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星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4-01-13 14:37 1

摘要:我的随侍们比我大不了多少,现在只能一边安慰我一边聚在一起想办法。

我是大辰晋元长公主李宜嘉。

母后生我时难产而亡,半年后父皇也积劳成疾,猝然崩逝。

因此我是被当今天子,也就是我的长兄琮带大的。

2.

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谢辞。

彼时我正站在书库前的长梯上呆呆地看着下面,心跳如鼓。

上来的时候明明不是很难啊?

我的随侍们比我大不了多少,现在只能一边安慰我一边聚在一起想办法。

我觉得有些眩晕,干脆闭着眼睛坐了下来,

过了会有人通报皇后殿下来了,我惊喜的睁开眼,远处一个华服的女子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而来。

这是我的皇嫂谢婉,人如其名,温柔又端庄,每每对我关怀备至,体贴程度甚至是皇兄都比不上的。

皇兄太忙了。

“嘉嘉不怕,我就来了。”她跑到梯子下,微微有些气喘,准备爬上来。

虽然很感动啦,但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我的身形已经和她差不多了,她怎么抱我呢?

“阿姐,还是让我来吧。”这时,皇嫂身后闪出一个身穿绯红色圆领长袍的小郎君,

小郎君三两步就爬了上来,向我抱拳行礼,“微臣谢辞见过小殿下。”

我歪头看他,他与婉姐姐长的有五分相似,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笑起来就好像春日的微风一样和煦。

我鬼使神差的张开手臂。

他身上是清新的橘子香诶,真好闻。

我先天就有轻微的心疾,本来只是有些眩晕,陡然放松下来,就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3.

我是在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中醒来的。

醒来时殿里已经掌灯了。我环顾四周,宫人们都伏在地上不抬头,身边的大宫女眼睛也红红的。

我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趿上鞋子走了出去。

“宜嘉要是有什么事,朕再要你好看!”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们又是这样。明明一个沉默不多言,一个温柔知分寸,但偏偏遇到一起就好像火烧灯草。

我看向角落,谢辞跪在那里,灯火明暗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夫妻之间的事我插不了手,我只能轻轻上前拉起那片玄色衣角,“琮哥哥,是我自己任性,他们不敢阻拦我的,我以后不敢了。”

过了会,皇兄才松口让婉姐姐起来,离开前他看了谢辞好一会。

“先让他入太学吧。”

4.

本朝男女限制不多,女子也可读书,因此我从开蒙后就一直在太学读书。

我内向不善言辞,又与他人身份有别,因此没人与我亲近。

回宫的路上,谢辞在路边等我,向我道谢。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低下头准备走,他却执意与我同行。

“我们同路的,以后可以一起走。”他说。

我知道的,平北王谢家军功授爵,是大辰唯一的异姓王,更有谢皇后入主中宫,一时间风头无两。

现在战事又起,朝廷欲对鞑靼用兵,平北王是领兵的不二人选。

皇后无子,但老王爷仍要把谢辞送来王都以安君心。

说白了就是质子,皇兄就让他住在离辰宫最近的馆驿。

其实我想拒绝的,我害怕他和我熟悉了以后又和别人一样两面三刀。

但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叫嚣着,再试一试吧。

4.

渐渐我俩熟络起来,每日他都来接我下学,同行的路上我俩常常聊天聊地,聊人生聊未来,虽然常常是他先开口,我顺着往下说。

他问我为什么那天要上那么高的书架,我沉默了一会。

“太学的张先生说,书本上什么都有,所以我想来找找看,怎么样才能变成福星。”

那天是母后的忌日,也是我的生辰。

每年那个时候,宫里就会有祭祀仪式,从记事起,我会在正式的仪式结束后,偷偷告诉那个画像上的美丽女子:我又长大了一岁,请她在天上放心。

我知道宫里有宫人偷偷把我叫灾星,说我克死了我的父皇和母后,我那时候年纪小听不懂,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直到前年的那日,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一直照顾我的乳嬷嬷,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也跪在佛前,说我是个灾星,希望我可以早点去见我母后,不要再祸害我的皇兄。

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大家的意思了,我哭着找皇兄告状,可是皇兄却一句话都没说,神情冰冷而可怕。

我就知道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那几天过去后,他又变回了那个爱我如初的好哥哥。

“等我找到变成福星的办法,皇兄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我对谢辞说。

“殿下一定会成为福星的。”他望着我,语气平和而坚定。

看着他灿若星子的眼睛,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然后我俩就成了好朋友。

我和婉姐姐一样唤他阿辞,又问他要怎么称呼我,他说宜嘉。

接着又念了两遍我的名字

宜嘉,宜家

你的父皇一定很爱你的母后。

5.

接下来的三年,发生了很多事。

谢老王爷战死沙场,他的长子继承了王位,却仍没人来接王都的谢家二郎。

阿辞倒很随意,他来王都前本就文采斐然,上了两年太学更是出类拔萃。

皇兄对他也是肉眼可见的喜欢,甚至手诏夺情,不过短短时间就让他做了侍中,天子近臣。

但婉姐姐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我十四岁时她曾怀过一次孕,却不小心掉下了高台阶,之后精神便越发不好。

我也劝她要放宽心,孩子还会有的,不论男女都会是我的乖侄儿。但她只是流泪,又让我不要和她一样。

我听不懂她的话,跟着傻傻的点头,

我及笄那年,她倒是有了些精神,亲自为我操办了一场盛大的笄礼。

及笄之后就要议婚了,婉姐姐告诉我,多有青年才俊有意尚我,有的还是我在太学时的同窗。

她又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阿辞。

婉姐姐还在看我,我却面庞发烫,匆匆离开了。

6.

散朝的路上,我拦住了一身素服的阿辞,他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便邀请我去他府上小坐。

他的府邸简洁而明亮,所用器物都不是上等的,但却搭配得宜,让人见了就觉得安心和舒适。

就和它的主人一样。

我告诉他,我要议婚了。

他笑意盈盈的问我,是哪家的郎君,我不说话,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

他告诉我他月底就要除服了,而且婉姐姐也在给他相看姑娘了。

说着他越发过分,凑近了看我,在我耳边轻轻说,“以后宜嘉可以唤我的字,知让。”

我听到一阵如鼓般的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终于,我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像是心疾又发作了,我忍不住落荒而逃。

经过庭院时,余光中好像看到很多人在修缮荷塘的样子。

哎呀不管了,传太医传太医。

回宫后,我搂着婉姐姐,扭扭捏捏地说出了我的心思。她笑的前仰后合,直说我们是两个小鬼头。

7.

我的亲事还没着落,谢家叛变的消息却突然传来。

听说是阿辞府上一个家奴告发的。

皇兄派禁军搜查了阿辞府邸,在荷塘里发现了大量兵器和甲胄,还有无数封小平北王和谢辞的往来书信。

铁证如山,阿辞即刻便被下了诏狱,皇兄又以雷霆之势,连下三道圣旨,交由最近的西州兵曹带着,前去问罪平北王府并接管西北军队。

婉姐姐本就身体孱弱,听到这个消息就当即呕了一口血,偏偏宫人们不知道皇兄态度不敢妄动。

我赶过去时,她躺在床上,脸色煞白,身边是大朵大朵的鲜血。我不能哭,也不敢哭。一边命人去请太医,一边安慰她。

她才二十九岁,却生了很多白发,一向温声细语的人现在却嗓音嘶哑。

弥留之际,她好像把我看成了皇兄,死死拉着我的衣袖,我凑近了,听见她说

“陛下,求您……放过阿辞,他不愿意。”

然后便撒手人寰。

我感受到她正一点点变得冰冷,就好像我的心一样。

8.

婉姐姐薨了,皇兄保留了她的皇后之名,却不允许我们服丧,只过了头七便将她匆匆葬入了妃原寝。

这也是我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他。

三十岁的帝王已经开始续起了胡须,身形越发消瘦。

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谢家的狼子野心。

他说是。

我问他可不可以去看看阿辞。

他不说话了。

我颓丧的回到我的宫里,夜里便发了一场高烧,睡意朦胧间,一会是婉姐姐,她还是那张苍白的脸,满目哀伤的看着我,不断重复着,要我一定不要学她。

一会又是阿辞,他笑着说,你看,我就说你会是福星吧,然后那个阿辞突然变得鲜血淋漓。

不!我惊叫着他的名字坐起来,突然发现皇兄就坐在床前,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冷漠,还有淡淡的恨意。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恨我了?

可我没用,我一瞬间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窝囊的我,只能拉着他的衣角,“哥哥,我已经没有婉姐姐了,能不能饶他一命?”

他只是僵硬的拉开我的手,“这就不劳晋元费心了。”

我悚然抬头,他无视我继续说,“朕已经给你拟好了一门亲事,汝阳侯的独子,轻骑校尉陈言,月底出嫁。”

9.

我成亲的那日,正好从西北传来小平北王认罪伏法的消息。

起初小平北王坚守城池不出。

他们确实铁了心要谋反,为了权势吧,或许也是为了不受宠的先皇后谢婉。

但最后只过了三天,城门就自动打开了,西北军队的主要将领都主动献降。

小平北王则抱着他父亲的牌位站在最前面,平静的领了圣旨,请求兵曹不要伤害城中百姓,最后猝不及防的拔剑自刎了。

皇兄感念平北王祖上的功勋,最后特赦了阿辞,将他在府邸终身监禁了起来。

故事本应在这里结束,可有根刺一直在我心里,稍想一下就隐隐作痛,

10.

陈言比我大两岁,一身武人习气,粗糙木讷,但心地善良。

初初成亲时,我心神恍惚,他也不强迫我,每晚都与我分床而睡。

汝阳侯夫妇也很开明,从不过问我俩的家事。

但平北王不复存在后,鞑靼屡屡犯边,他便领兵在外,不常在家。

渐渐的我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有了新的家,有了可以等待的人,似乎也不错。

我开始尝试出门,长乐坊、大雁塔……没事还能约其他夫人打打球什么的。

或许未来我愿意的话,还会和我的驸马都尉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又听说皇兄要在我的封地率先推行一个什么新政,那么到时候就能我们一家一起去看了。

大家都会在各处走完自己的下半生。

直到那日。

11.

那日我有点微醺,迷迷糊糊的居然甩开了护卫,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胡同。

正在认路时,有一人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与我撞了个满怀。

“看路啊你。”我揉揉额头,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却没想到,一眼万年。

他显然也看清了我的脸,转身就跑。

“阿辞?阿辞!”我叫着他的名字抬脚就追。

他跑的跌跌撞撞,我差点就要追上时,一群彪形大汉跳了出来,把他扯进了旁边的楼里。

这道门黑黢黢的,没有名字,我敲敲门也没人响应。

我就顺着墙根摸到前街,找到了它的门面——南风楼。

我瞬间清醒过来,定定心神抬脚走了进去。

这时老鸨急匆匆走了出来,告诉我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就准备将我搪塞过去。

但我已经心下明了,拿出一锭银子。

“我不带走他,就见一面。”

老鸨面露难色,“他很特殊。”

“双倍。”我又拿出一锭银子。

“姑娘,他是贵人交给我们调教的,不接客。”老鸨已经抖的像筛子了。

“我就是那贵人的妹妹,有什么事,让他直接找我。”

我贴近她的耳朵说,然后解下钱袋来整个给她。

最终,她叹了口气,把所有钱都还给了我,“殿下,您请。”

12.

馆内最偏僻的一处房间,设施简单。

从窗外望去,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灯光。

什么都没有,一片黢黑,但我心里空荡荡的,反而看的入神。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铃声,接着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

我回头看去,阿辞就跪在那里,他清瘦的可怕,此刻眉眼低垂,一副温顺的模样。

他何时变成这样了。

我过去想抱抱他,却被他躲开,但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居然就要歪倒在地上。

我连忙伸手去拉,却在挨到他的一瞬间看到他皱起了眉头。

“你……”我大惊失色,强行拉开他的衣袖,里面满是纵横交错的鞭痕,手腕处还有两道极深的伤疤,展示着它主人的刚烈。

我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不怕不怕,我们走,我带你走。”说着我想把他拖起来。

“不……宜嘉……不要。”他有气无力的推着我的手,突然间呼吸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我拖不动他,便索性坐在地上。

“你走,走!”他声音微微提高,虽然在我听来还是有气无力的。

紧接着他的脸颊逐渐变红,我摸他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烧,浑身却烫的要命。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我不走。”我轻轻搭在他耳边,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谢辞,你还欠我一场婚礼。”

说着我便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等解开外衣时,他果然呼吸更加急促。

“不可以…不可以。”他想往外爬,我就搂着他脖子,故意很委屈的问他“有什么不可以,我都成亲了,莫非你嫌我不是完璧吗?”

感受到男人不再反抗,我眼一闭心一横,学着新婚之前教习嬷嬷给的那些话本的内容,对着他的薄唇生涩的吻了上去。

他终于理智崩溃,开始回应我。

当刺痛传来时,他身形一顿,然后便红了双眼,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叫我的名字。

“知让,知让……阿辞……”我下意识的轻拍他瘦骨嶙峋的背部,一声一声的回应。

13.

激情过后,我躺在他的怀里,呼吸间却再也没有那熟悉的青橘香气。

“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我真的开始落泪,“其实那个时候,我隐隐约约知道一点的,但我以为只要嫁给你,一切都能好起来。”

看着他穿过脚腕的小铃铛和浑身的伤痕,我都不敢想象他的遭遇。

“不,其实是我……是我向陛下求娶你的。”他也放声大哭起来,“是我不想再违背自己的意愿。是我摇摆不定,是我害了阿姐,也害了你。”

“我去求皇兄,求他放了你,你不愿意的,你是不愿意的啊。”我想下床,现在就进宫去。

阿辞在后面一把抱住我,“不!宜嘉,你不要去。他不会放过我的,你再惹他也会有危险的。”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打下来,从我的肩膀一直往下流,“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做我的眼睛,替我好好活在人间。”

说着,他突然给我喂下一颗药丸,我挣扎着想吐出来,他却死死捂住我的嘴,过了一会我觉得浑身无力,他一放开我,我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床上。

他帮我盖好被子,偏头不看我的眼睛,可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果然不一会,门被从外打开。皇兄身着常服一路冲过来,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怎么敢?”他面容扭曲,随后又扬起巴掌,这次是对准了我。

“呵,送上门来的小乖乖,我为什么不要?”阿辞突然变得妖冶起来,伸手拉过我的胳膊,狠狠在上面掐了一下。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给她下药了?”皇兄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还是觉得更喜欢公主殿下呢。”他抬起手,又掐了我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看着那些青紫的伤口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模样十分诡异。

我不忍心看下去,只能闭紧了双眼。

“看来你在这学的不错。”皇兄的声音传来,过了会,有人来带走了阿辞。

临走时,皇兄在我耳边笑语盈盈的说,

“放心我的好妹妹,我是不会告诉驸马的,即日起,你就动身去西北找他吧,我在那里给你建了座特别好的公主府。”

14.

我会去西北,但我不会和驸马一起,也不会去公主府。

陈言人很好,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我写好了和离书,清点了所有嫁妆,只等他回来,就全部给他,弥补我心里的亏欠。

何况我也已经不需要了,公主的身份、公主的供养。

我会去阿辞的家乡,找个人少的角落安静生活。

这短短的十六年,我真的太累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老天爷。

16.

我没等来陈言的人,只等来他阵亡的噩耗,

鞑靼来势汹汹,我军又出现了判断失误,最后陈言一行人被困黄沙,宁死不屈,被敌人全歼后砍下了头颅悬于阵前祭旗。

接着鞑靼一路南下,连破我大辰四五座城池,越战越勇,锐不可当。

最后朝廷迫不得已同意和谈,他们的条件之一却是让我和亲,不然不但不归还陈言他们的尸首,还要剑指王都。

我找到皇兄时,他就沉默的坐在母后的画像前。

“我昨天梦到母后了。”他说,“母后骂我混账,骂我没有照顾好她用命生下来的小囡囡。”

“以前我总觉得是你带走了父皇和母后的命,你越长越大,我就越来越恨,恨你为什么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婉儿小产那日,我还有点庆幸,起码她不用过生孩子的鬼门关了。”

“我这几年到底干了些什么呀!”他痛苦得抱着自己的头。

那天他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原来他也是喜欢婉姐姐的,但他时刻都在保持着帝王的自尊和猜疑,从不向她释怀,也不向她吐露自己的心声,只是不断试探、不断伤害。

最终渐行渐远,直至死生不复相见。

这不是爱,甚至这种喜欢都让人窒息。

就像他对我一样。我身体不好,从小就给他制造麻烦,他为照顾我分身乏术的时候,我却笨嘴拙舌,温温吞吞,无法安慰他。

况且我年纪又小他很多,他怕说了我也听不懂,又怕吓到我,干脆就不说,只能我自己去猜。

一来二去,他对我越来越差,我也越来越怕他,就形成了死循环。

“我不像你,你还能记得父皇母后的模样,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我回想起那些被人偷偷叫灾星时候的日子。

“可琮哥哥,我始终记得。”我眨眨眼,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小时候你把我抱在腿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认,人之初,性本善。”

“你和婉姐姐,我始终当父亲和母亲一样的敬重。你们每次闹矛盾,对我来说,都像灭顶之灾。”

一阵沉默后,我听到前面的人传来孩子一样的悲鸣,最后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我看着他像婉姐姐一样花白的两鬓,这些年来他无异于是一个好皇帝。

他少年继位,先是用铁腕拔掉了朝中不安分的因素,又用怀柔政策安抚各州。

他兴太学,开科举,启民智,才让我可以安稳长大,王都才如此繁华。

他夙兴夜寐,既没有三宫六院,也没有成群的皇子皇孙。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走上前,跪下来想抹掉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完。

“让我去吧哥哥。我受天下供养,危急存亡的时候就应该为天下做贡献。”我想对他笑一笑。

可我一笑,他就哭的越发厉害,“嘉嘉,你不能去,你还这么小,身体又不好,你应该在哥哥的保护下金尊玉贵的过一辈子的。”

“没关系的哥哥,我……我还没见过塞外呢。”我对他说,“前朝那么多公主都去过,没什么的。”

“我去把咱们的将士接回来,说不定还可以让两朝再也不打仗了。你不是还有新政要推行嘛,这样就有时间了对不对。”

皇兄还是说着对不起。

临出门前,我向他提了最后几个请求。

“谋反是真,但他迷途知返,况且也是婉姐姐唯一的亲人了,我只希望他可以安稳的过完下半生。”

“另外,请皇兄将我的食邑全部赠予汝阳侯夫妇,替我奉养他们晚年。”

随后我跪在地上,郑重的向他磕了三个响头,全当圆了我们兄妹俩的情分。

17.结局

车驾起行的那日,天朗气清。我穿着一身红装,向城墙上的皇兄遥遥挥手。

以后这里就真的只剩你一个人了,琮哥哥。

当到达城外十几里的山谷前时,当我极目远眺终于再也看不到一点王都的影子时,我突然开始想哭。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且慢!”

我探出头去看,只见三匹快马飞奔而来,停在我的轿子附近。为首的官差向我车前的使臣问好,告知圣上要将罪臣的弟弟流放回西北,希望与我们同行。

这时后面的马被牵了过来,马上之人还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的那身穿着,此时被束缚着双手,却丝毫不怕,甚至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本以为使臣会果断拒绝,但他挥了挥旄节,“此次护送殿下及珍宝出塞者数千,解开他的束缚也无妨。”

说着他还回头对我笑了笑。

不愧是你,张先生。

此时,阿辞手上的绳子被官差割断。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知道他会陪我走完这短短而又长长的一段路。

路边一群总角童子唱着歌谣路过,歌声飘荡在悠悠山谷之间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番外——李琮(填坑)

1.少年

李琮的童年并不算幸福,虽然他的父皇母后感情极好,但他是太子,又是独子,从小便被严格管束。

严格到什么程度呢?

还没开蒙,他便被要求识记《千字文》,一天后他父皇就亲自来东宫检查他的背诵。

他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需要背多久,但他的确背不过,最后他父皇便下旨,撤换了他身边所有的宫人,也包括他最喜欢的、贴身服侍自己的大宫女春樱。

只是因为他书桌上多了一只小小的竹蜻蜓,而威严的帝王认为那正是导致他“不学无术”的罪魁祸首。

他父皇轻松的捏碎了那只竹蜻蜓,然后严厉的告诉他,未来他的身上将关系着数千万黎民百姓,不许再为了这些小东西伤神劳心。

还没过四岁生辰的他甚至不知道劳心伤神是什么意思。

那天他父皇一直陪他念书到很晚,直到他可以流畅的背过那九百多个字。

他母后仁弱,永远说话都温声细语的,听到消息赶过来规劝父皇不要对孩子太苛刻。又听说他们还没有吃饭,立即红了眼眶。

他父皇便软下了脾气,说这都是为了他好,同时也态度强硬,不让母后插手他的教育。

母后向来什么都听他父皇的,所以她只是默默流泪,最后被父皇抱走安慰了。

那晚,陌生的面孔来给他送饭,他看到那小太监战战兢兢的模样,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往后的十年,他越来越勤奋读书,背不过就抄写,连续不断的抄写百十遍自然就背过了。

他越来越孤僻,每日里说话最多的时候就是请教师傅们学问和被他父皇检查功课的时候,其余时间他不愿开口,自然也无人敢主动与他说话。

只有他母后每每来看他时,一边噙着眼泪,一边感叹他和他父皇越来越像。

他看着母后温柔的面孔,想要对他露出儿时的笑容,却扯扯嘴皮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过他父皇却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才十三岁就将他带到朝堂一起听政。

他站在天子身旁,一边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唇枪舌剑,一边冷静的在心里权衡,日复一日,倒也受益匪浅。

这种机械的生活在他十四岁时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鞑靼常常犯边,偏偏最近几年天灾不断,去年几场冰雹下来,越地几个州县受灾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渐渐有了叛乱的苗头。

民心不稳,他父皇除了赈灾之外,还和他母后商议,打算为他娶亲,到时候正好大赦天下,安抚民心。

太子妃定哪家的呢?他主动向帝后提议——西北谢家吧。

谢家世代镇守西北要塞,震慑漠北势力,此时结成姻亲,对内对外都有重要作用。

而且李琮心里还有一个封狼居胥的远大梦想,以前每朝每代都会和亲维持短暂和平,他父亲都将几个宗室女子远嫁塞外部落。

现在国力还不够强盛,等未来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最好能将鞑靼它们打回漠北草原的深处去。

他父皇眯了眯眼睛,告诉他平北王位高权重,西北兵多将广,乱世可用,盛世却要提防。

他便保证,绝不会让谢家或者其他任何势力危害大辰的江山。

新年伊始,大辰的太子亲自前往西北,一为犒劳军队,二为探望病重的平北王妃,三便是向谢王爷颁发皇帝指婚永成郡主谢婉于太子的圣旨。

那是李琮第一次见到谢婉

那年,他们都才十五岁。

他轻车简行来的匆忙,没有提前告知平北王府。因此谢王爷在营中未归,他便让人将带来的礼物等先安置好,自己则主动前去找世子谢迎。

下人将他带到一间庭院门口,正要通传,却被他抬手制止。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抬脚走去,发现屋里一个姑娘正陪着小男孩读书。

姑娘眼眸明亮,时不时便夸赞男孩几句,声音温柔而有亲和力。

他突然觉得好像一缕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心窝。

那姑娘就是谢婉。

据说王妃生病后,谢婉便接过了管理内宅庶务的担子,并在闲暇之余教养幼弟。

看着被治理的井井有条的王府,李琮更是对她满意非常。

但是有人就不是很满意,比如谢迎。

十三岁的平北王世子总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李琮,就好像他现在就要来抢人一样,连带着小谢辞都鼓着嘴看他。

谢婉出面解围,训斥两个弟弟待客无道,又请他恕罪。

李琮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只当他们年龄小行为幼稚,就不计较了,但还是板着脸不说话。

后来他去了西北军中,对平北王手下军纪严明、人强马壮赞叹不已。

此时的他还记得他父皇说的,乱世点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平北王妃则在参加完女儿的纳吉后便薨逝了。

灵位前,李琮看着跪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的谢婉,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以后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这时他收到了皇后殿下已经怀孕月余的消息。

他回宫时,他母后已经怀孕五月了。

因为已近不惑之年且近几年本就身体欠佳,这次怀孕她反应剧烈,经常恹恹的。

李琮想起新丧的平北王妃,心里惴惴不安,每日里得空便过来看她,他不会安慰人,就把学过的那些诗词唱给母亲,希望可以安抚她,保佑她顺利平安。

这次他父皇没有再苛责他,李琮知道,他比自己更紧张。

他们对她小心呵护,但天不遂人愿,两个月后皇后突然早产,最后发生血崩。

他仍记得他在产房外听到的一声声压抑又痛苦的吼叫,记得那一盆盆血水,记得他母亲已经说不出话了,却强睁着双眼看着床边的襁褓。

襁褓中是皱巴巴的,连哭声都细的好像没有的他的妹妹。

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能无力的闭上双眼,从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随后他早产的妹妹被诊出心疾,还没吃奶就先会吃药,一刻也离不了人。

国家内忧外患,他父皇分身乏术,他就把刚刚才有了名字的妹妹接到了东宫贴身照看。

他抱着小小的女婴,看着她张着泛白的嘴唇不断啼哭,学着她乳母的样子一遍遍轻哄她“嘉嘉乖乖……”

几个月后天下局势渐稳,他父皇却倒在了一堆折子里与世长辞。

短短半年,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双亲,却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2.天子

李琮知道自己少年继位,朝中必定会有二心之人。

但他从未想到,首先对他发难的会是他最敬重的太傅。

作为世家的代表,他以帝师的身份,和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他父皇的丧仪上美其名曰要帮他暂管朝政,好让他慢慢学习。

他看着他,只觉得在过去数年中教他帝王之道的人此时那哀恸得面孔下满是算计。

再看其他人或得意、或畏惧、或反对、或漠然。其中支持者多为世家,反对者多是寒门。

党争!他心里冒出一个词,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晚上,他抱着妹妹跪在他们父皇灵位前喃喃细语“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受制于人了。”

接下来他先是提拔了太傅一派的官员,其中太傅为丞相,总管政务。

然后他便放任不管,任由他们将反对者左迁至地方,然后不断安排支持者上位。

寒门和世家的矛盾日益加剧。而这些矛盾是在第三年的春天达到顶峰的。

那年察举上来的官员之一被人举报是地方上的在押人员,且这个人正巧来自丞相的故乡。

举报者是一对苦命的夫妇,灾荒时土地被侵占,唯一的儿子在讨要说法的过程中被人打死。

最后那人却只被判了十年,如今还不到四年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察举名册中。

他们艰难跋涉,一路来到王都。投诉无门时正好遇到了汝阳侯,他曾是李琮年少时的伴读,家族成分又简单,性格耿直,因此仗义相助。

大家都以为他这次依旧会放任自流,草草处置,谁知一向沉默的天子突然发怒,斥责众人的欺君之罪。

他是想抓漏洞来趁机发威,但没想到牵出这么一桩惊天丑闻,他想到几代先祖的励精图治却被后人这么糟蹋,几欲生啖其肉。

一时间,李琮竟觉得气血上行,在朝堂上怔了好大一会。

下朝后他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没有传太医,而是习惯性先去看望嘉嘉,发现她还是病怏怏的没有精神,心里第一次有了些烦躁。

这桩案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地陆陆续牵出多桩因世家庇护而未显的旧案,其中大多针对丞相。

但他知道,这里面真真假假不能全信,而世家也不是一次性就能灭的尽的,逼急了反而不好。

最终这场浩浩荡荡的纠察被集中在丞相一人,他往日的朋党们现在却都换了副嘴脸,为他罗列出多项罪名,好平息天子的怒火,降低对他们的伤害。

李琮见好就收,最终只判处丞相一族流放南疆。

上路那日,李琮站在城墙上,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师傅如今萧索的背影,他心里没有一丝悲伤,只有深深地恨意。

回到宫里,一个小粉团子一边喊着琮哥哥,一边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他一把把人捞起来,认真听她给自己讲今天的小故事。

“还是我们嘉嘉最乖。”他心情好了不少,逗弄他妹妹,“嘉嘉是不是永远都听琮哥哥的话啊?”团子被逗的哈哈直笑。

现在世家风气暂时被打压了下去,但还不够,他在心里盘算着,打算在现有制度之外再增设一门考试,让寒门不再只有察举一条路可走。

但这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

他看了看怀中的妹妹,如今她慢慢长大,身体也在渐渐好转。自己不能万全照顾到她,宫里还需要一个女主人。

“嘉嘉想不想要嫂嫂啊?”

“嫂嫂是什么?”

“嫂嫂就是很爱嘉嘉,会对嘉嘉好的人。”

“和嬷嬷一样吗?”

“比嬷嬷还好。”

“比哥哥还好吗?”

“那当然是哥哥最好了。”

3.离心

大婚前夕,平北王又收复一座失城,由谢迎在送亲时亲自将舆图献给了李琮。

帝后大婚正好边关大捷,内外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连他的妹妹都受到了感染,奶声奶气的来恭喜他。

江山美人都在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美好到李琮用了十二年才将它们通通毁掉。

谢婉聪慧又端庄,将后宫料理妥当的同时,还能对朝政提出自己的看法。

她好像永远不会难过、不会生气,脸上永远是温温柔柔的浅笑。

她很好,但他总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经常想起四年前那个梨花带雨,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的谢婉。

他们的第一次矛盾是因为嘉嘉。

小孩子总有玩性,除了机巧玩具以外,谢婉还命人在院子里给她扎了一个小秋千,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在上面荡呀荡,一派活泼。

如今小姑娘五岁了,再有一年也该入学去了,他便打算命人把秋千拆了,再将所有玩具都扔掉。

他妹妹不愿意,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拆,连谢婉都反对,觉得孩子还小,在学习之外有点东西可以放松一下也无可厚非,

“既然专心读书,又怎么能玩物丧志呢?”他态度强硬。但谢婉还是认为这些都是小事,学习最主要的应该是陪伴和约束。

“朕幼时开蒙即能熟读四书,怎么学难道还用皇后多言吗?”他不再听谢婉的话,直接把他妹妹从腿上拎了下来,然后让她亲眼看着秋千被拆掉。

他妹妹想哭,他就冷着脸告诉她。

“不许哭!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他妹妹便不哭了,但他看到谢婉满脸失望。

她失望什么?失望自己没有听她的?

李琮感到可笑,他是天子,生杀予夺的天子,理所应当决定一切,万民拜服。

之后谢婉就很少和他谈论国事家事了。他觉得这样正好,自己会把一切都做好,他们只需要待在自己的庇护下就好。

后来又是因为嘉嘉,他们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那是嘉嘉入太学学习的第二年。

有世家女子和她搭讪交朋友,嘉嘉很开心,回来就和谢婉说,谢婉鼓励她要要多交朋友。

他听说后又惊又气,责怪他妹妹耽于玩乐,又责怪谢婉多管闲事。

随后他下旨,将嘉嘉身边几个大宫女全部裁撤,换成新人。

嘉嘉被吓坏了,一个劲的抹眼泪,谢婉就一边抱着她,一边责怪他独断专行。

这个词在他听来无比刺耳,他治理国家从来就只能靠自己,却在他的女人嘴里变成了独断专行。

“皇后慎言!”他冷冰冰的开口,然后将她禁足宫内。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也有非议皇后失宠的,就有人提出选秀。

他从来没想过选秀,父皇母后就是一双人,再无其他。况且现在正是提拔寒门的特殊时期,他不想依靠宫妃来平衡朝政。

因此他冷冷的告诉诸臣,皇后只是暂时修养,让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情。

再之后,他也尝试告诉谢婉,嘉嘉是他亲妹妹,自己是不会害她的。可谢婉却说他妹妹可怜。

他们再次不欢而散,之后再见面就是无尽的争吵,谢婉嘴上从不饶人。

而他见妹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每次他带着心事去看望她,指望她能像以前一样,扑到自己身上软软的喊琮哥哥。

但她却开始唯唯诺诺的,只要自己稍微生一点气,她就把自己缩起来。

他莫名气结,看着这个他母后拼死生出来的妹妹,他心里居然开始冒出为他母后不值的想法。

他又想起来父皇母后的相处日常,只觉得自己悲哀。

罢罢罢,他索性更加勤于政事,心事无处诉说的时候他宁愿去太庙告诉那些冰冷的牌位,也不愿意找自己的皇后。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话可说了。

4.寡人

眼见国力日间昌盛,他开始准备对鞑靼用兵,这时谢家二公子谢辞进京替他父亲请旨。

那天他听说嘉嘉昏了过去第一时间就赶来看他。

他只知道皇后姐弟都在现场,本打算缓和了神色问一问原委,却发现谢婉本来柔和的神色转向自己时就立马冷脸相对。

他一瞬间什么都不想问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殿内的人统统跪伏在地上不敢出声,他犹不解气,走出殿外。

这次谢婉没有再顶撞她,眼神平静的可怕。

他突然有些害怕,他第一次见这样的谢婉。

这时他妹妹出来说明了原委,他回头看向灯影里的谢辞,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和他哥哥当年一样的神色。

原来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谢婉的良人吗?

他本就属意于谢王爷领兵,因此很快下旨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去和谢婉道歉,自己的确冤枉了她,希望借此缓和彼此的关系。

万幸谢婉也没有拒绝,很快她怀孕了。

李琮欢喜非常,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他不再醉心朝政,每天下了朝处理完政务就将其余的时间都用来陪谢婉母子,直到他收到前线来发来的,谢王爷的讣告。

他不敢告诉谢婉,却没想到几天后,谢婉从高台上跌落,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的母亲生下了孩子却撒手人寰,他的妻子没有了孩子却保住了性命。到这一刻他还是觉得荒唐。

为了补偿谢婉,没等地方奏请他就直接让谢迎袭爵,又破例将谢辞封为侍中随侍左右,但谢婉仍旧没有一点起色,身体每况愈下。

李琮知道他妹妹和谢婉谢辞关系好,只能嘱咐她时时看望,多多劝慰。

直到一封暗报的出现。

其实早在十九岁他处决了自己恩师以后,他就谁也不敢相信了。他培养暗探,安插在各处时时向自己奏报朝中众人举动。

不过一般小动作他也不会在意,只是感叹人世百态罢了,可这封却直接明白——谢家准备造反了,时间正好在谢王爷去世之后。

谢辞是个思虑单纯的文人,大概当年只知道死读书了,他一面觉得兄命不可违,傻愣愣的听他哥的话囤积甲胄,一面还在坚持不懈的劝他哥忠君报国,最后连个来往密信都不知道毁了。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他的傻妹妹玩到一起吧。

但他没想到从这些誊抄下来的密信中却隐隐透露出谢婉也知情。

但他还是选择隐忍不发,他还是不太相信刚正不阿的谢老王爷能生出逆子。所以便先密令担任西州府兵曹的汝阳侯伺机而动。

他用当年对付太傅的方法,对谢辞越来越宠信,只等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但显然谢辞是个榆木脑袋,他居然要为了他妹妹放弃造反,还主动劝他哥放弃。

谢迎当即修书痛骂他,最后妥协准许他将公主带回西北。只是谢辞仍旧开始处理那些甲胄和信件,打算放弃了。

李琮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一时不知道当初放任他和妹妹在一起是对是错。

不过造反就是造反,他也不会给这些人机会。只是他决定最后一次试探一下谢婉的态度。

在他妹妹的笄礼后,他来到谢婉宫中,柔和了面孔,还自嘲自己眼拙,请她为妹妹相看驸马都尉。

谢婉说要听听嘉嘉的意见,必须要挑一个稳妥的人。

话到此处李琮还是很满意的。

结果几天后谢婉就带着谢辞来请自己赐婚。

他的妻子不顾念一点夫妻旧情,还想把他的妹妹也拐带走,嫁到反贼的地盘去。

他怒极反笑,召出事先打好招呼的暗探——一个家奴模样的人。那人声泪俱下的控诉谢家谋反,并拿出了来往密信。

接着便是一番搜查,沉到塘里又如何?信里拒绝又如何?谋反之事一旦坐实便是要诛灭九族的,谁又管你愿不愿意呢?

这一切本是先瞒着他妹妹的,两情相悦也没事,他会再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嘉嘉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他将谢婉囚禁在了她宫里。

夜晚,天空传来轰轰的雷声,他来时谢婉正在梳妆,听到通传也不回头,他便抬手挥退众人。

“为什么?”他站在后面问她。

“李琮,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应该要听你的话,做你的傀儡吗?”

“我真的可怜嘉嘉,如果她是我的妹妹,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转过头,露出一副悲悯的样子,好像很可怜他一样。

“那你弟弟就很优秀吗?还不是一个反贼,一个傻。”他语气有些激动。

“可他们都是为了我这个姐姐,他们爱我。嘉嘉呢?嘉嘉对你就只剩下怕了,哦,说不定还有恨。”她还像是唠家常一样,面带笑意。

这句话戳中了李琮的心窝,他看着谢婉的样子,心底开始滋生出疯狂,“可你那傻弟弟,昨天还在我身下迷迷糊糊的说爱我呢。”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贴在她耳边轻轻的吹气。

“你!李琮,你对阿辞做了什么?!”她果然开始失态。

“没什么,就是看皇后如此不乖,所以找个乖巧的替代品罢了。”他微微一笑,继续刺激她,“哎呀对了,他本来也不愿意的,次数多了,就愿意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你都不纳妃!”谢婉扑上来想打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床上,他看着谢婉气的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却并不畅快。转头一边向外走去,一边故意放声大笑。

身后传来谢婉歇斯底里的吼声,“李琮,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就是同情你、心疼你、爱上你。你就是魔鬼!你活该孤老!”

雷声渐近,他阔步走进雨里,任由泪水混着雨水落下。

到头来,他们俩互不相知,这么多年来自己只守着她一个,结果她宁愿她夫君好男风,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为了她。

他没有废除他的后位,只是在她死后草草下葬,然后派人飞鸽传书将讣告送到了平北王府附近的暗探手中让他告知于小平北王,并在城里散布西州军马已经在向这边调动了的消息。

希望谢迎还有点良知,少动干戈吧。

西北叛乱被解决,他妹妹也出嫁了。

他去王都谢府见了被羁押的谢辞。

看着眼前身陷囹圄却仍旧清风霁月、不染纤尘的人,再看看自己此时阴郁着面容、满腹算计,他突然理解为什么他那个一向乖巧软弱的妹妹愿意为了这个人一次两次顶撞自己。

“你为什么会喜欢嘉嘉呢?”他示意谢辞不用行礼,自顾自坐下来,敲敲桌子,示意谢辞也坐下,“作为兄长,我想知道。”

“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理由呢?”谢辞领命坐下,目光看向窗外,“大概是因为她第一次望向我的目光太过真诚吧。”

“但她性格不好。”他说。

“没有啊,我觉得她很天真,也很容易害羞,和她相处的时光太美好了,我多希望……。”谢辞顿了顿不再说下去,转头直视着他,“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害怕着什么。”

“我以前……确实耽误她了。”他说,“对方是候府世子,我知根知底,她要是想开了以后会很幸福。”

“多谢陛下。”谢辞准备下跪行礼。

“可是我了解她,她有心疾,你只要一直全须全尾的在这,她就必定郁结于心,不得安生。”他虚扶一把。

“若……我死了呢?”谢辞抬头看他。

这榆木脑袋,他心里暗骂一声,“她登高都能晕死过去,你说呢。”

“那陛下……”

“我有一计。”他拉过谢辞,将想法告诉了他。

“这怎么行!”谢辞面露惊恐,连连摆手后退。

“她最怕我,此事过后,她就不会再有别的想法。我会让她顺理成章的远离王都,她会在你的故乡,和她的驸马都尉幸福美满的过完下半辈子。”

“陛下请三思,她现在有自己的想法了,物极必反。”谢辞还是拒绝。

他站起身,冷静的看着他,“谢辞,这是皇命。”

无奈之下,谢辞领命叩拜。

在他离开前,谢辞突然说了一句,“那年登高,她看的那本书还一直在她太学堂的课兜里。”

他当时不明所以。

那时为了他的“计划”,他命人将谢辞折磨的极狠。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或许他早已经在长久的孤独中发疯了吧。

手下人动作极快,没有人敢忤逆他,他也没有停手的想法。

因为每每当他看到那副身躯无助的挣扎和痛苦,蓄满了泪水却极力克制,下一刻又不小心划出面颊,簌簌落下的样子。他就觉得他的面目和谢婉重合了。

这才是他喜欢的样子,让他的保护欲可以释放。他乱了心神,几乎想要假戏真做,谢辞抗拒不能,拔下头顶的发笄快准狠的往自己手腕上刺去。

鲜血涌出的那刻,他终于醒了过来,叫人来给他止住了血。踉跄着走了出去。

他并不怕血,但这次看着满手鲜红他却有种想吐的感觉。他真的要变成魔鬼了吗?

同时事情也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夜谢辞说是他自己下的药,可他一点都不信。谢辞只是怕自己再发疯,所以最后都还是在尽最大可能来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

只是谢辞居然觉得他会伤害自己的妹妹?他觉得可笑,分明就是他们一直在反抗自己。

直到他妹妹自请和亲,他终于发现自己这些年大错特错。

他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妹妹,最终却成了最害怕他的人。

他过去的自以为是,一步一步摧毁了她的一切,从她的爱好,她的性格,她的自尊,她的爱人,最后是她的生命。

他差一点就把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只知道一味依附和讨好别人的菟丝花。

他从来都在忽略她的成长。

他想起那天她在轿中回头时的那抹微笑,那其实是解脱的笑容,她为离开这座围城感到解脱。

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得到同意,一丝犹豫都没有的走上绝路。

而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满足她临行前的愿望,尽管她的愿望里没有一件关于自己。

李琮三十五岁这年,晋元长公主在鞑靼薨逝的消息传回王都,她确实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在生命的最后三年,尽全力维护了两国之间的和平。

也让他利用这三年休养生息,稳固住了西北局势。

罪人谢辞自刎于前平北王府的消息是在随后传来的。

传话官说发现谢辞的那间房间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样子,染血的桌上还放了两个没有刻字的木碑。

自此,他彻底成了“寡人”。

接下来的十几年中,李琮没有再继娶,只一心扑在朝政上,励精图治,闷头攒钱,唯一一次奢侈就是追封弃后谢婉为元思后,然后将她的梓宫重新修了修迁入了自己的皇陵。

他倡导全民习武,数次北击鞑靼,收复失地。又从宗室里面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很英气的孩子过继到了谢婉名下悉心教导,望他以后封狼居胥,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梦想。

弥留之际,他抱着从她课兜里找到的那本关于星象的书,闭上眼睛,在一片虚无中又看到了他的嘉嘉。

十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啾啾,明明想冲过来抱自己,却临阵退缩,红着眼睛一脸胆怯的躲在帘子后面。

“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当灾星的。”小姑娘声音细弱蚊蝇。

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呢?

李琮心里一阵酸涩,这次他没有再借口忙,冷冷的叫人来把她带走了。

他三两步走上前,蹲下身真诚的看着她

“不,嘉嘉不是灾星。”

“嘉嘉从来都是哥哥的小福星。

来源:华胥引终成殇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