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最大的忌讳到处炫耀子女的出息,吃亏的是你自己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4 16:35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在我老伴张桂兰紧锁的眉心和我的耳膜之间,来回拉扯。她无声地收拾着碗筷,而我,则把遥控器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这是我的堡垒。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激昂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在我老伴张桂兰紧锁的眉心和我的耳膜之间,来回拉扯。她无声地收拾着碗筷,而我,则把遥控器又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这是我的堡垒。

我叫王建国,今年六十三,退休前是红星机械厂的八级钳工,劳模。这辈子最值得说道的,不是那枚在抽屉角落里已经褪色的奖章,而是我的儿子,王远。名牌大学硕士,现在在上海一家世界五百强做部门主管。

“远子这个月奖金又拿了不少吧?”对面的老李头,一边择着韭菜,一边朝我挤眉弄眼。我们这片老小区,长椅就是新闻发布会现场。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地摆摆手:“嗨,没多少。就那么回事儿,年轻人,多劳多得嘛。”嘴上谦虚,但我微微上扬的嘴角和轻叩着大腿的指尖,早已出卖了我的骄傲。我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相册,划到我儿子上个月在公司年会上领奖的照片,把屏幕凑到老李眼前。

“你瞧,他们公司那个外国大老板,亲自给他颁的奖。我儿子说,这叫什么……‘明日之星’奖,整个大中华区就三个名额。”我特意把“大中华区”四个字咬得很重。

老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酸溜溜地说:“你家王远是真出息,不像我们家那个,就知道打游戏。建国啊,你这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我心里舒坦极了,像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我收回手机,长叹一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嗨,这不都为了孩子嘛。我们这代人,自己苦点累点算什么,不就图他们有个好前程?”

桂兰端着一盆刚洗好的水果从楼道口走过来,听见我的话,脚步顿了一下。她的眼神,像被傍晚的凉风吹过,掠过一丝无奈。她没看我,也没看老李,只是低着头,把一串洗得发紫的葡萄递给老李的孙女,“囡囡,吃葡萄。”

她的沉默,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我高涨的情绪上。我知道她不爱听这些,她总说“财不外露,福不自夸”,可她不懂,我炫耀的哪里是钱,是我的心血,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桂兰在旁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拿起手机,又把儿子的那张照片看了一遍。照片上的王远,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可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藏着点什么。上周打电话,我问他项目顺不顺利,他支支吾吾地说:“爸,其实我这边……唉,算了,没什么,都挺好的。”那半句咽下去的话,像鱼刺一样,一直梗在我心里。

我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压力大。我把音量调到最小,点开业主群。果不其然,下午我在长椅上的“演讲”,已经被加工转载,在群里发酵了。

“王师傅的儿子真厉害,年薪得有大几十万吧?”

“听说准备在上海买房了,汤臣一品旁边那个小区!”

我看着这些消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甚至还回复了一条:“哪里哪里,孩子们有自己的规划。”

就在我准备放下手机时,一个陌生的号码突然打了进来。深夜的来电,总让人心头一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建国哥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男声。

我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陈兵啊!你二姑家你忘了?小时候我还去你家住过几天呢!”

陈兵?我脑子里飞速旋转,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个名字。一个远房得不能再远的表弟,二十多年没联系了。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哦,哦,陈兵啊,想起来了。这么晚了,有事吗?”我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电话那头的陈兵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黏糊糊的,让人不舒服。“没事,没事就不能给哥打个电话了?我这不是听村里人说,我大侄子王远在上海混出头了嘛!当了大官,发了大财!哥你可真有福气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

第一章

“福气,谈不上,谈不上。”我嘴上打着哈哈,心里那点警惕已经被“混出头了”、“当了大官”这些话给吹散了。虚荣,有时候真是一种戒不掉的瘾。

“哥,你太谦虚了。我们老家这边都传遍了,说大侄子是咱们老王家几代人里最有出息的。我寻思着,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寻思着去上海看看大侄子,沾沾喜气。就是……就是我没他联系方式,这不是才找到你这儿嘛。”陈兵的语气愈发谄媚。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有人上赶着去见证我儿子的成功,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我当即把王远的手机号给了他,还特意嘱咐:“远子工作忙,你过去之前一定先给他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兴奋得睡意全无。我推了推身边的桂兰:“哎,醒醒,你猜谁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桂兰被我推醒,睡眼惺忪地问:“谁啊?大半夜的。”

“二姑家的陈兵!他还记得我呢!”我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我们老家都传遍了”那一句。

桂兰听完,却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王建国,你是不是疯了?二十多年不联系的亲戚,突然找上门,能有什么好事?你把儿子的电话就这么给他了?”

“你这人怎么思想这么阴暗?人家就是想去看看孩子,联络联络感情。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儿子有本事,还怕人看?”我有些不高兴。

“有本事的多了,没见过像你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的。你这是把儿子架在火上烤!”桂兰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我心烦。

“头发长见识短!”我嘟囔了一句,也翻过身去。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我甚至开始想象陈兵到了上海,看到我儿子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见到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同事,会是怎样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这个场景,比我自己拿了劳模奖章还让我激动。

这天下午,我正在阳台给我那几盆君子兰浇水,手机响了,是王远。

“爸,你是不是把我的手机号给一个叫陈兵的人了?”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疲惫。

我心里一突,但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是啊,你陈兵表叔,想去上海看看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几乎能拧出水来的叹息。“爸,他不是来看我的,他是来要钱的。”

“要钱?要什么钱?”我愣住了。

“他一开口就要二十万。说他儿子要开个什么养殖场,让我这个‘当大官’的‘有钱’表哥支持一下。爸,你到底跟外面的人都吹了些什么?”

王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质问的尖锐。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愧,是恼怒。

“我吹什么了?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你是不是在上海当领导?你是不是年薪几十万?他要钱你就给他?你是三岁小孩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实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年薪几十万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要在汤臣一品旁边买房了?爸,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每天挤两个小时地铁上班,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我一个月工资还完房贷车贷就所剩无几了!我哪来的二十万给他?”

儿子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炫耀了半辈子的那座金色雕像,在这一刻,裂开了无数道缝。

“你……你不是部门主管吗?”我的声音开始发虚。

“我是个小组长!底下就管了三个人!爸,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话,在外面吹得有多离谱?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在上海发了大财,连我妈都信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跟他们解释?”

我握着电话,手心全是汗。阳台外的阳光明明很暖,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君子兰的叶子,绿得刺眼。

“那……那也不能怪我啊。”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自己说的,公司给你颁奖,外国老板……”

“那是个优秀员工奖!奖金五千块!就五千块!不是什么‘明日之星’!爸,你能不能不要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电话“啪”的一声挂了。我举着手机,愣在阳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风吹过,君子t兰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我。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亲手打造的“作品”,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被我过度美颜和滤镜加工过的赝品。

而现在,这个赝品的价格,是二十万。

(约2100字)

【情感共鸣点:亲子互动细节】

晚上,桂兰看我一直不说话,脸色也难看,试探着问:“儿子来电话了?”

我“嗯”了一声,把头埋进报纸里。电视机的声音依旧是35,但此刻听起来,只觉得聒噪。

“是不是……为了陈兵的事?”桂兰小心翼翼地,给我续上茶水。

我没回答,心里堵得慌。我该怎么跟她说?说我吹了半辈子的牛,今天被人当面戳破了?说我们的儿子,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人上人”?我说不出口。人老了,面子就成了骨头,断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桂兰叹了口气,拿出她的老花镜和手机,坐在我对面。“建国,你教教我,怎么跟远子视频。我总也点不对。”

这是她这个月第五次让我教她了。每次我都嫌她笨,教得极不耐烦。“这儿,点这个绿色的,看见没?再点这个摄像头图标……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今天,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看着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指,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笨拙地戳来戳去,一次又一次点错。她的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刚学写字的小学生。

“算了,算了,我又忘了。”她试了几次,沮丧地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这些年,我只顾着向外人炫耀儿子的“出息”,却忽略了身边这个女人,她甚至都无法顺畅地看一眼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我只关心儿子飞得高不高,而她,只关心儿子飞得累不累。

我拿过她的手机,手指也有些发颤。我点开微信,找到王远的头像,按下视频通话的按钮。

“你干什么!”桂兰慌忙想抢过去,“我……我还没准备好。”

视频接通了。屏幕那头,出现的是一张疲惫不堪的脸。王远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背景不是我想象中窗明几净的高级公寓,而是一个狭小的,堆满杂物的房间。

“妈?”王远看见桂兰,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桂兰看着屏幕里的儿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丝疲惫都看进心里。

“远子……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半晌,她才哽咽着问出第一句。

“没有啊,妈,最近减肥呢。”王远勉强笑着,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我。

我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个陌生的,窘迫的,疲惫的年轻人,真的是我那个“意气风发”的儿子吗?

“吃饭了没?别老吃外卖,对胃不好。自己买点菜,做点热乎的吃……”桂兰絮絮叨叨地说着,全是些我平时觉得最没用的废话。

王远一直点头,眼眶也红了。“知道了妈,你跟我爸也多保重身体。”

视频挂断后,桂兰别过脸去,用力地揉着眼睛。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情节转折】

沉默在小小的客厅里蔓延。突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乡音浓重的号码。是陈兵。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了。

桂兰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我。她的眼神,不再是无奈,而是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

“王建国,你要是敢接这个电话,敢再跟儿子提一个钱字,咱们这日子,就到头了。”

第二章

桂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扎进我的脊梁骨。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决绝。我认识她四十年了,她一直是个温顺、隐忍的女人,像我们家那台用了十几年的旧冰箱,就算制冷效果不好了,也只是默默地发出更大的嗡嗡声,从不“罢工”。

可今天,她“罢工”了。

手机铃声还在尖锐地叫嚣着,像陈兵那张谄媚又贪婪的脸。我最终还是按下了静音,任由它在桌上疯狂震动,直到屏幕暗下去。

“没接。”我低声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桂兰没有再说话,起身走进了卧室,“哐当”一声关上了门。那声音,把我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桂兰陷入了彻底的冷战。她照常买菜、做饭、拖地,但家里安静得可怕。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电视机再也没开过。我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道歉?我拉不下这个脸。解释?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也不是一个可以永远不说实话的壳。而我,亲手把这个壳敲出了裂缝。

陈兵的电话和短信,像催命符一样,一天比一天密集。从一开始的“建国哥,钱什么时候方便啊?”,到后来的“哥,我这边都跟人说好了,你可别让我难做”,再到最后赤裸裸的威胁:“王建国,你儿子那么大老板,不会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吧?你是不是耍我玩儿呢?”

我不敢回复,也不敢告诉桂兰。我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焦躁不安。我的标志性动作——轻叩大腿,这几天变得越来越频繁,几乎停不下来。

这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家,坐立难安。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储物间。这里堆满了我们家几十年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时光的味道。我打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是我年轻时攒的宝贝——一整套的猴票,还有各种纪念币。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集邮册,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这是我最后的念想,我曾想过,等我动不了了,就把这些留给王远。

就在这时,储物间的门被推开了。桂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银行卡,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这里是十万。”她把卡放在我面前的旧书桌上,“是我这些年攒的体己钱,还有我妈留给我的一点金首饰,我拿去当了。你拿去,把那个无底洞给我填上。”

我愣住了,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觉得它有千斤重。“你……你都知道了?”

“我不聋,也不瞎。”桂兰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天天半夜三更地看手机,唉声叹气,我能不知道吗?”

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羞愧、感动、还有一丝被看穿的恼怒,五味杂陈。我一把推开那张卡:“我不要你的钱!这是你的养老钱!”

“我的养老钱?”桂兰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王建国,你以为你的养老钱是什么?是你那几张破邮票,还是你儿子在上海的‘大房子’?我告诉你,我的养老钱,就是安生日子!你一天不把这事解决了,我就一天别想睡个安稳觉!”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开始发颤:“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吹,不要吹!你把儿子捧得那么高,他下不来,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累?你只顾着自己有面子,你想过他吗?你想过这个家吗?”

争吵,就在这个不到五平米的狭小储物间里爆发了。这里密不透风,像我们此刻的关系。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他好?我让他有面子,他在外面腰杆才能挺得直!”我还在嘴硬。

“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为了你那点虚无缥缈的面子,儿子要被逼死,这个家要被你拆了!王建国,你醒醒吧!”

“你懂什么!”我急了,一句方言脱口而出,“你个堂客婆娘晓得个么子!”

桂兰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她没再吵,也没再哭,只是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知道,我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温情细节插入】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储物间,没出去吃饭。半夜,胃里烧得难受,我听到门口有轻微的响动。我打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一碗还温着的白粥,旁边有一小碟咸菜,还有一盒胃药。

我端起那碗粥,手抖得厉害。

第二天,陈兵的电话又来了。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一横,接了。

“王建国!你总算肯接电话了!我告诉你,我人已经到上海了!就在你儿子公司楼下!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上去找他们大老板聊聊,问问他手底下的大主管,是怎么赖掉亲戚二十万救命钱的!”

陈兵的声音,像一条毒蛇,隔着电话,吐着信子。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去公司了?他要毁了我儿子!

“你别乱来!”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我魂不守舍地冲出储物间。我必须马上告诉王远,让他有个准备。我慌乱地翻找着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

“找这个吗?”桂兰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她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

“快!快给我!出事了!”我急得满头大汗。

桂兰却把手机往身后一藏,平静地看着我:“建国,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再去找儿子要钱?还是把你那几张邮票卖了?然后呢?下次再来个李兵、张兵,你拿什么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到公司楼了!”我急得直跺脚。

“让他闹。”桂兰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让他闹。”桂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这个脓包,早晚得挤破。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儿子是你儿子,也是我儿子。天塌下来,我陪他一起扛。但这个谎,我们不能再撒下去了。”

她的目光,异常坚定。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我以为“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比我这个当了一辈子“劳模”的男人,要清醒、勇敢得多。

(约4600字)

【黄金金句】

原来,我炫耀的不是他的出息,而是我自己的不甘心。

第三章

我呆呆地看着桂兰,半天说不出话。让她闹?这怎么行!王远的前途怎么办?他在公司的脸面往哪儿搁?我这辈子的希望,不就全完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我冲过去想抢手机,“桂兰,你听我说,这事关乎远子一辈子!”

桂兰死死地护住手机,她的力气出奇地大。“一辈子?他活在谎话里,活在你的虚荣里,那才叫毁了他一辈子!王建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爱的不是儿子,是你自己那个当‘成功人士他爹’的梦!”

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狠狠地捅进我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搅动。

我颓然地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储物间里那些发霉的味道,仿佛又钻进了我的鼻腔。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同一时间,上海,陆家嘴。

王远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头痛欲裂。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昨天,他刚刚被部门总监约谈。因为一个项目的失误,他这个“小组长”的职位,岌岌可危。而那个失误,恰恰是因为他前一天晚上接了陈兵的骚扰电话,一夜没睡好,导致第二天精神恍惚,提交报告时弄错了一个关键数据。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头像。

“大侄子,我在你公司楼下咖啡馆。你爹说钱今天就到,我来拿。你要是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领导,问问你们公司还招不招人,我儿子也想来当个‘大官’。”

微信下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正是他每天进出的那栋闪闪发光的写字楼。

王远的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想象得到,陈兵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他完了。他想。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小心翼翼维护的体面,就要被他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用最粗暴、最不堪的方式,彻底撕碎。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洗手间走去。冰冷的水泼在脸上,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突然觉得无比荒谬。他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主管”头衔?为了父亲在邻居面前的几句夸耀?为了那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年薪几十万”?

他笑了,无声地,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眼泪混着水,从他脸上滑落。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和桂兰还在对峙,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我俩都吓了一跳。这个年代,会打座机的人,寥寥无几。

桂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桂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握着话筒的手,抖得厉害。

“你说什么?哪个医院?好,好,我们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转过身,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是不是远子?”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桂兰点了点头,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医院打来的……说,说远子在公司……晕倒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天,真的塌了。

我和桂兰疯了一样往上海赶。高铁上,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觉得我的人生,也在这趟列车上,失控地倒退、崩塌。

桂兰一直在哭,压抑的,无声的哭泣。她的手,冰凉。我伸出手,想去握住她,却又僵在了半空中。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我是罪魁祸首。

赶到医院,王远已经醒了。他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差。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加上过度疲劳、精神压力过大引起的。

看到我们,王远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桂兰扑过去,按住他,眼泪又一次决堤,“你个傻孩子,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

王远看着他妈,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站在病床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看着儿子那张消瘦的脸,看着他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心如刀割。我这辈子,没求过人,没低过头。可这一刻,我只想跪下来。

“儿子……对不起。”我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王远愣住了,随即,他把脸别了过去,肩膀微微耸动。

病房里,只剩下桂兰的抽泣声和点滴滴落的声音。

【秘密揭露:关灯后的卧室】

那天晚上,桂兰在医院陪床,我一个人回了王远在上海租的住处。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部门主管”该有的家。这是一个不到四十平米的一居室,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个简易的衣柜,一张堆满了外卖盒子和文件的小书桌,就是全部的家具。墙角的方便面箱子,堆得半人高。阳台上晾着的几件衣服,皱巴巴的。

我以为的窗明几净、高级公寓,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坐在那张小小的书桌前,拉开抽屉,想找个杯子喝水。抽屉里没有杯子,只有一沓厚厚的单据:房租催缴单、信用卡账单、小额贷款的还款提醒……每一张,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年薪几十万”,他是“负债几十万”。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我终于明白,他电话里那句“爸,其实我这边……”后面,藏了多少说不出口的辛酸和苦楚。

我关了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窗外是上海璀璨的夜景,陆家嘴的灯火,辉煌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我曾经无数次向人炫耀,我的儿子,就在那片最亮的地方发光发热。

可我不知道,那光,是灼人的。

我终于彻底明白了。原来,我炫耀的不是他的出息,而是我自己的不甘心。我不甘心一辈子在工厂里默默无闻,不甘心退休后只能在长椅上打发时间。我把所有未曾实现的野心和幻想,都投射到了儿子身上。我把他打造成一个金光闪闪的偶像,供奉在我的虚荣心里,却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我这个父亲,当得有多失败。

【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

第四章

从上海回来后,我像变了个人。我不再去楼下长椅“发布新闻”,不再在业主群里“指点江山”。我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对着那本集邮册发呆。那枚金贵的猴票,在我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桂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什么也没说。我们之间的冷战,以一种更沉重的方式延续着。我们不再争吵,却比争吵时离得更远。

我的身体也垮了。先是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然后是食欲不振,看什么都没胃口。没过几天,我就发起高烧,病倒了。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高炉里的废铁,反复煅烧,痛苦不堪。我拒绝去医院,也拒绝吃药。或许,我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夜里,我烧得更厉害了,浑身忽冷忽热,说起了胡话。我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车间里挥汗如T雨,因为一个零件的精度达到了“免检”标准而意气风发。我又看到了王远小时候,骑在我的脖子上,咯咯地笑……

“水……水……”我干渴得喉咙冒烟。

迷糊中,我感觉有人扶起了我,一个微凉的杯沿凑到了我的嘴边。我贪婪地喝着水,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又有人用温热的毛巾,轻轻地帮我擦掉。

我微微睁开眼,是桂兰。

她就坐在我的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拧着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敷在我的额头上。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惊醒我。她以为我睡着了。

我看到她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她的眼窝深陷,这几天,她比我更煎熬。

她给我掖好被子,又去倒了杯温水,把药片放在我床头,然后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我。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声叹息。但她粗糙的手掌抚过我额头时的温度,她为我掖被角时专注的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两口子,吵架是盐,能调味;冷战是冰,能冻死人。但在冰层之下,还有未曾冻结的,是几十年的情分。

我的鼻头一酸,视线瞬间模糊。我赶紧闭上眼睛,假装还在沉睡,任由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消失在枕头里。

烧退了一些后,我还是不肯吃饭。桂兰把饭菜端到我床边,我把头扭到一边。她也不劝,就那么端着,等饭菜凉了,再默默地端出去。

我知道,我在跟她赌气,也在跟我自己赌气。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这个被我搞得一团糟的家。

这天中午,门铃突然响了。

桂兰去开门。我听到门口传来一个我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嫂子,建国哥在不在家?我从上海回来了,特地来看看他。”

是陈兵。他还敢来!

我挣扎着想下床,却浑身无力。我听到桂芬冷静地说:“他病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病了?怎么病的?不会是装的吧?”陈兵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不屑,“嫂子,不是我说你,你们这事办得可不地道。大侄子那么大能耐,二十万块钱,对他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吗?怎么还跟我玩起了失踪?我告诉你,我那养殖场的合同都签了,定金都交了,你们现在说没钱,不是坑我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出去跟他拼命。

只听桂兰不疾不徐地说:“陈兵,我们家的情况,可能跟你听说的,不太一样。”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楼梯间里,桂兰堵在门口,身形瘦小,却像一堵墙。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远房亲戚,平静地说:“第一,王远不是什么大官,他就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挤地铁,赚的也是辛苦钱。第二,我们家没那么多钱,别说二十万,两万都拿不出来。之前建国在外面说的话,是他爱面子,吹牛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陈兵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的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上下打量着桂兰,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嫂子,你跟我来这套?吹牛?有这么吹牛的吗?你们家王建国那唾沫星子,都快把我们村的河给填满了!现在跟我说吹牛?”

“信不信由你。”桂兰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们就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二十万。你要是觉得我们骗了你,你可以去告我们。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可以骂我几句。但是钱,一分都没有。”

陈兵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好,好你个王建国!好你个张桂兰!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耍我!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完!你们等着!”

他恶狠狠地撂下话,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

桂兰靠在门框上,双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心神。她关上门,回到客厅,看到我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她知道,我都听到了。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躺在床上,脸上火辣辣的。是桂兰,这个我一直瞧不起的“堂客婆娘”,用她瘦弱的肩膀,替我挡住了这场泼天大祸。她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只是用最直接、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式,维护了这个家最后的尊严。

而我,这个自诩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却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被子里。

下午,王远打来了视频电话。是桂兰接的。

“妈,我没事了,已经出院上班了。你们别担心。”王远在屏幕那头,努力挤出笑容。

“好,好,上班别太累了。”桂兰看着儿子,满眼心疼。

视频里,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奶奶,爷爷呢?我想爷爷了。”是我的小孙子,乐乐。

桂兰把镜头转向我。我赶紧用被子蒙住脸。

“爷爷,你为什么不出来呀?你生病了吗?”乐乐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爷爷,你不是说我爸爸是超人,什么都能搞定吗?那他为什么不把你的病治好呀?”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我把他塑造成“超人”,可我忘了,“超人”也会流血,也会受伤。

挂了电话,我掀开被子,对桂兰说:“扶我起来。”

我挣扎着下了床,走到储物间,拿出那本我珍藏了一辈子的集邮册。我翻到那页金贵的猴票,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把它递给桂兰。

“把它……卖了吧。”我说,“钱,给远子寄过去。让他把欠的债还了。”

桂兰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本邮册。她知道,这本邮册,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青春的证明,是我一辈子的骄傲。

她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建国,儿子说了,他不要。他说他长大了,自己的坎,要自己迈。他还说……他还说让你别再为难自己了。”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哭得像个孩子。

有时候,压垮一个男人的,不是没钱,而是让他没钱的那个理由。

(约9900字)

第五章

大病一场后,我的身体虽然虚弱,但心里那块堵了几十年的巨石,好像被搬开了一角。我开始吃饭,开始下床走动。桂兰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小米粥,鸡汤面,鱼片粥……我们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空气不再是凝固的。

一个周末的黄昏,桂兰扶着我,到楼下的公园散步。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公园里,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有追逐嬉戏的小孩,有相互依偎着散步的老夫妻。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们在长椅上坐下。巧的是,对面就是老李头他们那群“老伙计”。

老李头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建国,你这是……怎么瘦成这样了?听说你病了,好点没?”

我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事,老毛病了。”

“你家王远呢?最近没听你说起他啊。是不是又升官了?”另一个老张头也凑了过来,一脸八卦。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想挺直腰杆,想说点什么来维护我那可怜的自尊。

没等我开口,一直沉默的桂兰,突然说话了。

“升什么官啊。”她淡淡地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我们家远子,就是个普通上班的。前阵子工作不顺心,压力大,把身体搞垮了,刚从公司辞职。现在正重新找工作呢。”

空气瞬间安静了。

老李和老张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有惊讶,有怀疑,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辞……辞职了?”老李头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上海的房子……”

“嗨,哪有什么房子。”桂兰笑了笑,那笑容里,有自嘲,也有释然,“一直都是租的。年轻人嘛,不稳定,都正常。”

我坐在旁边,垂着头,脸上一阵阵发烧。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桂兰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扶着我站起来:“走吧,老王,天凉了,我们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我的标志性动作——轻叩大腿,又开始了,但这次,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无地自容的窘迫。

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终于忍不住了,低吼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你就那么想看我丢人吗?”

桂兰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我的影子,平静地说:“建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可要是为了这张脸皮,连里子都不要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门开了。

“别人怎么看,不重要。”桂兰走出电梯,回头看着我,“我们自己,怎么活,才重要。”

我愣在电梯里,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比我高大得多。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背着桂兰,联系了一个集邮市场的老板,把我那本邮册,连同那枚最宝贵的猴票,一起卖了。价格比我预想的低了不少,但也有十几万。

我把钱打到了王远的卡上,只给他发了四个字:“自己保重。”

王远几乎是立刻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爸!你干什么!你把邮票卖了?”他的声音又急又气,“我不要你的钱!你快让那老板退回来!”

“卖都卖了,退不了了。”我的声音很平静,“远子,这是爸这辈子,唯一能为你做的,像样点的事了。以前,是爸不对,太虚荣,把你架得太高,让你受苦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我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

“爸……”他哽咽着,“对不起。”

“傻孩子,跟爸说什么对不起。”我的眼眶也湿了,“钱你拿着,先把债还了。工作慢慢找,不着急。上海待得不开心,就回来。家里有我,有你妈,饿不着你。”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那本压了我半辈子的邮册,那份压了我半辈子的虚荣,终于都卸下了。

炫耀就像往天上扔沙子,看着热闹,最后都落回自己眼里。

我走出房间,桂兰正在厨房里忙活。我走过去,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桂兰,”我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都过去了。”她拍了拍我的手。

(约12200字)

第六章

生活,在撕开所有伪装后,露出了它最朴素,也最真实的面貌。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儿子“出息”来装点门面的王建国,我就是王建国,一个退休钳工,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我开始跟着桂兰一起去菜市场。为了一毛钱的差价,跟菜贩子磨半天嘴皮子。我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总是把糖当成盐,但看着桂兰一边吐槽我“笨手笨脚”,一边把那盘甜得发齁的炒青菜吃下去,我心里觉得比拿了劳模奖章还踏实。

我的口头禅“嗨,这不都为了孩子嘛”,也渐渐没人听到了。偶尔,桂兰跟我拌嘴,说我做的饭不好吃,我会下意识地想说“嗨,这不都为了……”然后自己就打住了,讪讪一笑,改口道:“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桂兰的标志性动作——那声无奈的叹息,也越来越少了。她开始在阳台上养花,有时候还会哼起年轻时爱唱的歌。

我们和王远每天都会视频。他没有回老家,在上海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薪水不高,但他说,干得踏实。他搬出了那个狭小的一居室,和两个同事合租了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虽然依旧是租的,但窗明几净,阳台上有阳光。

他不再是“超人”,他只是王远。他会跟我们抱怨老板有多苛刻,同事有多难缠。也会跟我们分享,今天地铁上遇到了什么趣事,公司楼下的兰州拉面有多正宗。

我不再需要他“报喜不报忧”。我只想知道,他今天,过得好不好。

这天,我们视频的时候,王远给我们看他新买的一辆二手自行车。“爸,妈,你们看,以后我就骑车上班了,还能锻炼身体。”

屏幕里的他,穿着简单的T恤衫,额头上还有一层薄汗,笑得像个孩子。

桂兰看着,也笑了:“好,好,骑车注意安全。”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我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的样子了。他不再是我相册里那个西装革履的“明日之星”,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会为了省下地铁票钱而高兴的,我的儿子。

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而我,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终于看清。

老李头他们,渐渐也就不再拿我儿子的事来打趣我了。偶尔在楼下碰到,大家也就是点点头,聊聊天气,说说菜价。有一次,老李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他儿子给他买了个最新款的按摩椅,花了小两万。

我笑了笑,说:“挺好,孝顺。”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有些自讨没趣,嘟囔了一句“你现在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就走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就像看到了过去的我自己。

我们这代人,总想在孩子身上,活出自己的第二辈子。却忘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那个人生,不应该成为我们炫耀的资本。

晚饭后,我和桂兰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部家庭伦理剧,里面的老父亲正因为儿子工作不顺心而大发雷霆。

“你说,这人是不是都这样,非得在孩子身上找面子?”我忍不住问桂兰。

桂兰看都没看我,眼睛盯着电视,说:“把声音调小点,吵得慌。”

我拿起遥控器,看了一眼屏幕。音量显示:18。

我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总是把音量调到35。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能盖住我内心的空虚和不安。我需要用外界的喧嚣,来证明我的存在感。

而现在,18,刚刚好。

我把音量又往下调了一格。

(约14500字)

第七章

日子像我们楼下那条被踩得光滑的石板路,平淡,却一步一个脚印。

陈兵再也没有出现过。听说他那个养殖场,因为资金链断裂,还没开张就黄了。村里人说起他,都摇摇头,说他好高骛远,异想天开。再也没人提起我们家王远“当大官”的事,仿佛那只是一场被风吹散的谣言。

我和桂兰的生活,也彻底回归了平静。我们每天最大的议题,就是晚上吃什么,明天要不要去逛公园。我那本卖掉的邮册,我再也没想过。偶尔在电视上看到鉴宝节目,看到类似的邮票被估出天价,我也只是笑笑,换个台。

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心里的东西,找回来了就好。

这天早上,我正在厨房里学着和面,准备蒸几个桂兰爱吃的豆沙包。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的。

桂兰拿着手机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老王,快看,远子发照片了。”

我擦了擦手,凑过去看。

照片上,是王远和他女朋友的合影。背景是一个小小的,但很温馨的厨房。女孩围着围裙,正在切菜,王远从后面抱着她,两个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照片的配文是:往后余生,三餐四季。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照片里的王远,穿着一件普通的家居服,头发有些乱,但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那不是“明日之星”的光,那是幸福的光。

“这姑娘,看着就实诚。”桂兰放大照片,仔细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儿子,真的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三餐四季。

他不再需要我这个“超人爸爸”为他遮风挡雨了。

桂兰划着手机,把照片保存下来,想了想,抬头问我:“老王,你说,要不要把这照片,发到咱们那个亲戚群里去?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我看着她,她眼里的笑意,是纯粹的,不带任何炫耀的成分。她只是一个为儿子感到高兴的母亲。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向那个手机。我的大拇指,悬停在“分享到微信”的按钮上,只要按下去,这张照片,就会出现在那个曾经让我风光无限,也让我颜面尽失的群里。

我会收获无数的点赞和祝福。大家会说,王建国,你儿子虽然没当大官,但找了个好媳妇,这才是真正的福气。

我的虚荣心,像一只蛰伏的怪兽,又在蠢蠢欲动。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儿子和那个女孩灿烂的笑容。

我突然觉得,他们的幸福,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私密。它不应该成为我向任何人证明什么的工具。

它是属于他们的。

我的拇指,慢慢地,从那个“分享”按钮上移开了。

我笑了笑,轻轻地按下了锁屏键,把手机还给桂兰。

“不了。”我说。

桂兰愣了一下,看着我。

我转过身,继续揉着我那团还没发起来的面,头也不回地说:

“桂兰,明天早上去买点新鲜的排骨吧,给孩子们寄过去。”

来源:聪明饺子I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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