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灵魂飘荡不散,亲眼看见公主依偎在一个矜贵男子的怀里,轻声说道:“她也算死得其所了。我本意是想送她一场造化,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前世,驸马伤了子孙根,公主命我为他泡阴枣。
我被捆住四肢,困在床上,受尽百般折辱。
后来,驸马的病情愈发严重。
公主却推诿说是我的身子不干净,害得驸马病情加重。
驸马勃然大怒,下令将我割舌剜眼,扔进马厩,任由人欺凌。
最终,我浑身长满恶疮,在除夕万家团圆之夜凄惨死去。
我的灵魂飘荡不散,亲眼看见公主依偎在一个矜贵男子的怀里,轻声说道:“她也算死得其所了。我本意是想送她一场造化,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我死无全尸。
公主却只是怪我命薄。
再睁眼,我回到了驸马被伤子孙根的时候。
主子,这一世,我要送你们一场造化。
夜色浓重。
驸马惊恐的叫骂声陡然响彻院子内外。
紧接着,公主惊惶悲戚的关切声也传了过来。
我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仆从在灯火通明中进进出出,任由初秋微凉的风灌满衣袖。
不多时,翠萄挑开帘子冲着我咒骂:“你个贱蹄子,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去!殿下唤你!”
翠萄嘴快眼活,最受公主器重。
我进去时,赵德嘉正揉着额角歪在窗边的矮榻上。
她钗环尽卸,披头散发,身着一件水红色的薄纱寝衣,莹白肌肤若隐若现。
内室里,驸马高陵也是衣衫半解,一手扶着腹下,正狠狠踢踹伏在地上的府医。
“什么叫查不出原因?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公主府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往日风流倜傥的驸马,此时状如疯狗。
我只看一眼便低下头,在满地碎瓷中跪下。
“殿下。”
赵德嘉扔给我一块腰牌。
“去宫里请陈院首来。”
一切与上一世毫无二致。
上一世,我连夜进宫跑去太医院,却被告知陈院首一刻钟前被晋国公府请去了。
甚至,整个太医院空无一人。
后来我回来跪在地上请罪时,温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事不凑巧,也怪不得你。”
我当时悬了一路的心骤然落下,还暗自庆幸公主不再如从前那般跋扈。
我伺候公主六年,她乃中宫唯一嫡公主,一出生便被圣上赐封号。
十几年的圣宠隆恩,养成了她娇纵跋扈的性情。
以往,公主稍有不顺心,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就人人紧张。
因为不知道何时,公主手里那盏价值十金的热汤便会浇在我们头上身上。
可就在半月前,公主不过是歇了个午觉,醒来后便全然不同了。
人还是那个人,却仿佛脱胎换骨。
她变得温婉、体恤。
不再往我们身上泼滚烫的热汤,也不再砸花瓶。
相反,还会在我们跪地服侍时,心疼地红了眼眶。
可那又怎样?她似乎从未叫我们起来过。
上一世,我听着赵德嘉的宽恕,大松一口气,以为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却没想到,她的仁慈之下,藏着令人沾之即亡的毒药。
我行走在公主府里,到角门看到赶着马车的周贵时,忍不住浑身颤抖,恨意翻涌。
周贵是驸马的心腹。
上一世,我被驸马割舌剜眼砍断手脚扔进马厩时,周贵是第一个赶来的。
他骂我:“真是个贱婊子!你不是高高在上吗?还不是被老子弄!”
他羞辱我,却日日都来,还带着他的那些兄弟一起来。
他们把平日里不敢示人的卑劣人性,都毫无保留地发泄在我身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是男人。
“念秋姑娘,有些日子不见你了……”朦胧夜色里,周贵朝我讨好地笑,伸手想要扶我。
我死死忍住,侧身避开。
他悻悻地收回手,我上了马车。
一路上,周贵都在没话找话。
见我始终不回应,他才悻悻闭嘴。
如同上一世,我拿着德嘉公主的腰牌,顺利进了宫。
我朝着太医院奔去,路过御花园时,拐个弯冲向建春殿。
建春殿里黑乎乎一片,静悄悄无声,只有深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我迈步进去,突然一阵风从我耳边刮过。
有黑影朝我冲来,我躲避不及,天旋地转间,被人重重压在地上。
身上的人又烫又硬,一双眸子赤红惊人。
酒气与后宫特有的合欢香交织弥漫。
借助朦胧的月光,我看清了这人的眉眼,正是当朝太子赵怀瑾!
上一世的这一夜,宫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太子赵怀瑾酒后失德,辱了圣上新宠的美人儿。
圣上大怒,这是太子在夺嫡之争中走向颓势的开端。
我死时,听闻太子被贬为庶人。
如今重活一世,我思来想去,想要在公主府保住性命并翻盘复仇,结合天时地利,唯有抓住太子这根救命稻草。
“太子殿下!”
我战战兢兢地唤他,趁着他的眼神有一丝清明,赶忙说道。
“今日之事是针对您设的一个局,您不妨信我,唔——”
一个灼烫又急切的吻落了下来,堵住了我尚未出口的话。
我的呼吸被夺走,一只手紧紧揪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身上肆意游走。
赵怀瑾掠夺得十分凶狠。
我咬着牙关,狠狠地咬了下去。
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赵怀瑾轻哼了一声,动作停了下来。
我抓住这个空当,奋力想把他推开,可赵怀瑾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后背瞬间窜起一层冷汗,我急忙说道:
“奴婢是德嘉公主的贴身侍女念秋,奉公主之命进宫去请陈院首。路过御花园时,不小心听到有秘辛,说是有人要设局害您。”
这话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上一世,我从太医院无功而返时,偶然听到了建春殿那边的热闹动静。
我下意识地看向赵怀瑾身后的床榻。
此时殿内昏昏沉沉,但隐约能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身形纤薄曼妙的女子。
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圣上新宠的美人儿了。
赵怀瑾似乎早就察觉到床榻上有人了。
不过,他似乎也压抑到了极限。
喘了几口气后,他又重重地压了下来。
他呼出的气息滚烫无比。
“你想要什么?孤——”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来不及了!
我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电光火石之间,我赶忙朝赵怀瑾告罪。
“殿下,恕奴婢僭越。”
破败的暗道里,我架着昏迷的赵怀瑾,摸索着缓缓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赵怀瑾悠悠转醒。
他没有去追究我打晕他的事情,而是伸手推开我,站直了身子,低哑着嗓子问道:
“这是建春殿下面?”
我回答道:“是的。”
太子又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孤都不知道。”
我回道:“奴婢服侍德嘉公主之前,曾在建春殿洒扫,偶然间发现了这条暗道。”
太子问:“通向哪里?”
我答道:“奴婢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
想来是在甄别我话语里的真假。
暗道里稀薄的空气愈发焦灼起来。
我紧张得不行,冷汗从眉骨滑落,“啪嗒”一声,滴入我肩头的衣料里。
无论是公主,还是太子,他们都是能决定我生死的人。
尤其是太子赵怀瑾。
在未随德嘉公主出宫建府之前,我也曾在宫里见过太子几次。
都说他龙章凤姿,德厚流光。
但这都只是传闻罢了。
真实的太子究竟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
就像赵德嘉。
她有着宽仁的外表,可内心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潮湿的风轻轻掠过我的耳畔。
这时,我听到赵怀瑾终于开口了。
“方才,你为何不愿委身于孤?”
他低低地问着,似乎也不期待我的回答,紧接着又问道:
“你想要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活着!”
仅仅两个字,却几乎要把我干涩的咽喉撕裂。
我和太子的运气还不错。
暗道的出口离东宫并不远。
我快步走出宫门时,周贵正急得团团乱转。
看到我,他赶忙迎了上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陈院首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这回去可怎么跟公主驸马交差?”
我深吸一口气。
“陈院首被晋国公府请去了,若不想回去受罚,我们只能去晋国公府外候着了。”
听到这话,周贵犹豫了片刻,还是驾上马车往晋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德嘉公主府就在宫墙边儿上。
而晋国公府则要远一些。
从宫门口前往晋国公府,要经过三个街口。
长街寂静又漆黑。
只有哒哒的马蹄声,以及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咕噜。
咕噜噜。
“周贵。”
我突然开口。
周贵很惊讶。
他“啊?”了一声,接着嘿嘿笑道:
“念秋姐姐有什么吩咐?”
我低垂着眼睫,盯着他被月光投映到车帘上的影子。
我问:“我可曾得罪过你?”
不然上一世,他怎能如此践踏我?
周贵:“……念秋姐姐这话是何意?我实在听不懂——唔——”
风轻轻拨开车帘,银簪猛地从后方刺入周贵脖颈。
罢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得罪不得罪?
不过是人性使然罢了。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肆意倾洒,又从我的眉骨滑落。
夜风掀动着车帘。
这时,有人从街角缓缓走出。
是赵怀瑾的心腹寻乌。
寻乌被派来保护我,可我清楚,他更是为了监视我。
寻乌瞥了我一眼,随后默默抽出腰刀。
我轻声说道:“八这个数字不错,很吉利。”
寻乌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将周贵的尸体斩成八块。
不多不少,恰是八块。
整个公主府瞬间乱作一团,仿佛一锅煮沸的粥。
我一身污血回到院子时,翠萄正端着一盏热汤回来。
她一瞧见我,先是吓得一跳,紧接着便破口大骂起来。
“殿下让你进宫请个人,你竟折腾大半夜才回来?你个该死的贱蹄子——啊——”
我脚步不稳,一下撞翻了她手中的瓷盏。
赵德嘉近来特别喜爱热汤,尤其是滚烫的热汤。
顷刻间,翠萄那双葱白般的手就被烫起了一层燎泡。
翠萄尖叫着冲过来要撕扯我,被人拦住了。
我没理会她。
径直走进屋里跪下。
“殿下,奴婢跑到太医院时,陈院首已经被晋国公府请去,奴婢无奈只好去晋国公府门外等候,谁知路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个狂徒,直接把周贵给砍杀了!”
赵德嘉面如土色,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高陵则上前狠狠踹了我一脚。
赵德嘉轻声安慰了高陵片刻,突然开口说道:“我前些日子在一本杂书上看到一个说法,用……处子泡阴枣,男子服用之后,益处多多……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终于,这一刻还是来临了。
如同上一世那般,高陵听闻后眼睛赤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
赵德嘉指向我:“念秋向来最得我心,就让她将功赎罪吧,日后,驸马可要好好待她。”
高陵立刻看向我。
我的心瞬间高高提起,脊背瞬间僵直。
我不敢有丝毫动弹,只能屏住呼吸。
哪知,高陵刚点头,视线不经意扫过我血肉外翻的手,立刻满脸嫌恶地撇开。
“换一个。”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赵德嘉有些诧异,思索片刻后又说:“那就翠萄吧。”
高陵看了一眼翠萄烫得红肿的手,一脸晦气地转过脸,一指角落。
“就这个丫头吧,看着面生。叫什么?”
赵德嘉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毕竟,这个丫头是她前几日刚从府外带进来的,很是得她宠信。
但最终,赵德嘉还是在青浓惊恐的眼神中点了头。
“青浓,好生服侍驸马。”
青浓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押着去了偏院。
高陵也急忙跟了过去。
赵德嘉挥退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我低着头,拼命压抑着身体里的颤抖。
“驸马平日里不是最欣赏你吗?怎么今日偏偏拒绝了?”
赵德嘉低声呢喃,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身上。
“殿下恕罪。”
我在心里冷笑着,因为高陵他向来钟爱女子柔荑。
这也是上一世我才知晓的。
当时我被绑在床上,四肢大开。
任由老嬷嬷往里塞枣儿时,赵德嘉就端庄地坐在窗下,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又无辜地看着。
她还一脸惊叹地说道:“原来田小娥是这样泡枣的啊……”
我根本不知道田小娥是谁。
我只清楚,公主她心狠手辣,毫无善念。
在高陵每次来时,她若在,高陵便极为规矩。
她一走,高陵就爬上床,拽着我的手,握住他软趴趴的那东西。
起初一脸淫邪,始终没有起色后,便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这一世,我成功躲过了这一劫。
赵德嘉突然神色变得冷淡。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探究道:“你这一趟进宫,有没有看到什么热闹?”
她这一问着实有趣,不由得让我想起前世死后灵魂所见的一幕幕。
我也明白,赵德嘉这是开始对我心生猜忌了。
“奴婢从太医院折返时,远远听到御花园有动静,可心里记挂着要赶去晋国公府请陈院首,便没多听多看。”
我匍匐着,额头紧紧抵着地面,向赵德嘉行礼。
这可是赵德嘉最喜欢、最享受的时刻。
果然,赵德嘉身上的气息微微松散了些。
她久久地凝视着我,才轻轻捏了捏眉心,抬手挥了挥。
“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先回去休息吧。”
我感激涕零,连忙道:“奴婢谢殿下恩典。”
我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主院,回到下人房。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摆了两张床。
一张是我的,另一张是青浓的。
原本,我和翠萄住在一间屋子。
前几日,赵德嘉从外面带回了青浓和紫衣,便做主让我和青浓住一间,翠萄和紫衣住另一间。
刚才,青浓被高陵带走了,如今屋里只剩下我一人。
门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翠萄双手红肿,愤怒地冲了过来。
“你这个贱人!是不是故意的?别以为我手受伤了,你就有机可乘!哼!殿下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我!”
她像个疯子一样,在屋子里四处乱砸。
院子里,很快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闹腾。
足足闹了一刻钟,翠萄才冷哼一声,摔门离开。
我找了一块布,仔细地包住手上渗血的伤口,然后开始小心地翻检青浓的东西。
终于,在她的枕头里,我找到了一块腰牌。
腰牌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有一个“裴”字。
裴。
晋国公府,正是姓裴。
青浓和紫衣,是从晋国公府出来的。
上一世我死后,看到和赵德嘉亲热的男人,正是裴涟。
我曾听宫里的老人悄悄嚼舌根。
赵怀瑾是先皇后所生。
先皇后在赵怀瑾三岁时就病逝了。
之后,圣上封了贵妃为后,并把赵怀瑾交给她教养。
赵怀瑾四岁时,新后诞下德嘉公主,此后便再无所出。
也就是说,德嘉公主和赵怀瑾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有着一同长大的深厚情谊。
况且,赵德嘉并无同胞兄弟,按理说,她本应扶持赵怀瑾才是。
谁能想到,她竟会背刺赵怀瑾呢?
若不是上一世死后所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而现在,我必须让赵怀瑾相信!
只有赵怀瑾信了,我翻盘的机会才会更大。
我无比清楚,只有当赵怀瑾的切身利益也牵涉其中,我先前在宫里的相救之恩才更有价值。
我仔细把这些消息整理好,写到我包手的布条上,随后随手把它扔到后窗下。
我稍作收整,便出了门。
我打算去“偶遇”驸马。
啪——
啪———
高陵正满脸阴鸷,疯狂地挥舞着鞭子。
小厮丫鬟们疼得满地打滚,却没一人敢出声。
看来,和上一世一样,泡枣并未见成效。
那时,我被折辱了整整三日。
高陵毫无起色,还耽误了求医问药。
他戾气横生,开始猜疑赵德嘉。
那是高陵第一次朝着赵德嘉恶语相向。
“公主,这个法子你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赵德嘉登时红了眼眶,摇摇欲坠。
“驸马这是怪我了?我瞧着念秋这个丫头平日里最本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跟野男人苟且,脏了身子还不告诉我,这才误了你的大事!”
彼时,赵德嘉已经嫌弃得不肯进屋。
她立在廊下窗前,捏着帕子挡住口鼻。
她嫌恶地瞥了我一眼,满眼万念俱灰,转身施施然走了。
结果可想而知。
高陵将一切罪责都加诸在我身上。
我惊恐地求饶,可他依旧不停手。
他嫌我吵闹,就割了我的舌头。
又觉得我的一双眼睛里怨念太重,干脆把我的眼睛也剜了。
手筋脚筋被挑断,骨头被碾碎时,我差一口气就死了。
我以为终于能解脱了。
可高陵不甘休。
他让人用一口参汤吊着我的命,然后把我赤身裸体扔进马厩……
剧痛将我吞噬。
恨意在我心中翻滚,我手脚震颤到发麻。
我盯着高陵张牙舞爪的背影,多想像处理周贵那样,用簪子扎烂他的咽喉再砍个稀烂。
可不行。
这对他来说,反倒是轻松。
我垂下眼睫,往前走几步,把自己送进高陵的视线。
果然,他看到我了。
昨夜杀了周贵之后,为了逼真些,我把自己弄得一脸是伤,经过一夜,伤口变得青紫交加,十分可怖。
高陵一鞭子甩过来。
“你个贱婢!存心污本驸马的眼?”
绑着倒刺的鞭子落在我肩头手臂,带出一串血珠。
以往驸马不会这样残暴。
他一直伪装得很好。
只是忽然伤了子孙根,大惊大怒之下,才露了真面目。
我乖顺地跪着。
“驸马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来冒犯您!只是……”
我咬唇,欲言又止。
高陵眯起眼:“只是什么?”
我:“奴婢昨日曾见青浓鬼鬼祟祟地往您的参汤里加什么东西。因为她虽进府不久但十分得公主器重,奴婢就以为她是得了公主的吩咐。但您昨日突发恶疾,奴婢……”
高陵当真起了疑心。
我回到屋,就发现里面被人动过手脚。
青浓枕头里的腰牌也不见了踪影。
我万万没想到,赵怀瑾会突然前来。
那时,我正用清水清洗着手臂上的伤口。高陵那一鞭,力道极重,衣料竟与翻开的血肉紧紧粘连。
赵怀瑾是从后窗翻进屋内的。他毫无预兆地出现,着实把我吓得不轻,心都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等我回过神来,立刻丢开手中的帕子,跪伏在地。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我头抵着手背,没敢去看赵怀瑾此刻的神情。
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问道:“你不会疼吗?”
我微微一怔。
疼?全身都已被冷汗浸透,汗水滚落到昨夜我故意弄出的伤口上,好似撒了一把盐,那疼意肆意蔓延。
当然疼,可又好像没那么疼。比起上一世所遭受的种种,这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我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不觉着疼。”
赵怀瑾突然就沉默了,这沉默让我心里有些发慌。
我赶忙把腰身压得更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公主从外带回来的丫头青浓,现在驸马院子里,她的腰牌已被驸马的人收走。另一个丫头紫衣,这两日与公主形影不离……”
我努力汇报着自己知晓的情况,一心想要向赵怀瑾证明公主心怀异志。
“孤知晓了,你先起来吧。”赵怀瑾开口道。
“这是上好的伤药,你顾着些自己的身子。”说着,他将伤药递给我,而后便走了。
来时干脆利落,走时同样干脆。
青浓死了,死在了驸马的床上。
得知青浓的死讯时,我刚被赵德嘉叫到跟前。
“这几日你常去探望青浓?”赵德嘉懒洋洋地靠在软枕里,乌发红衣,恰似往日的明媚模样。
只是她眼底两弯青黑,还是泄露了些许疲态。
我没有否认,“青浓再怎么说也同奴婢同屋住了这么久,奴婢实在放心不下,所以……”
“你们感情很好?”赵德嘉打断我的话,追问。
我斟酌了一番,回答道:“青浓性子柔顺,和奴婢还算谈得来。”
前世的我被扔在马厩时,青浓可没少来看热闹。
赵德嘉说:“青浓死了。”
我心中一惊。
赵德嘉已然红了眼眶:“昨夜驸马喝了酒,下手重了些,青浓就这么没了。”
她假惺惺地垂着泪。
“驸马一向待下人宽厚,怎么一朝生病就成了这样?青浓也是个可怜的,连死了都不清净。听说驸马把她的尸身扔去了乞丐窝……念秋,你既与她感情深厚,定不会眼睁睁看她枉死吧?”
我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赵德嘉拿帕子沾了沾泪,“本宫也没旁的意思。只是驸马这般因一己私欲就草菅人命,本宫觉得不能坐视不理。可本宫与他到底是夫妻一体,怎可……念秋,本宫一直认为你是个懂事的,如今青浓已经丧命……”
这是要威逼我做她手里的刀!
我猛地攥紧了手指。
原来如此。赵德嘉引诱驸马“泡阴枣”,就是为了彻底坐实他残暴嗜杀的名声!
我猜测得没错,驸马伤了子孙根,果真是赵德嘉所为。
那她这般坑害驸马,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与晋国公府的裴涟梅再度成婚?
恐怕不止如此。
如此一来,既摆脱了驸马,又除掉了被她视为隐患的我,倒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我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恨意,朝着赵德嘉磕头。
“奴婢与青浓情同姐妹,定要为她讨个公道!”
紫衣开始与我寸步不离,这是赵德嘉吩咐的。美其名曰,怕我因青浓之死伤心过度做傻事,可实际上,无非是想亲眼盯着我去报官罢了。
赵德嘉的这番举动,也引起了高陵的注意。
我前脚刚踏出公主府,后脚就被高陵堵在了深巷里。
“你们要去哪儿?”短短几日,高陵整个人瘦脱了相,干瘦的脸颊上,一双眼睛阴沉沉的,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魔,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要被吞噬。
我跟紫衣被他抓住了。
“你和那个叫青浓的,都是晋国公府的人?”高陵拽住紫衣的头发,将金线靴狠狠踩在她的脸上。
“你以为不说本驸马就不知道?呵,知道青浓那个贱丫头怎么死的吗?本驸马本来还想再玩玩儿的,可你们的主子害怕啊,索性就来了个杀人灭口。”
高陵这话不知有几分真假。
紫衣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又或许本就没什么忠心,呜咽两声后,便大哭起来。
“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奴婢和青浓都是晋国公府二爷身边的人,半月前二爷把我们给了公主,让一切都听从公主吩咐。”
“您、您不是生病,是二爷给了公主毒粉,就、就下在您每日喝的补汤里……”
“赵!德!嘉!!!”
“求驸马保奴婢一条命!奴婢也是听命行事……”紫衣拼命地砰砰砰磕头。
然而,高陵没有饶她一命。
他用鞭子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像拖拽一条狗一般。
紫衣没了气息。
高陵又朝我走来。
他的脸上溅满鲜血,手里的鞭子还在滴答滴血。
那阴鸷的眼眸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疯狂杀意。
“贱人!都是贱人!!贱人都得死!!!”
我却没死。
是寻乌救了我。
他把我安置在一处小院里,还请了大夫来为我诊治。
许是之前紧绷的弦陡然松弛下来,不知何时,我陷入了沉睡。
我做起梦来。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上一世。
那些灾厄,一轮又一轮,不断地降临在我身上。
就像那晦暗、污秽的沼泽,死死地拖拽着我。
我感觉自己被淹住口鼻,暗潮汹涌,几乎要灭顶。
我拼命挣扎。
突然间,我抓住了一根浮木。
我紧紧地抱住,拼命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恍惚之中,我好像听到一声叹息。
我醒来时,赵怀瑾坐在床边,他的手臂还被我压在怀里。
我吓得三魂七魄都快散了。
我从床上摔下来,跪伏在地上请罪。
“起来。”
赵怀瑾的声音有些嘶哑,就像笔落在宣纸上的沉静坚定。
这声音与我梦中那道叹息渐渐重合。
我有些出神。
笃笃——
赵怀瑾在床沿敲了两下,语调也变得低沉。
“还不起来?你胸骨断了两根,刚刚包扎好。不要命了?”
“……多谢殿下。”
我跪坐着起身,火烧般的疼痛让我的面色如纸般苍白。
即便如此,我还是紧紧咬着牙关,把涌到咽喉的血腥味又咽了下去。
头顶又响起一声叹息。
赵怀瑾问我:“孤就这么可怕?”
我盯着地面,恭恭敬敬地回答。
“殿下仁德,是奴婢僭越了。”
赵怀瑾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仅仅几个时辰,局面就天翻地覆。
高陵回到了靖安侯府。
德嘉公主出身显赫,能够深得圣宠也不无道理。
高陵是靖安侯府的嫡次子。
从紫衣口中得知真相后,高陵明白自己已经与赵德嘉彻底撕破脸皮。回公主府,那简直是自投罗网,所以他干脆回了本家。
并且,他还将实情告知了靖安侯。
靖安侯还在权衡利弊,高陵可等不了那么久。
他被赵德嘉和裴涟联手下毒,毁了子孙根,如何能忍?
当即,他就把消息散播了出去。
如今,满城皆知德嘉公主与裴涟私通。
高陵还去告了御状。
眼下,宣赵德嘉和裴涟入宫的圣谕已经出了宫。
“孤抽空来看看你,这就回宫了。”
赵怀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打更的梆子声才响了两下,城门突然起火了。
紧接着,震天的喊杀声从皇宫传来。
是宫变!!!
此时,我刚刚给翠萄包扎好伤口。
她全身都是伤,这是赵德嘉在临进宫时下的命令。
赵德嘉要她死。
要是寻乌晚去一步,她现在估计已经一命呜呼了。
翠萄有气无力却又凶巴巴地问我:“为什么救我?谁让你救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
垂眸看着她的手。
她手上被我烫伤的燎泡还没有完全消退,紫红色的一块一块,很是可怖。
但是我记得,这双手是温热的。
上一世,就是这双手死死捂住我的口鼻,让我在咽气的那一刻,心肺不再冰冷。
那是一个除夕夜。
阖府上下都在欢庆。
只有翠萄来看我。
我说不出话,看不见东西,只能呜咽着磕头求她,求她帮我去死。
翠萄最终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答应了。
她颤抖着手捂住我的口鼻,那是我在人间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
也是她,在我死后,拿布盖住我残败丑陋的尸体,维持了我最后一丝生而为人的尊严。
“你就当我在报恩吧。”
我对翠萄说。
她应该是想讥讽我的。
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她这张嘴,向来不饶人。
可她现在太疼了,干涩的唇瓣开开合合,最终只能嘶嘶地吸着凉气,眼泪流了满脸。
厮杀声突然响起,我惊得跑出屋。
我心口狂跳。
这宫变,和赵德嘉以及晋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比起做一个亡国公主,她更想做开国皇后。
寻乌正抱剑守在院子里。
他让我进屋。
“殿下吩咐过,姑娘只管好好待着。”
我像是突然福至心灵。
“殿下提前有所防备?”
寻乌没有回答。
但他的态度,也算是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我自知无力掺和其中,便在院子里等着。
一直等到天色微明。
寻乌传来消息——
赵怀瑾为了保护圣上,被德嘉公主和裴涟挟持了!
御林军和东宫的人已经把京城翻了个遍,可还是不见赵怀瑾、赵德嘉、裴涟三人的踪影。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脑子一空,下意识拉住寻乌。
“你信我吗?”
寻乌脸色凝重,半晌,点了点头。
“殿下信姑娘。”
所以,他也选择相信我。
听了寻乌的话,我的心像是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我很快镇定下来,努力回想。
“能听到东望门的钟声,有很浓的梅香,三层的阁楼……”
这些都是我上一世死后灵魂飘荡时看到的。
除夕夜,一个公主和国公府二爷能避开众人私会的地方,想必是十分隐蔽的。
如今赵德嘉挟持了赵怀瑾,城内四处寻不到,说不定就躲在了这里。
寻乌迅速锁定了几个地方。
他散出消息,然后带着我直奔城东。
终于,辗转了大半日,我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就是这里!”
我指着江边的一栋三层红楼。
最终,我们在阁楼里救下了被绑住的赵怀瑾。
赵德嘉被制住,她咬牙切齿地骂我。
“你这个贱人竟然没死?”
我寻了个角落坐下,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本就重伤未愈,一夜未眠,又奔袭了大半日,我身上头上满是血污。
也难为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我环顾这间屋子。
前世,赵德嘉就是在这里,软软地靠进裴涟的怀里,无辜又淡漠地说:“念秋死了啊?那她也算死得其所了。我本意是想送她一场造化的,是她自己无福消受。”
就因为她一句话,我死无全尸。
她却只怪我命薄。
哼。
我突然笑了起来。
赵德嘉气极。
“你这个贱婢!笑什么?!”
我探身靠近她,提醒道:“我的殿下,如今您已经是阶下囚了。”
赵德嘉扬起下巴。
“哼!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国嫡公主,我只不过是犯了糊涂!圣上宠我,赵怀瑾不敢动我的!”真天真啊!
她不会真以为宫变之后,圣上还能容她吧?
我倾身,把唇凑到赵德嘉耳边,压低声音。
「在我们这个时代,皇位碰不得。你,没学过吗?」
赵德嘉瞬间脸色煞白,如纸一般。
她浑身哆嗦着,说话都不成调子了。
「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是穿,穿越,来的?不,不可能!我是气运女主!不可能!」
刑场上,赵德嘉披头散发,整个人状若疯癫。
她一会儿哭哭啼啼地喊着父皇我错了。
一会儿又仰头大笑,声称自己是大女主,是要做皇后的人,谁也不能杀死她。
晋国公府的裴涟就跪在她身旁。
裴涟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都是信了你的鬼话老子才造反!贱人!」
「呸!」赵德嘉骂了回去,「要不是书上写你是开国新皇,你以为我会让你睡?!脑满肥肠的东西!」
她疯言疯语之际,没防备后面的高陵突然朝她扑过来。
高陵虽未参与造反,但被赵怀瑾查出他虐杀奴仆数十人,还强抢民女、私设赌场。
圣上金口一开,便将他也一起押上了刑场。
赵德嘉被高陵撞倒,可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竟一口咬上高陵的耳朵,厮打间,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往日金尊玉贵的公主与驸马,此刻像两条鬣狗一般,在刑场上撕咬拼杀,丑态尽显。
一旁的裴涟也时不时踹上两脚。
这场闹剧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行刑这才开始。
刀刃闪着寒光,一片一片割下他们的肉。
当第一刀割下的瞬间,赵德嘉发出一声惨叫,终于开始害怕,浑身痉挛起来。
「啊——父皇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啊——」
「圣上饶命——啊啊——」
「我不要穿书了——啊啊——我要回去————」
「陛下饶命!臣只是被贱人挑唆——啊——」
「贱人误我啊——」
鲜红的血从他们的皮肉里滴下来,汇聚成一汪血池,正好流淌到我脚边。
行刑结束。
刑场上只剩下一地的血和几副血淋淋的骨架。
赵德嘉的尸身被圣上特准草草葬了。
裴涟被挫骨扬灰。
而高陵,靖安侯府无人敢给他收尸。
赵怀瑾下令把他的尸身拉到城外,却在经过城门处时散落一地,只好就地掩埋。
自此,高陵的尸骨埋于城门,任百姓千年百年随意踩踏。
尘埃终于落定。
太子殿下传召我。
「奴婢念秋给太子殿下请安。」
他站在窗下,闻声回身望向我。
「念秋。你可愿,入宫陪伴孤?」
他身姿挺拔,面容温和慈悲,如神佛一般。
我恭敬地磕头。
「殿下恕罪。」
「从你在宫里救下孤开始,你每次都只有这句话。似乎是孤一直在强人所难。」
赵怀瑾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
「为何?」
为何?
倘若我不曾在死后透过赵德嘉的前世看到那个时代,或许我重来一回的那一夜,就会以自己的身子为饵救下赵怀瑾,而后依托于他去复仇。
可不行啊。
见识过那个赤忱鲜活、奋勇前进的红色时代,我实在没办法再放任自己随这个沉疴痼疾的王朝逐流。
我不够聪慧,也没有那么多手段去改变这个世界,却也不想依靠男人的恩宠而活,然后埋葬于年老色衰或帝王猜忌之中。
赵怀瑾又问我:「你想要什么?」
「活着。奴婢希望,所有的的女子,无论贵贱都能好好活着。」
像那个我望而不及的时代一样,女子也能活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赵怀瑾最终放我走了。
我出了宫,远离京城,来到江南。
我用了三年时间,凭借在赵德嘉前世里看到的各种奇思妙想,成为了一代富商。
而赵怀瑾,也登基为帝。
我将自己每年所得的六成送进皇城,支援朝廷修建女学、填补女医空白。
赵怀瑾也大力完善法制,让奴仆也能有处伸冤。
如今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多少年后,我已白发苍苍,腿脚也不大听使唤了。
除夕夜,我歪在躺椅上,烤着明亮的火,望着夜空中炸开的一朵又一朵金银色的花,意识渐渐昏沉。
我好像,又去到那个时代了。
番外
户部又收到了江南「中华商号」的进贡。
我将进贡的单子前后翻了几遍。
和历年一样,她在字里行间依旧没提及我半分。
我心中滋味难明,徐徐吐出一口气。
我朝兵部尚书下令:「中华商号捐赠的御寒物资必须全部落实送到边关将士手里。」
又看向礼部尚书:「女子科考之事筹备的如何?」
礼部尚书是三朝老臣,闻言,他拢着胡子皱眉道:「皇上,老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了。」
我冷眼瞧着他,毫不留情地说:「老尚书不要再说什么女子不堪大用的话!看看中华商号每年进贡的银两和物资,这天下商号几千个,可有第二个能做到她这般?朕早就同你们说过,女子之才不输于男子,而男子之才,也不是必须要踩踏在女子身上才能体现!」
礼部尚书老脸羞红。
但我知道,他心里并不服气。
这天下男子掌权已久,想要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思想,难啊!
但她想,我就去做。
登基的第十五年,我南下巡游体察民情。
在姑苏城的城门上,我看到了她。
她就混在朝拜的百姓里,一身素衣,不施粉黛。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也扳直了她的脊梁,拂去她眉眼之间的郁色。
我释然一笑。
【全文完】
来源:小贺历史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