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在家种苹果树,老二考上了大学,二十年后,兄弟俩差距明显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9 20:27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父亲调到了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屏幕上。我妈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像是想盖过那声音。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父亲调到了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屏幕上。我妈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的,像是想盖过那声音。

我清了清嗓子,这动作让坐在对面的大哥陈岩眼皮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了下去,继续专注地剥着一个苹果,果皮在他粗糙的指间连成一条不断的红线。我悄悄打开行李箱旁边的隔层,摸了摸那个硬邦邦的牛皮纸袋,里面是我这次回家的底气。抽屉里,一张我们兄弟俩小时候的黑白照片被压在最底下,照片上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笑得没心没肺。

“爸,妈,大哥。”我终于开口,声音在新闻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里显得有些发虚,“这次回来,主要是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

父亲的目光没有离开电视,只是“嗯”了一声。母亲在厨房里停了水声,探出半个身子。大哥手里的刀顿了顿,苹果皮“啪”地断了。

所有人的沉默像一张网,把我笼罩其中。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个牛皮纸袋拿出来,放到桌子中央。

“这老房子,住了快四十年了,到处都旧了。墙皮也掉,夏天还漏雨。”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商量,而不是通知,“我跟林惠商量了,我们出钱,把老宅推了,重新盖个二层小楼。图纸我都找人设计好了,城里现在都盖这种,带露台,冬暖夏凉。”

纸袋被推到父亲面前,他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电视上挪开,落在那鼓囊囊的袋子上,却没伸手。他拿起桌上的烟斗,空着锅,在桌角磕了磕,发出“叩、叩”的轻响。这是他烦躁时的标志性动作。

“你哥他……”母亲欲言又止,围裙在手里绞来绞去,“唉,回头再说吧。”

“妈,现在就说。”我打断她,心里那股压抑了二十年的复杂情绪开始翻涌。我考上大学,离开这个村子,一路读到博士,留校任教,成了全家的骄傲。而大哥陈岩,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帮着父母种地。后来,父母老了,他就把家里的几亩薄田全改成了苹果园。二十年过去,我在城市里扎了根,有了自己的家庭、事业和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而大哥,依然守着这片土地,和这座日渐破败的老屋。

我以为,用我在外面挣的钱,回来给家里盖一栋漂亮的新房,是天经地义的补偿,是荣归故里的证明。

大哥终于削完了那个苹果,他没吃,而是用小刀切成均匀的小块,放进一个干净的瓷碗里,推到父亲手边。然后,他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用不着。”他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地板上,“这房子,我来盖。”

我愣住了。我预想过他们会客气,会推辞,会激动得流泪,唯独没想过是这样一句干脆利落的拒绝。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爸妈住得舒服点。你那几亩苹果园,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盖房子不是小事,你……”

“我的事,不用你管。”陈岩站起身,他比我高半个头,常年干农活让他显得异常结实,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你回你的城里,教你的书,过你的好日子。家里的事,有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宽厚的背影里写满了抗拒。

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拿起一块苹果,慢慢地嚼着,眼睛又回到了电视上。屏幕上,国家大事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我们家这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却陷入了僵局。母亲走过来,把那个牛-皮纸袋推回到我面前,低声说:“陈卓,你别怪你哥,他有他的想法。”

我看着那个纸袋,里面装着二十万现金,是我工作以来最大的一笔积蓄。此刻,它们像一堆废纸,充满了嘲讽。我用力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世界有些模糊。二十年了,我以为我早已飞出了这个家,成了能为它遮风挡雨的雄鹰。可到头来,我连家里的一块砖都动不了。

那晚,我睡在自己当年的小屋里。墙上还贴着我上高中时“搏击长空”的字幅,已经泛黄。隔壁就是大哥的房间,我能听到他翻身的动静,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堵墙,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我推开窗,看见大哥正和村里的包工头刘叔在老房子前比比划划。刘叔叼着烟,不时点头,手里拿着卷尺在墙上量着。阳光照在大哥古铜色的脸上,他眉头微皱,说得又快又急,完全是我不熟悉的模样。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是在说气话,他是真的要自己盖。

我洗漱完走到院子里,气氛瞬间凝固。刘叔尴尬地冲我笑了笑:“陈卓回来啦,都当大教授了,出息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大哥面前:“你哪来的钱?”

大哥没看我,只是对刘叔说:“刘叔,就按我昨天跟你说的尺寸来,地基一定要打牢。”

“好嘞。”刘叔应着,识趣地带着人先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兄弟俩。我压着火,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你哪来的钱盖房子?”

“我种苹果,一年也能攒下几个。”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几个钱?你当我不知道吗?化肥、农药、套袋、请人摘果,哪样不要钱?一年到头剩不下三五万。盖这么个房子,至少要二十万,你存到猴年马月去?”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激动时,句子也变得短促。

“那也用不着你的。”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

“你一年到头回不来几天,这个家里的事,你懂个啥?”他丢下这句话,扛起锄头就往果园走。

我跟了上去,一路走到那片郁郁葱葱的苹果园。正是套袋的季节,满树的苹果都穿上了灰黄色的纸“外衣”,沉甸甸地坠着枝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果香混合的味道,这是我童年最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我感到窒息。

“哥,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我在田埂上拦住他。

他停下来,用那双满是老茧和泥土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流下来。“谈什么?谈你那二十万,还是谈你那个带露台的洋楼?”他冷笑一声,“陈卓,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城里有本事了,我们这些在家种地的,就活该让你可怜?”

“我没有!我只是想尽一份力!”

“尽力?”他把锄头重重往地上一插,“我留在家,伺候爹妈,下地干活,这是我的力。你考出去,光宗耀祖,这也是你的力。咱俩的路不一样,但谁也没比谁高贵。这二十年,我没找你要过一分钱。现在,我用自己挣的钱盖房子,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有手有脚,凭什么不能自己盖?我的逻辑清晰地告诉我他是对的,但我的情感却无法接受。这感觉就像,我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却被对方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我的女儿桐桐跟着她奶奶也来到了果园。她好奇地看着满树的“纸包”,跑过来拉着大哥的手,仰起小脸问:“大伯,你的手为什么这么粗糙呀?像树皮一样。”

大哥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笑容。他蹲下来,让桐桐摸着他手背上的裂口和老茧,说:“这是苹果给的勋章。有了它,苹果才长得甜。”

桐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爸爸的手为什么那么光滑?”

我下意识地把手插进了口袋。我的手,常年握笔,写论文,敲键盘,除了指间一点薄茧,确实光滑。

大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那眼神里复杂的情绪让我无地自容。他对我所有的指责,似乎都不及女儿这句无心之言来得尖锐。

午饭的气氛更加压抑。父亲的“都好,都好”口头禅今天一次也没出现。他只是沉默地吃饭,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但谁也没心思看。饭后,我躲进房间,给妻子林惠打电话。

“怎么样了?叔叔阿姨高兴坏了吧?”林惠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林惠叹了口气:“陈卓,你有没有想过,你哥他也是个要面子的男人。你这样直接把钱拍在桌上,跟直接说‘你不行,我行’有什么区别?”

“我哪有那个意思!”

“你没有,但听起来就是。”林惠的声音冷静下来,“你先别急,这事儿急不来。你在家多待几天,多看看,少说话。”

挂了电话,我感到一阵无力。我以为衣锦还乡,原来只是个自作多情的客人。

接下来的两天,我听了林惠的话,没再提盖房子的事。大哥请的施工队开始动工了,他们先是在老屋旁边清理出一块空地,准备打地基。大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工人们一起干,搬砖、和水泥,汗流浃背。母亲则负责给工人们做饭,一天三顿,忙得脚不沾地。

我像个局外人,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我想去帮忙,大哥一个眼神就让我缩了回来。我想给母亲搭把手,她总是说:“你去歇着吧,别沾了一身油。你是干大事的人。”

“干大事的人”,这句话像一根刺,反复扎着我。

我闲得发慌,便把给父亲买的新智能手机拿了出来,想教他用微信。我花了两百多块钱,给他办了流量套餐。

“爸,你看,这个绿色的就是微信。点一下,就能跟我们视频,不要钱。”我耐心地给他演示。

父亲戴上老花镜,凑得很近,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要么没反应,要么点错。他显得很笨拙,也很烦躁。

“哎呀,这玩意儿太复杂了!”他试了五分钟就放弃了,“一个红一个绿的,看得眼花。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干啥,有事打电话不就行了?”

他把手机推给我,又拿起了他那个只能打电话的老人机,宝贝似的揣进兜里。我看着那部崭新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的智能手机,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我带回来的是便捷和新世界,对他而言,却是负担和麻烦。

傍晚,我妈在厨房炖汤,我走过去,想找点话说。

“妈,哥盖房子的钱,到底哪来的?他果园的收成我心里有数。”

母亲的铲子在锅里顿了一下,她背对着我,油烟机轰轰地响着。“他……他把东边那片最好的果林给卖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东边那片林子,是整个果园里挂果率最高、苹果品质最好的,也是大哥最宝贝的一片。他曾经像介绍自己孩子一样,跟我炫耀那里的每一棵树。

“卖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回来前几天。”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他说,爹妈年纪大了,身体随时可能要用钱。老房子也该修了,他不想再等。他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不能像你一样在外面挣大钱,但他有他的办法。”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我一直以为他在跟我赌气,在跟我争强好胜,原来他早就为这个家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不惜卖掉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拿着我那点自以为是的“善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我冲出厨房,第一次,我想跟大哥好好谈谈,不是以一个“成功”的弟弟,而是以一个家人的身份。我在村口的小卖部找到了他,他正在给施工队买烟和汽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疲惫。

“哥。”我叫他。

他回过头,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只剩下一种深深的倦意。

“你都知道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让你再拿钱来砸我?”他自嘲地笑了笑,“陈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个家,我守了二十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跟我连着筋。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把它推平,盖个我不认识的房子,我做不到。”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觉得你给的是钱,在我看来,那是瞧不起!”

那晚,我们兄弟俩第一次坐在院子里,没有争吵,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夜很深,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终于明白,我想要弥补的,是他不需要的。我引以为傲的,是他不稀罕的。我们之间横亘的,不是二十年的距离,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第三人称视角)

陈岩看着弟弟紧锁的眉头,心里并非毫无波动的。他掐灭了烟头,在鞋底碾了碾。二十年前,他把家里唯一一张去县城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塞给弟弟时,就想过会有今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不是不羡慕,只是他知道,总得有一个人留在土里。他看着弟弟那双干净的手,那副斯文的眼镜,再看看自己满是裂口的掌心,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守着家,守着爹妈,守着这片苹果园,守出了一身力气和一屁股债。而弟弟,只需要带着钱回来,就能轻易否定他二十年的全部努力。他不服,更不甘。他卖掉那片果林的时候,心像被挖掉一块。但他告诉自己,这是他作为长子的责任,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也能撑起这个家。他不需要怜悯,尤其不需要来自自己亲弟弟的怜悯。

就在家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下来时,林惠的电话又来了。这次,她的语气不再是劝解,而是带着明显的火药味。

“陈卓,你到底还回不回来了?桐桐下周一就开学了!你爸妈那边到底怎么回事?那二十万,你不会真给你哥了吧?”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头疼。

“房子不让我盖,钱我也没给出去。”我疲惫地说。

“那不正好吗?赶紧回来吧。你别忘了,我们自己家房贷下个月就要还了,你把钱都扔老家,我们喝西北风啊?”

“林惠,那是我家!”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陈C卓,你搞搞清楚,我们这里才是你的家!”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尖锐起来,“你不能总活在你的愧疚里,拉着我和孩子跟你一起受罪!”

“我什么时候让你受罪了?”

“你每次回老家,回来都得跟我吵一架!你总觉得亏欠他们,那你亏欠我和桐桐的呢?桐桐的钢琴课你交了吗?我们说好今年要去旅游的,你还记得吗?”

争吵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通过电波被放大,刺得我耳膜生疼。我挂了电话,把车停在路边,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尖叫,又迅速沉寂。我伏在方向盘上,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撕裂感。一边是生我养我的根,一边是我亲手建立的家。我像个被两边拉扯的木偶,动弹不得。

我决定第二天就回城。走之前,我想再跟父亲谈谈。我推开他的房门,他正躺在床上,电视开着,音量还是35,但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声有些粗重。我走过去,想帮他把电视关掉,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药瓶。是降压药。我拿起来看了看,生产日期很新。

我的心一沉,问正在收拾东西的母亲:“爸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的?”

“就……就前阵子。”母亲眼神躲闪,“老毛病了,不要紧。”

“什么叫不要紧?高血压能是小事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啥?你那么忙,还能跑回来不成?”母亲小声嘟囔着,“你哥都知道,他每个月都带你爸去镇上量血压。”

又是我不知道的事。我这个所谓的“骄傲”,对这个家的了解,竟然贫乏到这种地步。我捏着那个药瓶,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回到城里的家,我和林惠陷入了冷战。我们不再争吵,只是沉默。她照常上班,接送孩子,做饭。我照常备课,写报告。家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桐桐的笑声偶尔能打破这片死寂。

一天晚上,我写论文到深夜,口干舌燥。我起身去客厅倒水,经过主卧门口,门虚掩着,林惠还没睡,她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我想进去抱抱她,说句软话,但那份属于男人的、可笑的自尊让我挪不动步。

我回到书房,坐了很久,最后还是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当我端着水杯回到卧室时,却发现我的床头柜上,也放着一杯水,还冒着丝丝热气。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林惠的字迹:“别熬太晚,伤身体。”

我端着我的那杯水,站在黑暗中,鼻头一酸,视线瞬间模糊。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对方,却又固执地不肯先开口。这无声的对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消磨人。

第二天,我主动在厨房准备早餐。林惠走进来,看到我在煎鸡蛋,愣了一下。

“我来吧。”她说。

“没事,快好了。”我把煎好的鸡蛋盛到盘子里,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我们俩坐在餐桌前,谁也没提之前的不愉快。阳光从阳台照进来,给餐桌镀上了一层暖光。

“陈卓,”林惠先开了口,“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么说。”

“不,是我不对。”我摇摇头,“是我没处理好。”

“你爸妈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苦笑,“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也许,你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林惠看着我,认真地说,“你哥守了家二十年,他有他的尊严和方式。你只要让他知道,你这个弟弟一直在,需要的时候你随时能搭把手,就够了。”

她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是啊,我总想着用我的方式去“改造”和“补偿”,却从未想过,他们需要的或许只是“尊重”和“看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卓,你快回来!你爸……你爸住院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林惠也慌了,立刻给桐桐的老师请假,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往老家赶。

在飞驰的汽车里,我一遍遍地回拨母亲的电话,却没人接。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我闯了好几个红灯,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赶到镇上的医院,父亲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母亲和大哥守在外面,母亲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大哥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下扔了一地烟头。

“怎么回事?”我冲过去问。

“脑溢血,还好发现得早。”大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看着大哥那张写满焦虑和疲惫的脸,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和怨怼,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终于,医生出来了,说人抢救过来了,但情况还不稳定,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我们隔着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大哥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桐桐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爸爸,大伯为什么哭了?”

我蹲下来,抱住女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只能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说:“因为……因为大伯怕爷爷睡太久,不陪他玩了。”

我们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度过了难熬的一夜。母亲哭累了,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给大哥递过去一瓶水,他接过去,猛灌了几口。

“医生说,爸这次是动了气,血压一下子上去了。”大哥低着头,声音里满是自责,“都怪我,我不该跟他犟,不该非要盖那个房子……”

“不怪你,哥。”我打断他,“要怪也该怪我。我不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

“不。”大哥摇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递给我一根,“你回来,爸是高兴的。只是……我们都太久没好好说话了。”

那一刻,在弥漫着消毒水味的楼梯间里,我们兄弟俩二十年的心结,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我忽然想起母亲之前说,大哥卖了果园是为了给父亲准备看病的钱。

“哥,妈说……你把东边的果林卖了?”

大哥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人老了,机器就得勤保养。我怕有这么一天。”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坦诚,“那笔钱,我没动。我跟刘叔说好了,先赊着工钱,等秋天苹果卖了再给。卖林子的钱,是给爸留的救命钱。”

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我一直以为他是在跟我较劲,原来他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责任和远虑。我这个读了二十年书的博士,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浅薄。

二十年来,我拼命想证明我飞得有多高,却忘了根还在这里。

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情况慢慢稳定下来,但留下了后遗症,半边身子不太利索,说话也含糊不清。出院那天,大哥去办手续,我扶着父亲在医院花园里散步。

他走路很慢,需要拄着拐杖。他指了指花园里的月季花,含糊地说:“……花……好……”

“嗯,花开得好。”我应着。

“家……都好……”他又说。

我听懂了,他说,家,都好。这是他的口头禅,以前说出来,是想粉饰太平,结束争吵。而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和疲惫。

“爸,房子不盖了。”我说,“等您身体好点,我带您和妈去城里住,我那儿房子大。”

父亲停下来,转过头,很努力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背。“……根……在这里……”

我鼻子一酸,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把涌到喉咙的哽咽咽了回去。

回到家,老屋依旧,旁边新打的地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已经长出了些许杂草。大哥把父亲安顿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刘叔结清工钱,并告诉他,房子不盖了。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那台电视机的音量,再也没有调到过35。父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候会让我帮他打开电视,但总是说:“桐桐,帮爷爷开电视,声音……开到20就行。”

这个小小的数字变化,像一个标志,宣告着家里一个时代的结束。父亲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固执强硬的大家长,他开始接受自己的衰老和脆弱。

我离家回城的日子到了。林惠和桐桐已经先回去了。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门。母亲往我包里塞满了她自己做的咸菜和晒的干豆角,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大哥把我送到村口。我们一路无言。

“哥,这钱你拿着。”我把那张存着二十万的卡塞到他手里,“爸的身体要长期调理,果园也需要钱周转。这不是我给你的,是给这个家的。”

这次,大哥没有拒绝。他接过去,揣进兜里,只说了一个字:“嗯。”

他顿了顿,又说:“秋天,苹果熟了,我给你寄过去。”

“好。”我点点头。

我以为他会说“一路顺风”,我以为我会说“我下次早点回来”。但我们都没有。

我转身上了车。从后视镜里,我看到大哥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没有动,也没有招手。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车子开远了,我拿出手机,翻到大哥的微信。他的头像,是那片苹果园的照片,郁郁葱葱。我点开转账,输入了一个数字,然后发了过去。

几秒钟后,手机震了一下。大哥接收了转账。

然后,他发过来一句话:“地里的树,和城里的你,都要好好的。”

我看着那行字,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变得模糊不清。我终于明白,二十年来,我们兄弟俩,就像一棵树上的两个分叉,一个向着天空,一个扎进泥土,看似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却始终连着同一个根。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家汲取着养分。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轻松。

车子上了高速,“老婆,今年年假,我们带桐桐去海边吧。”

过了一会儿,她回复:“好。”

我靠在座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父亲的身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大哥的果园今年收成如何。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快到家时,我又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陈卓,爸刚才……让我把那张老照片找出来,摆在床头了。”

我“嗯”了一声,喉咙发紧。

“就是……咱俩小时候穿一样衣服那张。”

“我知道。”

电话两头又是沉默。我能听到他那边有风声,和我这边汽车的引擎声。

“那……挂了。”他说。

“好。”

我挂了电话,车已经驶入了小区的地下车库。我没有马上熄火下车,而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很久。我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推眼镜,手指触到的,却是温热的湿润。我没有擦,只是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仿佛看到了老家的院子,看到大哥正弯着腰,在给一棵新栽的苹果树苗培土,他站起身,习惯性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泥。而我,终究没有说出那句“哥,辛苦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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