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办葬礼时村里人都袖手旁观,我直接用挖掘机运棺材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9 12:21 1

摘要:院子里站着几十号人,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他们像一群被钉在地上的木桩子,没人动,也没人言语。只有村北头那棵老槐树上的乌鸦,“呀——呀——”地叫着,听得人心头发麻。

引子

“叔,伯,搭把手。”

我声音发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院子里站着几十号人,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一个村的乡亲。他们像一群被钉在地上的木桩子,没人动,也没人言语。只有村北头那棵老槐树上的乌鸦,“呀——呀——”地叫着,听得人心头发麻。

爹的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央,暗红色的柏木,沉得很。按照老家的规矩,得八个壮劳力抬着,才能稳稳当当地上山。

我爹叫王守义,在村里活了七十年,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我以为,他走了,乡亲们怎么着也得送他最后一程。

可现在,我挨个去看那些熟悉的脸。李二叔低着头,瞅着自己脚尖上沾的泥。张大伯把手揣在袖子里,眼睛望着天,好像天上有什么稀罕景儿。还有我小时候的玩伴,狗剩,他甚至不敢看我,眼神躲躲闪闪的。

空气像是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建军啊,”村长李富贵终于开了口,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磨过木头,“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啊。”

我盯着他,他那张胖脸上挤出一点虚伪的笑,眼角的褶子里都藏着算计。

“抽不出人手?”我重复了一遍,环顾四周,“这满院子的,不都是人吗?”

李富贵叹了口气,一副“你怎么就不懂事”的表情。“你看,老赵家今天盖房子上梁,老钱家儿子娶媳妇,家家都有事,真走不开。”

谎话。

彻头彻尾的谎话。

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我爹尸骨未寒,他们就这么作践人。

我娘走得早,是我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他教我做人要讲义气,要堂堂正正。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村里谁家有困难,他不是第一个冲上去?东家借米,西家借钱,我爹连个“不”字都没说过。

可如今,他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需要人抬一把的时候,连个伸手的都没有。

人心,怎么能凉薄到这个地步?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着泥土和纸钱味的空气,再睁开时,心里那团火已经被压了下去,换成了冰。

也好。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道理,我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

我不再看他们,转身对我媳妇小琴说:“把院门打开,让让道。”

小琴愣住了,眼睛里全是慌乱:“建军,你……你想干啥?”

“起灵。”我说,声音不大,但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上都带响。

“可,可没人抬啊!”她快急哭了。

我没回答她,径直走出院子,朝着停在村口大路上的那台橙黄色大家伙走去。那是我吃饭的家伙,一台半新的挖掘机。我这次回来奔丧,开的就是它,想着办完事顺路去邻县接个活儿。

身后,传来乡亲们压低了的议论声。

“这王建军是气疯了吧?”

“八成是,爹死了受刺激了。”

“他往那铁疙瘩走干啥?”

我没理会,爬上驾驶室,拧动钥匙。柴油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然后“突突突”地稳定下来。我握着操纵杆,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瞬间冷静下来。

这台机器,比人可靠。你给它油,它就给你力气,从来不会跟你耍心眼。

【内心独白】

爹,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帮了一辈子的乡亲。人心换不来人心,你的实在,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我以前总觉得你活得太累,太傻,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傻,你是把这世道想得太好了。儿子没本事,请不来八抬大轿,但今天,我用我吃饭的家伙送你,让你走得有劲,走得体面。

挖掘机巨大的履带碾过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咀嚼着这村庄的冷漠。我把它稳稳地停在自家院门口。

所有人都看傻了,张着嘴,忘了议论。

我跳下车,走进堂屋,从兜里掏出两条又粗又结实的尼龙吊装带。这是我干活用的,承重十几吨都没问题。

我把吊带从棺材底下穿过去,仔仔细細地打好结,然后把吊环挂在了挖掘机巨大的挖斗挂钩上。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回到驾驶室。

“建军!你疯了!不能这样!老祖宗的规矩……”李富贵冲上来,想拦我。

我隔着玻璃窗,冷冷地看着他:“规矩?现在跟我讲规矩了?刚才你们人死哪去了?”

我不再废话,轻轻推动操纵杆。

挖斗缓缓升起,吊带绷紧,那口沉重的柏木棺材,被四平八稳地提离了地面,悬在了半空中。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挖掘机的引擎在低吼。

我操纵着机器,缓缓掉头,朝着村外的墓地驶去。那口暗红色的棺材,就在我眼前,像一艘孤独的船,被我稳稳地托着,驶向它最后的港湾。

爹,咱们走。

不求他们了。

第1章 那通电话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工地上吃午饭。

一个豁了口的搪瓷大碗,里面是白米饭,上面盖着一层土豆炖豆角。食堂大师傅手艺不咋地,菜里油水少,吃着刮嗓子。可我饿,上午在驾驶室里颠了四个钟头,挖了半个地基,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手机在脚边嗡嗡地震,屏幕上跳着“陈伯”两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

陈伯是我爹最好的老伙计,住一个村。没事他从不给我打电话。

我赶紧放下碗,擦了擦手上的油,划开接听键。

“喂,陈伯?”

“建军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还带着喘,“你……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出啥事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爹……你爹他……没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像炸开一个响雷,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一片嗡鸣。手里的电话“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

工友老张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问:“建军,咋了?脸白得跟纸一样。”

我没理他,蹲下身,哆哆嗦嗦地捡起手机,电池都摔出来了。我把电池胡乱塞回去,开机,屏幕亮了一下,又黑了。

“老张,借你电话用用!”我冲他喊,声音都在抖。

我重新拨通了陈伯的号码。

“陈伯,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孩子,你爹……今天早上走的。睡梦里走的,没遭罪。”

没遭罪……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爹身体一直硬朗,去年过年回家,他还跟我掰腕子,劲儿大得很。怎么说没就没了?

【内心独白】

我不信。昨天晚上我们还通过电话,他说后院的丝瓜长老了,等我回去给我做丝瓜汤。他说天凉了,让我干活多穿点,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他的声音还在我耳朵边上,热乎乎的,怎么人就没了呢?就像那台开得好好的机器,突然就熄了火,连个征兆都没有。

我跟工头请了假,工头姓刘,是个抠门但讲道理的人。他看了看我通红的眼睛,没多问,直接批了假,还预支了我两千块钱工资。

“家里事要紧,去吧。钱不够再言语。”他说。

我开着我的那台挖掘机,连夜往家赶。

路上,媳妇小琴的电话打来了十几个,我都没接。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她的声音总能让我想起我们那个不大的家,想起儿子小宇的书包,想起每个月要还的房贷。那些东西太具体,太实在,会把我从巨大的悲伤里拽出来,让我觉得我爹的死,也成了这些具体事情里的一件,需要计算成本,需要考虑影响。

我不想。

至少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为我爹难过。

天快亮的时候,挖掘机开进了老家的村子。村子还在睡梦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鸡叫,从远处传来。

我把车停在村口,步行回家。

老屋的院门虚掩着,堂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我推开门,看见爹躺在堂屋中央的铺板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陈伯和他老伴,还有几个沾点亲的远房长辈,正围在旁边抹眼泪。

我腿一软,跪倒在铺板前。

“爹!”

我喊了一声,嗓子就哑了。我掀开白布,看到他安详的脸,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那张脸,再也不会因为我回家而笑起来了。

小琴是坐最早一班长途车赶回来的。她一进门,看到这阵仗,眼圈也红了。她没多说话,默默地找出孝衣,帮我穿上,然后开始张罗里外的事。

她是个能干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建军,爹的后事,你看咋办?”晚上,她把我拉到一边,小声问。

“该咋办就咋办,风风光光地送他走。”我说。

“我问了,村里现在兴火化,但爹生前说过,想土葬,回祖坟。”小琴的眉头皱了起来,“土葬得买棺材,请人抬,办流水席……这得一大笔钱。”

“花多少都得办。”我斩钉截铁地说。

“可咱们家……”小琴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们家没什么积蓄。前年为了给儿子小宇在城里买学区房,掏空了所有家底,还背了三十年房贷。我开挖掘机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听着不少,但去掉房贷、生活费、小宇的补习班费,剩不下几个钱。

【内心独白】

钱,钱,钱。我知道小琴不是心疼钱,她是怕。怕这个家经不起一点风浪。就像一艘装满了货的船,吃水线已经很高了,再加一块石头都可能沉。可我爹一辈子没享过福,他走了,我不能连他最后这点念想都满足不了。这口气我要是咽下去,我这辈子都瞧不起自己。

“钱的事你别管,我来想办法。”我拍了拍她的手。

第二天,我取出了存折上仅有的一万块钱,又给几个关系好的工友打了电话,东拼西凑借了三万。

我用这笔钱,请人打了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又去镇上最好的饭店订了三天的流水席。

我爹生前节俭,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走了,我要让他风光一次。

村里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在我家院子里搭起的灵棚下坐着,吃着饭,说着闲话。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我当时沉浸在悲伤里,没多想。

我以为,他们只是看着我花这么多钱办丧事,觉得我不会过日子。

直到出殡那天,我请他们搭把手,没有一个人动。我才明白,他们眼神里的疏远,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同情,是冷漠。

第2章 冰冷的院子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按照时辰,上午九点就该起灵了。可直到八点半,那八个抬棺的壮劳力,一个都没到。我原先是跟村里几个年轻人说好了的,红包都预备下了。

我心里着急,跑到院子里去找。

那几个小伙子都在,正凑在一堆抽烟。

“柱子,强子,准备一下,该动身了。”我走过去说。

叫柱子的年轻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抬头看我,眼神有点躲闪。“建军哥,那个……我今儿个肚子不舒服,怕是抬不动。”

另一个叫强子的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我昨天搬东西把腰给闪了,使不上劲。”

一个两个,都找起了借口。

我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压着火问,“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柱子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被我逼急了,才说了实话:“建军哥,不是我们不帮你。是……是富贵叔不让。”

李富贵。

又是他。

我的拳头一下子攥紧了,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我转身就往堂屋走。李富贵正坐在八仙桌的主位上,端着个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跟旁边几个村里的老人谈笑风生,好像这丧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富贵!”我冲过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他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看我。“建军啊,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今天是你爹的大日子,别失了礼数。”

“我问你,为什么不让他们抬棺?”我指着院子里的年轻人,质问道。

李富贵叹了口气,那张胖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我这也是为他们好。你爹这棺材,太沉了。万一路上谁有个闪失,磕了碰了,算谁的?”

“你放屁!”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我爹这口棺材,跟村里别人家的分量一样!你就是存心不想让我爹好走!”

我的吼声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李富贵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他站起身,声音也冷了下来:“王建军,你说话客气点!我好歹是村长,是你的长辈!”

“长辈?”我冷笑一声,“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我爹活着的时候,你们谁家没受过他的恩惠?现在他走了,你们就这么对他?”

【内心独白】

我看着院子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一直凉到心尖。我爹常说,远亲不如近邻。可眼前这些“近邻”,比陌生人还冷。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同情,只有麻木和算计。我爹一辈子的好人缘,就换来这么个结局吗?这世道,真他娘的黑白颠倒。

李富贵被我问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索性撕破了脸皮。

“恩惠?王建军,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指着我的鼻子说,“要不是你爹那个老顽固,咱们村早就发财了!他挡了全村人的财路,现在还想让全村人给他抬棺送行?美得你!”

挡了财路?

我愣住了。我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村里的事我确实不清楚。

“你把话说清楚,我爹怎么挡你们财路了?”

“哼,你自己问问他们!”李富贵一甩手,不再理我。

我看向周围的乡亲,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

这时候,我媳妇小琴和我儿子小宇从屋里出来了。小琴拉了拉我的胳膊,眼睛通红,小声说:“建军,别吵了,让爹安安静静地走吧。”

小宇站在她身后,这个十六岁的大男孩,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在灵堂上跟人吵架,很丢人。

看着他们娘儿俩,我心里的火气和委屈,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取代。

是啊,跟这帮人吵,有什么用呢?

他们已经铁了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就是在那一刻,我做出了用挖掘机运棺材的决定。

我转身对小琴说:“把院门打开,让让道。”

“建军,你……你想干啥?”她慌了。

“起灵。”

“可,可没人抬啊!”

我没再解释,径直走向村口。

当我开着那台巨大的挖掘机,停在我家院门口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富贵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小琴的脸色煞白,冲上来拍打着驾驶室的门。“王建军!你疯了!你不能这样!这不成心让人看笑话吗?老祖宗的规矩都让你败坏了!”

我摇下车窗,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规矩是活人定的,也是活人守的。他们不把我们当活人看,我守给谁看?我爹活着的时候堂堂正正,死了,我也不能让他受这帮人的窝囊气!”

【内心独白】

小琴不懂我。她只想着面子,怕人戳脊梁骨。可她不知道,当所有人都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时,面子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爹教我,人活一口气。这口气,不是跟人争强好胜,而是不向无理和冷漠低头。今天,我就要用我这双开挖掘机的手,为我爹,也为我自己,挣回这口气。

我不再理会她的哭喊,也不再看院子里那些惊愕、嘲讽、鄙夷的目光。

我跳下车,拿出吊装带,开始干活。

我的动作很稳,很熟练,就像在工地上操作过千百遍一样。

打结,挂钩。

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这是我送我爹的最后一程,我不能出一点差错。

当我重新坐上驾驶室,缓缓升起挖斗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口暗红色的棺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稳稳地升起,像一面旗帜。

一面无声反抗的旗帜。

第3章 挖掘机的轰鸣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成了这场特殊葬礼上唯一的哀乐。

我坐在驾驶室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悬在挖斗下的那口棺材。我的双手稳稳地搭在操纵杆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了极致。

这台重达二十吨的钢铁巨兽,此刻在我手里,温顺得像一只猫。

我怕颠着他。

我爹生前最怕坐车,说晃得头晕。

挖掘机的履带压过泥土路,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痕。我把速度降到了最低,比人走路还要慢。

从我家到村后的祖坟山,不过两里地。往常,十几分钟就走到了。

今天,我感觉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

村民们跟在后面,远远地缀着,像一群被惊吓到的鸭子。他们不再议论,只是默默地看着,表情复杂。

有的人脸上是震惊,有的人是好奇,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李富贵没有跟来。他大概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小琴抱着小宇,跟在挖掘机旁边。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震撼。

小宇也抬着头,看着那台巨大的挖掘机和他那显得格外渺小的父亲。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和羞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和敬畏的神情。

【内心独白】

儿子,你看到了吗?你爹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开挖掘机的。这份工作,你以前总觉得不体面,嫌我满身机油味。可今天,就是这个你瞧不上的家伙,让你爷爷能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记住,孩子,职业不分贵贱,人的骨头才分软硬。只要你凭本事吃饭,走到哪,腰杆都能挺直。

路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时,我看到了陈伯。

他拄着拐杖,站在路边,背佝偻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当挖掘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冲我,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的眼眶又湿了。

在这整个村庄的冷漠里,这一个点头,就像是寒冬里的一盆炭火,让我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到了山脚下,上山的路更窄了,只能容一人通过。挖掘机上不去。

我把棺材轻轻地放在一块平地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背不上去的。

我正发愁,陈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都是我爹生前的老伙计。

“建军,”陈伯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陈伯,你们……”我看着他们几个加起来快三百岁的年纪,心里不是滋味。

“我们几个老骨头,还能动。”另一个姓张的老爷爷说,“你爹活着的时候,没少帮我们。他走了,我们送他一程,应该的。”

说完,他们几个,还有一直跟在旁边的小琴,连我那十六岁的儿子小宇,都走上前,准备一起上手抬。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我回头一看,是村里的那些年轻人。柱子、强子他们都在。他们低着头,脸上带着愧色,二话不说,走过来,挤开那几个老人。

“建军哥,我们来。”柱子哑着嗓子说。

“对,我们来。我们不是人,刚才……”强子说着,眼圈都红了。

八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手放在了棺材边上。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起!”

随着一声呐喊,棺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送葬的队伍,终于像个样子了。

我跟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山路湿滑,他们走得很稳。

我爹的坟,早就选好了,就在我娘的旁边。

挖坑,下葬,封土。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我跪在坟前,给我爹和我娘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委屈了。”

等所有人都下山了,我一个人还留在坟前。

山风吹过,松涛阵阵,像是爹在跟我说话。

我点上一根烟,猛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内心独-白】

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恨你?李富贵说你挡了全村人的财路,我不信。你一辈子与人为善,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去干那种断人财路的事?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隐情。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清白。不能让你走了,还背着骂名。

我在坟前坐了很久,直到太阳偏西,才下了山。

回到家,院子里已经空了。流水席的桌椅还没撤,剩菜剩饭摆了一桌子,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

小琴正在屋里默默地收拾东西。

我走进去,她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对不起,”我先开了口,“今天让你跟着我丢人了。”

她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不,建军,我没觉得丢人。我就是……就是心疼你。”

她走过来,抱住我。

“你爹走了,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不能倒下。”

我抱着她,这个跟我过了快二十年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的肩膀,是那么的温暖。

晚上,陈伯提着一瓶酒,端着一碟花生米,来了。

他说,他要跟我好好聊聊。

我知道,关于我爹的那个谜,就要解开了。

第4章 陈伯的烟袋

陈伯坐在我家的八仙桌旁,从腰间摸出一个乌黑锃亮的烟袋锅,装上一锅烟丝,用火柴“刺啦”一声点着。

“吧嗒,吧嗒。”

他深深地吸了两口,吐出的烟雾缭绕着,把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衬得有些模糊。

小琴给我俩倒了杯酒,就带着小宇回里屋去了,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建军,今天这事,你办得……提气。”陈伯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你爹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烧下去,心里却没那么堵了。

“陈伯,我爹到底怎么回事?李富贵说的挡了财路,是真的吗?”我问出了心里最大的疑惑。

陈伯又吸了一口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他的眼神。

“是真的,也不是真的。”他缓缓说道。

“这话怎么说?”

“去年开春,县里来了个老板,说是要开发咱们村南头那片叫‘金沙湾’的河滩地,搞个什么‘水上乐园’的旅游项目。”陈伯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那不是好事吗?”我插嘴道。我们村穷,有个项目能开发,大家都能跟着沾光。

“是啊,当时全村人都觉得是天大的好事。”陈伯叹了口气,“那个老板姓黄,跟李富贵是亲戚。他说,项目要征地,每家每户按人头给补偿款,一个人头五千块。而且,项目建成了,村里人可以优先去上班,当保安,当清洁工,一个月工资三千。”

我心里算了算,我们村三百多口人,光补偿款就是一百五十多万。这对一个贫困村来说,是笔巨款。而且还有工作机会,难怪村里人会动心。

“李富贵在村里开了好几次大会,把这事说得天花乱坠,好像咱们村马上就要变成金窝窝了。大家都乐疯了,就等着签字拿钱。”

“然后呢?我爹反对了?”

“对。”陈伯点了点头,把烟锅在桌腿上磕了磕,倒出烟灰。“你爹,是唯一一个反对的。”

【内心独白】

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他倔,认死理,但绝不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红眼病。他反对,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在全村人都被金钱冲昏头脑的时候,他的反对,就像是往沸油里泼了一瓢冷水,不招人恨才怪。

“为啥啊?”我急切地问。

“你爹年轻时在县水利站干过,虽然只是个编外人员,但对水文地质这些东西,比谁都懂。”陈伯的语气里带着敬佩,“他觉得这事有蹊跷。金沙湾那地方,是咱们这儿地势最低的洼地,上游就是清河。每年汛期,河水都会倒灌。在那建水上乐园,不是等着被淹吗?”

“他去跟李富贵说了,李富贵不听,说人家老板请了专家勘测过,没问题。还说你爹是老糊涂了,嫉妒他能给村里拉来项目,故意捣乱。”

“后来,你爹不放心,自己一个人,拿着个破旧的水平仪和皮尺,去金沙湾测了好几天。回来后,他画了一张图,清清楚楚地标出了历年的最高水位线。按照他的测算,那个水上乐园只要建起来,汛期一到,准得泡汤。”

陈伯喝了口酒,继续说:“你爹拿着这张图,挨家挨户去劝。可那时候,大伙儿的眼睛都红了,谁听得进去啊?都说他是老顽固,挡了大家的财路。还有人说难听的,说他自己儿子在外面挣大钱了,就见不得村里这些穷亲戚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能想象到,我那不善言辞的爹,是如何拿着一张图纸,笨拙地跟乡亲们解释着他们听不懂的水文知识,又是如何被一句句恶毒的话语刺伤。

“后来呢?项目黄了?”

“黄了。”陈伯说,“你爹看劝不动大家,就揣着那张图,坐班车去了县里,把图纸和他的分析交到了水利局。水利局派人下来一复核,发现你爹说的全对。那个项目,根本就是个骗局!那个黄老板,就是想利用征地的名义,套取国家的项目扶持资金,等钱一到手,他就跑路。到时候,地被占了,乐园是废墟,咱们村哭都没地方哭。”

“项目被水利局叫停了。黄老板和李富贵的美梦也泡汤了。可李富贵不甘心,他跟村里人说,是王守义这个老东西,去县里告黑状,把财神爷给告跑了。要不是他,大家的补偿款早就到手了。”

陈伯长长地叹了口气:“村里人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他们只看到,马上要到手的钱,飞了。这笔账,自然就记在了你爹头上。从那以后,村里人见了你爹,要么绕道走,要么就阴阳怪气地刺几句。你爹心里苦,但他不吭声,一个人默默受着。”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原来,这就是真相。

我爹不是挡了他们的财路,他是救了整个村子。

可到头来,他却成了全村的罪人。

【内心独白】

爹啊爹,你真是个傻子。你救了他们,他们却恨你入骨。你图什么呢?你把委屈都咽进肚子里,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不告诉。你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误解和怨恨。你这辈子,活得太苦了,太不值了。

“那些年轻人,柱子他们,后来为什么又来帮忙了?”我擦了擦眼泪问。

“他们……是被你那台挖掘机给镇住了。”陈伯说,“你那一下,把他们的良心给砸醒了。他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年轻,容易被人煽动。看到你宁可用那铁疙瘩,也不求人的那股劲儿,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我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这一次,酒不辣了,是苦的。

第5章 妻子的眼泪

送走陈伯,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夜很深了,月亮挂在天上,清冷清冷的,像我爹的眼神。

真相大白了,可我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我走进屋,小琴还没睡,她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床头灯,在缝补我的一件旧外套。那是我干活时穿的,袖口磨破了。

听到我进来,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着。

“都……知道了?”她小声问。

我点了点头,在她身边坐下。

床板“吱呀”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建军,我……”她开了个头,又说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滴在那件旧外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对不起爹……也对不起你。”她哽咽着说,“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不知道,我还……我还因为钱的事,跟你闹心。我真不是个东西。”

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一声。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干啥!”

“我混蛋!”她哭得更凶了,“我只想着咱们那个小家,想着房贷,想着儿子的学费,我怎么就那么自私!爹是为了整个村子好,我却……我却还在算计给他办后事的钱……我有什么脸去见他……”

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我心里那块石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我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怪你,小琴,不怪你。”我柔声说,“你不知道内情。再说了,你操心这个家,也没错。咱们的日子,本来就紧巴巴的,你当这个家,不容易。”

这些年,我在外面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扛。照顾孩子,应付人情往来,算计着每一分钱的开销。她的头发里,早就有了白发。她的手,也因为常年做家务,变得粗糙。

我这个做丈夫的,给她的,太少了。

【内心独白】

我总觉得,男人在外面挣钱养家,就是天大的担当了。可我忘了,守着一个家,比挣钱更难。小琴的每一分计较,都不是为她自己。她是为了我,为了儿子,为了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我以前总嫌她唠叨,嫌她算计,今天我才明白,她的那些“俗气”,才是我能安心在外面打拼的底气。

“别哭了。”我用粗糙的手指,帮她擦掉眼泪。“爹不会怪你的。他要是知道你这么通情达理,只会高兴。”

她在我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

“建军,那……接下来怎么办?”她抬起头问我,“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我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爹的清白,必须拿回来。李富贵这种人,也不能让他继续当这个村长,祸害乡亲。”

“可……他毕竟是村长,在村里根深蒂固的。我们斗得过他吗?”小琴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以前或许斗不过。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说。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陈伯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浮现出柱子他们愧疚的眼神,也浮现出我那台停在村口的挖掘机。

人心,虽然会冷,但不会死透。

只要有一点火星,它就能重新燃烧起来。

而我的那台挖掘机,就是那个火星。

第二天一早,小琴起得很早。

我睁开眼的时候,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

是小米粥的香味。

我走到厨房,看见小琴正在灶台前忙碌。她熬了粥,蒸了馒头,还炒了一盘我最爱吃的醋溜白菜。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醒了?快去洗把脸,吃饭了。”她回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像是雨后的太阳,暖洋洋的。

儿子小宇也起来了,他默默地坐在桌边,看着我。

“爸。”他喊了我一声。

“嗯。”

“昨天……你真帅。”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脸有点红。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喝了一大口。

粥很烫,暖意却从胃里,一直流淌到心里。

【内心独白】

这就是家吧。一个能让你卸下所有防备和疲惫的地方。一碗热粥,一句暖心的话,就能把你在外面受的所有委屈都融化掉。爹,你看到了吗?你的儿子,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身后,有他们。为了他们,我也要把腰杆挺得更直。

吃完早饭,我对小琴说:“你带小宇先回城里吧。他快开学了,别耽误了功课。”

“那你呢?”她紧张地问。

“我留下。”我看着窗外,村里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有些事,我必须做个了结。”

小琴沉默了。她知道我的脾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别硬碰硬。”

“放心吧。”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我的办法。”

我的办法,就藏在我爹的遗物里。

我相信,我爹那个做事严谨的人,一定不会只凭一张嘴去跟人讲道理。

他一定留下了什么。

第6章 一张旧图纸

送走小琴和儿子,老屋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我开始整理我爹的遗物。

他的东西不多,一个掉漆的木箱子,装满了他所有的宝贝。

我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和旧书报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半导体收音机,还有一沓沓用绳子捆得整整齐齐的信。

那些信,大部分是我写给他的。从我当兵,到后来外出打工,十几年的光阴,都在这些泛黄的信纸里。

我一封封地看过去,看着我那些年少轻狂的豪言壮语,看着我那些报喜不报忧的谎话,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在箱子最底下,我找到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方方正正,很厚实。

我打开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一沓图纸,和一摞笔记本。

图纸的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线条和字迹,依然清晰。正是我爹手绘的那张金沙湾水文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数据,什么“百年一遇洪水位”、“冲积扇地质结构”、“土壤渗透率”……很多专业术语我看不懂,但我能看懂那条用红笔画出的警戒线,它远远高于那个所谓“水上乐园”的规划地基。

而在那些笔记本上,我爹用他那工工整整的钢笔字,记录了每一天的勘测数据,分析过程,甚至还有他去县水利局反映情况的日期和接待人员的姓名。

最后一页,他还附上了一份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

新闻标题是:《警惕!外地“投资商”利用虚假项目套取国家补贴,多地已出现烂尾工程》。

【内心独白】

爹啊爹,你真是个细心到让人心疼的人。你把所有的证据都准备得这么齐全,你不是要去告状,你只是想用事实,去叫醒那些装睡的人。你怕他们不信你,所以你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可你没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事实,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

我把这些图纸和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收好。

这就是我爹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

这不是几张纸,这是他的风骨,是他的清白,是一个老实人最后的呐喊。

我正激动,陈伯又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建军,不好了!”他一进门就说,“出事了!”

“陈伯,你慢点说,出啥事了?”我赶紧扶他坐下。

“邻村,就是下游的李家庄,出大事了!”陈伯喘着粗气说,“他们那也搞了个什么开发项目,跟咱们这边的差不多,也是一个外地老板,也是李富贵的远房亲戚牵的线。他们村没你爹那样的明白人,全村都同意了。”

“前两天不是下大雨吗?上游山洪暴发,河水猛涨。那个项目挖的地基,把原来的河道给堵了一半。结果河水排不出去,直接漫堤了!李家庄半个村子都被淹了!田里的庄稼全完了,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塌了!”

我心里一沉。

果然,被我爹料中了。

“这还不算最糟的。”陈伯接着说,“那个老板为了省钱,用的都是劣质材料,还偷偷在河滩地里埋了很多工业废料。这次大水一冲,废料全翻出来了,把下游的水源都给污染了。现在李家庄的人,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了!”

我握着那沓图纸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这就是李富贵和那个黄老板嘴里的“财路”!

这是一条断子绝孙的路!

我爹拼了命拦下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李富贵呢?他知道这事吗?”我问。

“他知道,他今天一早就去镇上开会了,估计就是为这事。我听说,那个黄老板,连夜就跑路了,找不着人了。”陈伯说,“建军,现在……是时候了。”

我看着陈伯,他也看着我。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我一样的决心。

“陈伯,你帮我个忙。”我说,“你去把村里人都叫到村委会大院里,就说,我要当着全村人的面,给我爹烧纸。”

“烧纸?”陈伯愣住了。

“对。”我点了点头,“你跟他们说,我爹托梦给我了,说他有话要对大家说。”

陈伯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拄着拐杖出去了。

我知道,用“托梦”这种迷信的说法,很可笑。

但对付这群愚昧又固执的乡亲,有时候,这种老办法,比讲道理管用。

我要开一场特殊的“追悼会”。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差点就踏上了一条什么样的绝路。

我要让李富贵,当着全村人的面,低下他那颗高傲的头。

【内心独白】

挖掘机能运走我爹的棺木,却挖不掉人们心中的偏见和愚昧。现在,我手里有了比挖掘机更厉害的武器。那就是真相。真相这东西,有时候比钢铁还硬,比炸药还响。今天,我就要用我爹留下的这些“武器”,在村里炸出一个朗朗乾坤。

我把图纸和笔记本揣进怀里,又从我爹的遗物里,翻出了那个半导体收音机。

我拧开开关,调到省新闻频道。

里面,正在播报关于李家庄水灾和污染事件的最新进展。

“……目前,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县里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将对所有类似项目进行彻查,严惩不贷……”

声音很大,很清晰。

我抱着收音机,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委会走去。

决战的时刻,到了。

第7章 村口的对峙

村委会的大院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全村老少,除了在外打工的,几乎都来了。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疑惑。

“这王建军又搞什么名堂?”

“说是他爹托梦了,有鬼神之说,我看不像。”

“管他呢,去看看热闹。”

李富贵也站在人群中,他刚从镇上开会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院子中央,那里临时搭了一个台子。

我把怀里的半导体收音机放在台子上,把音量调到最大。

“……李家庄水污染事件,再次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一些不法商人,打着投资开发的幌子,行破坏环境、套取补贴之实。这种只顾眼前利益,不顾子孙后代的行为,是典型的‘断子绝孙’工程……”

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义正辞严的声音。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家庄的事,他们多少都听说了。但从省台新闻里听到,那分量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断子绝-孙工程”这几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建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富贵终于忍不住了,他走上前来,想关掉收音机。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李村长,别急啊。好戏,才刚开始。”

我关掉收音机,从怀里掏出我爹留下的那沓图纸和笔记本。

我将那张巨大的水文图,在台子上一字铺开,用砖头压住四个角。

“乡亲们!”我提高了嗓门,让每个人都能听见,“我知道,你们都恨我爹,说他挡了你们的财路。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爹挡下的,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财路’!”

我拿起一张图纸,指着上面那条红色的警戒线。

“这是我爹,王守义,一个你们眼中的老顽固,用自己的脚,一步一步量出来的!这条线,是金沙湾百年一遇的洪水位!而那个黄老板要建的水上乐园,地基比这条线,低了整整两米!”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只要项目建成,不出三年,一场大雨,就能让它变成一片汪汪大洋!到时候,别说挣钱了,我们投进去的土地,全都会打水漂!”

人群开始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站在人群后排的柱子,死死地盯着那张图。他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数据,但他看得懂那条红线和规划地基之间巨大的落差。他想起了王守义老人,那个总爱在村口抽着旱烟,不爱说话的老人。去年夏天,他亲眼看到老人顶着大太阳,在河滩地里一待就是一天,当时他还跟伙伴们嘲笑老人是吃饱了撑的。现在想来,那单薄的背影,竟是挡在全村人面前的一座山。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这还不算完!”王建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拿起了另一个笔记本。

“这里面,是我爹记录的,那个黄老板的底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商人,他在隔壁县,就用同样的手段,骗了两个村子!项目烂尾,老板跑路,村里人血本无归!这些,我爹都查得清清楚楚,他把材料交给了李富贵村长,请他提醒大家,可是……”

王建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李富贵。

“李村长,你敢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你没见过这些东西吗?你敢说,你不知道那个黄老板,是你自己的表外甥吗?”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富贵的身上。

李富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你血口喷人!”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王建军,你爹死了,你就拿些假东西来糊弄人,你安的什么心!”

“假的?”王建军冷笑一声,“那这个呢?”

他再次打开了收音机。

“……据最新消息,李家庄污染事件的主要责任人黄某,已于今日凌晨被警方抓获。据黄某交代,他与当地村干部李某内外勾结,企图骗取国家项目补贴……”

“李某”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李富贵耳边炸响。

他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内心独白 - 来自一位村民】

我的天哪……原来是这样!我们都错怪王家大爷了!他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啊!我们……我们不光没念他的好,还在他出殡的时候……我真不是人!我这张老脸,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王家的祖宗?李富贵这个挨千刀的,他把我们全村人都当猴耍了!

“李富贵!你还我爹的清白!”王建军一步步逼近,声色俱厉。

“李富贵!你这个黑心肠的!你把我们当傻子!”

“打他!打这个!”

村民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他们冲了上来,把李富贵团团围住。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陈伯拄着拐杖,走上台子,用力地敲了敲桌面。

“都住手!”他大吼一声。

人群安静了下来。

陈伯走到王建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向所有村民。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打人解决不了问题。李富贵有党纪国法来收拾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今天,我们最该做的,不是打人。而是去守义的坟前,给他磕个头,认个错。”

陈伯的话,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羞愧。

那一天,村里的人,自发地,排着长长的队,走上了那条通往后山的路。

他们来到我爹娘的坟前,没有花哨的仪式,只是默默地,深深地,鞠躬,磕头。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跪在坟前,老泪纵横。

“守义啊,我们对不住你啊……”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无尽的悲凉和释然。

爹,你看到了吗?

他们,终于明白了。

尾声

几天后,我准备回城了。

李富贵被镇上的纪委带走了,听说问题很严重,不光是金沙湾这一件事。

村里暂时由陈伯代管着各项事务。

临走前,家里来了很多人。

他们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说什么感激的话。

李二叔提来了一篮子刚下的鸡蛋,放在桌上,讷讷地说:“建军,给孩子路上吃。”

张大伯扛来一袋子自己种的小米,瓮声瓮气地说:“你爹生前,最爱喝这个。”

柱子和强子他们几个年轻人,帮我把挖掘机里里外外擦洗得干干净净,还加满了柴油。

“建军哥,以后村里有啥事,你招呼一声,我们随叫随到。”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客套。

我收下了他们的东西,也收下了他们的这份心意。

我知道,我爹用生命和名誉换来的,就是这些最朴素的人心回归。

我开着挖掘机,准备离开村子。

经过村口的老槐树,我看到陈伯和一群村民,站在那里为我送行。

我停下车,跳下来。

陈伯拉着我的手,说:“建军,有空,常回家看看。”

“会的。”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个我出生长大的村庄,望了一眼那座埋着我爹娘的青山。

阳光正好,山坡上的野花开得正艳。

我仿佛看到,我爹正坐在坟前,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脸上带着那憨厚而满足的笑。

我坐上驾驶室,发动了机器。

挖掘机再次发出低沉的轰鸣,但这一次,我听到的,不再是愤怒和悲鸣,而是一种力量。

一种属于平凡人的,坚韧而厚重的力量。

爹,儿子走了。

您放心,您教我的道理,我一辈子都记着。

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干活。

走到哪,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来源:执着的饼干A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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