影场放《地道战》,听说很精彩。"
李秀兰红了脸,在昏暗的路灯下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李秀兰宿舍楼下,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是找供销社老李特意买的,里面有些苹果和梨。李秀兰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衬衫,扎着马尾辫,清清爽爽的。
"这是给你买的水果,补补身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
"太破费了。"她接过果篮,脸上带着感激。
露天电影场设在厂区大院里,工人们自带小板凳,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我和李秀兰找了个角落坐下,周围人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别管他们。"我小声对她说,"风言风语经不起时间检验,做好自己就行。"
电影开始了,黑白的画面在白布幕上跳动。故事讲述了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民如何团结一心抗击日寇的故事。李秀兰看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我爹参加过抗日战争。"她突然低声说,"他常说,没有国哪有家,我们这代人要好好珍惜和平年代。"
我点点头:"我爹也是这么教育我的。"
电影散场后,我们在厂区转了转,来到了一处小花园。那是厂里最近新辟的地方,种了些月季和石榴。
"昨天的事,我还是有些想不通。"李秀兰坐在石凳上,思索着,"为什么副主任的儿子要这么对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老郑告诉我的事说了出来:"听说是因为你拒绝了他的追求。"
李秀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刚来厂里不久,他就总是找各种借口接近我。我明确拒绝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报复。"
"别担心,有我在。"我拍拍胸脯,"赵建国说到做到,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后来才知道,那场诬陷确实是因为李秀兰拒绝了车间副主任儿子的追求。那小子怀恨在心,想借机报复。真相大白后,他受到了应有的处分,被调离了厂里。
随着时间推移,我和李秀兰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每次下班,我都会等她一起走。有时候会带她去小吃部喝碗豆腐脑,有时候会陪她去新华书店看书。她爱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说保尔·柯察金的精神鼓舞了她在农场的艰苦岁月。
那一年冬天,我鼓起勇气向李秀兰表白了。在厂区的小花园里,雪花纷飞,我笨拙地递给她一张贺卡,上面写着:"秀兰,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她红着脸接过贺卡,眼中含着泪水:"建国,我爹走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在机械厂的礼堂举行,同事们都来祝福。老郑喝多了,一个劲地说:"建国啊,你小子福气好,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
王大爷送了我们一张自己写的书法:"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我和李秀兰的小家越来越温馨。我们用积攒的工资买了台缝纫机,李秀兰会在晚上缝些衣服,补贴家用。我则利用业余时间学习技术,很快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岁月如水,那个特殊年代里的相遇,成了我和李秀兰共同的记忆。两个被时代冲刷的小人物,在命运的安排下互相扶持。我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只有柴米油盐的平凡;我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相濡以沫的真挚。
八十年代初,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取名赵建桥,纪念李秀兰的父亲。每当看着小建桥蹒跚学步,我和李秀兰的眼中都充满了幸福的泪水。
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我们的机械厂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我被提拔为车间主任,李秀兰则成了厂办公室的文员。我们的生活日渐富足,但始终保持着那份简朴和真诚。
老连长曾说过:"人生在世,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愧于心。"我和秀兰将这句话作为家训,刻在了我们自己的小院门楣上,在时代的变迁中坚守着那份简单的真诚。
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带着小建桥去扫墓,告诉他爷爷的故事,让他明白什么是责任和担当。李秀兰常说:"爹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很欣慰。"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喝酒,没有路过那个胡同口,会不会与李秀兰擦肩而过?如果没有那场误会,我们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相遇?
命运啊,就是这么奇妙,它让我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遇见了那个令我此生难忘的陌生女子。
如今,我们的小建桥已经上中学了,是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每当他问起我和他妈妈是怎么认识的,我总会讲起那个特殊的清晨,床边站着一个陌生女子,急切地说:"恩公,你快点逃!"
然后,我们相视一笑,眼中是岁月沉淀的温情。
在那个物质不富裕的年代,我们拥有最珍贵的财富——相互扶持的真情和对生活的热爱。正如老连长常说的那句话:"人间正道是沧桑",我们在时代的大潮中,坚守着自己的小船,驶向幸福的彼岸。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平凡而真实,普通而动人。因为在平凡的日子里,我们彼此守望,不离不弃;因为在普通的生活中,我们相互温暖,共同成长。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