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白革秀才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5-15 17:10 1

摘要:山间的雾气在晨昏时分漫过大士庵门口的石阶,苔痕斑驳的莲座旁,沙砾岩壁凝固了千年光阴。僧服垂落,儒履轻踏,道冠微倾,支大士在此端坐数百年,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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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革山的露水,是有记忆的。

它记得一切。

山间的雾气在晨昏时分漫过大士庵门口的石阶,苔痕斑驳的莲座旁,沙砾岩壁凝固了千年光阴。僧服垂落,儒履轻踏,道冠微倾,支大士在此端坐数百年,他已经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和姓。

魏晋风度在此追慕与重构。

明嘉靖《武义县志》载:“白革山在县南四十里。近山半里间,有二石夹道若门,历此曲折径始至山岩中,有一石突出若莲座,昔异人支大士居之,名大士庵。”

异人支大士,何许人也?

县志里的支大士缄默如石,唯有山风掠过藤湖古墓时,铁杖与瓷瓶的嗡鸣在竹海里荡起涟漪。

关于支大士,清嘉庆《武义县志》有记载:“支大士,《献征录》有支客贩石灰,一日见乡民祷雨,笑曰:何不来问我。问其所需。曰:只作小粽为供足矣。少顷设几筵置供具,呼众曰:汝辈欲雨可言其界,众遂指之。支取麻秸为标志,以手俯三按,继时大雨如注而不出其标。既而隐白华岩石室中,僧服儒履道冠,人呼为支大士。逝后葬藤湖,仍为立庙。后墓发只存铁柱杖、一白磁花瓶云。”

支姓,月氏人士。支客贩灰的传说里,他俯身三按麻秸便召来甘霖,界限分明的雨水如梵呗般精准。乡民们供奉的糯米小粽蒸腾着人间烟火气,他却转身遁入岩穴,任三教衣冠在岁月里褪成水墨山色。

嘉靖年的县志编纂者或许不曾想到,"异人"二字竟成了后世叩问山门的密钥——当支遁的身影自东晋烟云中显影,大士庵的香火忽然有了来处。

不管支大士是谁,在历史的沧桑中,与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永和九年(353年)那场会稽山兰亭雅集,千古风流。据载参与者共42人,坐中有唯一的僧人支遁。王谢子弟的玄谈声中,他手捏佛珠在流觞曲水里,适性自在。

支遁(314-366),字道林,东晋时期著名僧人、佛学家,出生于佛教家庭,主要活动于吴越地区。他精通佛学与玄学,尤其对《般若经》研究精深,并与当时名士如王羲之、谢安等交往密切,参与了兰亭雅集等文化活动。支遁晚年居于余姚下坞,并在四明山北麓的支溪岙建立支山寺,成为其重要传法场所,行踪遍及浙东。

在《世说新语》作为魏晋名士言行的集录,记载了支遁与当时名士交往的诸多轶事,主要集中于《文学》《言语》《赏誉》等篇。支遁被塑造成一位精通玄理、机锋敏捷的高僧形象。常以佛理回应世俗质疑。《排调》篇记王坦之嘲讽他“诡辩”,支遁反讥:“贫道重其神骏”,暗讽王氏拘泥形迹;《文学》篇载支遁注《庄子·逍遥游》,提出“逍遥义”,见解独到,令名士叹服;《言语》篇载谢安赞支遁“才性高拔”;《赏誉》篇称其“器朗神俊”。

支遁与谢安、王濛、许询等名士频繁往来,清谈玄理,他主张“适性逍遥”,融合玄学与佛学思想,被王羲之、孙绰等人推崇。《晋书·王羲之传》中提及支遁与王羲之的交往,他的思想交流对王羲之的影响。传中记载支遁曾劝说王羲之信奉佛教,但王羲之未明确接受,仅以“吾不能释形毁志以从之”婉拒。史载支遁的“即色宗”思想(主张“色即是空”)与王羲之的玄学修养有一定契合,二人可能曾探讨自然与超脱的哲理,间接影响了王羲之的书法美学。

武义白革大士庵的“支大士”或为支遁本人,也可能是其法脉传承者。支遁的弟子道铣、慧朗等曾传承其思想,而南宗禅的石头希迁(唐代)虽属后辈,但其禅法亦受到支遁玄佛融合思想的影响。由于支遁在浙东地区活动广泛,其影响力可能延伸至金华武义一带。支遁曾与四明山脉周边的佛教发展密切相关,而武义与这些地区地理位置相近,可能存在宗教传播的关联。支山寺在历史上多次损毁重建,而地方信众常以重建寺庙的方式延续其法脉。武义白革大士庵可能是支遁法脉的延续或分支。

“大士”在佛教中是对菩萨或高僧的尊称(如观音大士)。支遁因其佛学造诣和影响力,在武义白革一带被后人尊称为“支大士”,支遁的弟子或信徒遂以“大士庵”命名寺庙以示纪念。

亦或,“支”可以是“小”的意思,“支大士”是“小大士”的意思。那位历史上的支姓异人,帮助百姓求雨,位置室中恒独坐,隔断红尘三千里,化而为神,当地百姓尊称为“小观音”之意。

亦僧,亦道,亦儒。

山岚又起时,石莲座上的青苔漫过县志的墨迹。支大士的眉目在僧袍与道冠的边界处渐渐模糊,唯有铁杖叩击山岩的节奏,应和着千里外敦煌月氏故地的胡笳。

当年那个渡江南来的月支后裔,可曾预见这身衣冠会化作武川山水间的魏晋风度?

石室吞没了所有答案,只留下山道上挑石灰的支客,担着三教合流的偈语走向烟雨深处。白革山的晨钟暮鼓里,支大士时而幻作注庄的沙门,时而变作劝道的说客,最后总归是石室中那个将儒履踏进道冠阴影的剪影。

魏晋的风度,在这里落了根。

状元峰的云雾,是有记忆的。

清明前的采茶季,朱若功总要去飞石寺遗址坐坐。唐时的础石缝里钻出嫩蕨,残碑上的“白鹿”二字被时光啃噬成模糊的痕迹。这是在武义东皋的一座小寺庙,叫飞石寺,原名为白鹿寺,唐天授二年(691年)移建。相传,古时某夜,突然天空火光耀眼,从大士岩方向飞来一个大火球,在文昌阁前落下,这是一块巨石,表面焦黑、光滑,质硬如铁,形式老鹰。这个庙,逐改为“飞石寺”。

科学的解释或许揭示那是一块重达200多斤的陨石,但是在乡人的心中,这更是一场神秘莫测的大士岩上神仙斗法。比如,支大士和胡公大帝的斗法,支大士和妖魔鬼怪的较量。白革山上留存的三叠石、八宝陵、石佛、石果等等,大士岩留下的脚印、掌印,“金蝉望月”,八宝陵等,都成为这些传说的有力佐证。

大士岩的晨露总在寅时凝结。朱若功背着竹篓穿过雾障时,大士岩石壁上那个三寸深的脚印正泛着微光,岩顶巨掌的掌纹在潮湿的岩壁上洇成青黑色的苔痕。

支大士!支大士!

真乐多从古中出,道心常在静中全。朱若功,喃喃自语。

远处的石佛,依稀一似达摩师。

持履归来。

在朱若功的眼中,白革村那时候相当安静,就是一大片宁静的绿色。这片土地的天空与生活也相当的单调。除了无尽的群山,还是无尽的群山。

在朱若功有记忆以来,他所活动的范围,大部分就是以桐琴上仓为中心的十里直径的范围。从白革出发,通过白华山旁的山拗口,走十里路,到永康的永祥,这是他师从丽州朱明棣的求学之路;从另一个山拗口,也走十里路,就到缙云。

状元峰那时候,也只是叫“白华山”或是“大元尖”,朱若功经常跑到山顶,远眺永康与武义,万千的风光尽收眼底。他没有想到,这座山峰会因为他的缘故,最后改名为“状元峰”。他也没有想到,在武川历史上有段三百多年的岁月,因为他,点亮了武川的文化。

交辉星月。

对于武川,三百年,刹那光阴。

对一个人来说,十年亦是人生匆匆,弹指一挥间。

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朱若功考取浙江乡试举人第二名,名震乡间,为武义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地带来了,久违的荣耀。要知道,这时距离明嘉靖(1526年)俞源人俞大有高中进士,已经过去了二百多年,武川没有人考中进士直至朱若功的出现。

过十年。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朱若功考取第三甲进士,与一甲状元是赵熊诏,榜眼戴名世,探花缪沅同榜题名。此后,武川县城南丰的顾倬槱再高中进士,已经是道光六年(1826年)。

这三百年的光阴,白革秀才朱若功,在武义的文坛一枝独秀。

后十年。

岁月流转,朱若功留京吏部观政或在家待职。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二月,朱若功从桐琴上宅古码头出发,赴昆明任知县,这年他已经53岁。

朱若功在昆明任五年知县,呈贡三载知县,政绩蜚然。

白革村的老树们是有记忆的。

它们清晰地记得,曾经的白衣少年白革秀才朱若功归来,已经是六旬老翁。他从云南带回两幅画、两棵树、两份诰命圣旨,还有两袖的清风。

他将呈贡采集的两棵钩粟树,种在白革朱氏宗祠前方。

现在,白革村口的两棵钩粟树,已经三百多年。

在白革村,除了两棵有代表性的钩粟树外,红豆杉、枫树和泡桐树,代表了这个村子以三百年五甲子的不同时间刻度。

参天的古树红豆杉,从南宋的风雨走过来,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白革朱氏自始祖二十八公(讳黻公)于宋朝宝庆年间(1225~1227)从丽水库川析居白革近八百年以来,继传有二十八代,裔孙除居住在遂成上、中、下宅的白革村之外,散居于数十处地方。据载,白革村的名称源于朱氏始祖朱黻从丽水库川迁居此地时,因用“革盘”(罗盘)测风水方位却未付酬劳,故称“白革”(“白”指未付酬劳,“革”即革盘),村名由此而来。明代嘉靖《武义县志》地图已标注“白革山”“白革岭”,可见村名历史久远。

我们朱姓的祖先,是有多少喜欢红豆杉啊,朱若功想。

红豆杉是第四纪冰川纪遗存的古老树种,树龄可达千年,被誉为“植物活化石”。其木质坚硬耐腐,生命力顽强,常被赋予长寿、坚韧的寓意。在武义古老的一些村子里,种红豆衫都是相当普遍。红豆杉含紫杉醇,是抗癌药物的重要原料。

现白革村的古树群中,很多红豆杉树龄超过800多年。

过三百年,明朝的白革朱姓的祖先,喜欢上了枫树。

《山海经》记载枫木与鬼神相关,民间传说中枫树有镇宅护村的作用。枫树因“枫”与“封”同音,被赋予“受封”的寓意,象征功名成就或仕途晋升。这一谐音文化在明代科举制度盛行的背景下尤为突出,村庄种植枫树寄托了村民对子弟科举及第、光宗耀祖的期望。此外,枫叶秋季变红,景色壮丽,如“霜叶红于二月花”,常被文人墨客歌咏,成为乡村文化景观的一部分,强化了其精神象征意义。

现在白革500多年古枫树,被村民视为“乡村记忆”的象征,代代守护,成为凝聚乡土情感的标志。

又过了三百多年。白革的祖先,喜欢上了泡桐树。

南方泡桐树生长极快,民间有“一年一根杆,二年一把伞,三年锯木板”的谚语。这种特性使其成为清代武义古村落中重要的经济树种,尤其适合制作家具、农具等。白革当地百姓常在家中有女儿出生时种植泡桐,待其出嫁时伐木制作嫁妆箱柜,既实用又寓意深远。

在大士岩和白华山之间,有个山坡,形若“窝居”的凤凰。白革村依风水理论布局,广种泡桐。泡桐树形高大通直,枝叶繁茂,常被赋予“招祥纳福”的寓意。

在数百多年的滋养下,朱若功高中进士,一飞冲天。

“所谓积善,积者,日积月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要从小处注意修养,父到子、子到孙延续,方可称职。”在一代一代的言传身教中,白革村忠孝为先,文风浩荡。

魏晋风度,代代传承。

“生不能见吕祖谦,死后葬于明招山,其志可知。”

晚年的朱若功,闭门谢客,专心理学,撰有《积庆楼文集》《诗集》和《至性四书》等。乾隆元年(1736年),朱若功病逝,归葬明招山。

一代白革秀才,“昆明勋业垂青史,熟水典型执着紫阳”。明招山,当时有吕祖谦家族六代30余座坟墓,还有阮孚的魏晋风度啊!

他从呈贡带回的钩粟树,至今长得枝繁叶茂。他从呈贡带回的《望雨图》和《喜雨图》两幅画,后不知所踪。

在他家乡,海拔四百多米的白革村,以前常遇干旱,风调雨顺是他对家乡最大的牵挂。建国后,修建了大坟坑水库,从此风调雨顺,旱涝保收。

白革村的大士岩,白革村的古树群,这一方好山好水啊,也成为无数文人墨客笔下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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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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