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大伯今年快七十了，他站在地头，望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第一次感到了说不出的滋味。

李大伯今年快七十了，他站在地头，望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第一次感到了说不出的滋味。

地是老地，人也是老人，可现在站在这片地里的，却不再是他。而是那个戴着草帽、穿着橡胶靴子的年轻女人——他的儿媳妇小杨。

“爸，来尝尝这个！”小杨摘下一颗圆滚滚的小白萝卜，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递了过来。

李大伯接过来，咬了一口。

脆。甜。还带着一股子泥土的清香。

“好吃，”他点点头，“比我种的好。”

小杨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忙活去了。

李大伯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半年前的事。

那是去年冬天，儿子李小川和儿媳小杨从城里回来，说是要在老家长住一段时间。李大伯没多问，他知道儿子在城里做生意，最近生意不太好。回来休整一下也好。

他没想到的是，儿媳妇第二天就跟他说：“爸，您这几亩地，能不能让我来种？”

李大伯愣住了。他这辈子就守着这几亩薄田，种点蔬菜，够自己吃，偶尔拿到村口卖几毛钱。这姑娘是在城里长大的，手上连茧子都没有，怎么突然想种地了？

“你会吗？”他问。

小杨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会，但我想学。”

那几天，村里人看到老李家的年轻媳妇跟在李大伯后面，穿着一双粉色的运动鞋，踩在泥巴地里，学着翻地、播种。村里人纷纷摇头：“城里人，玩呢。”

这话，李大伯也这么想。可他没说出口，只是每天带着儿媳妇去地里，把自己四十年摸索出来的经验，一点一点地教给她。

小杨学得很快，但也有不少新想法。

“爸，这个地方我想改种点别的。”

“爸，这个地方光照不好，咱们挖个小水渠引水过来吧。”

“爸，我看了一下，这里的土壤有点酸，要不咱们试试改良一下？”

李大伯一开始还反对，后来看小杨真有干劲，就由着她去了。

谁知道，等到开春，小杨种的蔬菜比他种的长得还好。她在地里套种了好几种蔬菜，颜色各异，像一幅画。

最让李大伯没想到的是，小杨不光会种，还会”卖”。

“老李啊，你家小媳妇挺有出息的嘛！”隔壁王大爷扛着锄头从地头经过，冲着李大伯喊道。

李大伯嗯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骄傲。

村里人都知道了，老李家的地,被城里媳妇给盘活了。

起初，小杨只是把多余的蔬菜拿到村口卖，后来她在手机上发了几张菜地的照片，说是纯天然无公害蔬菜，没想到引来了不少城里人。

李大伯至今记得第一个城里人来的场景。那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一下车就陷进了田埂的泥巴里。李大伯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姑娘怕是第一次下地。

谁知道，那姑娘也不恼，索性脱了鞋，光着脚丫子，跟着小杨去地里，摘了一大筐蔬菜，高高兴兴地付了钱。临走前还说：“下周我还来，能不能给我多留点小萝卜？我闺女特别爱吃。”

就这样，渐渐地，来的城里人越来越多。他们穿着各种不适合下地的衣服，拎着精致的篮子，在小杨的菜地里走来走去，挑选心仪的蔬菜。

李大伯记得有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抱着个娃娃，蹲在地头给孩子讲解：“看，萝卜是长在地下的，不是超市里直接生出来的，懂不懂？”

娃娃睁着大眼睛，一脸惊奇。

李大伯那时候忍不住笑了。这些城里人，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李大伯，好久不见啊！”

李大伯回过神，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城里来的常客，一个姓张的女人，四十来岁，每次来都给他带烟。

“哎呦，张姐来了！”李大伯忙迎上去，“小杨在那边呢。”

张姐笑着朝菜地走去，突然又转过头：“对了，李大伯，我今天还带了几个朋友来，他们想预定您家的蔬菜，一次性包半年的，行吗？”

李大伯一愣，随即点头：“那得跟小杨商量。”

后来才知道，张姐是个幼儿园园长，她想让幼儿园的蔬菜全部从李大伯家订购。

“现在城里那些菜，谁知道打了多少农药，孩子吃了多不放心。”张姐一边说，一边给李大伯递烟，“你们家这个菜地我来过好几次了，干净，安全，就是价格贵了点。”

李大伯有些不好意思：“确实比市场贵一些，小杨说是’有机’的，城里人喜欢。”

张姐笑了笑：“贵也有贵的道理。这菜吃着放心，值！”

预定的事情很快谈成了。李大伯没想到，这才只是开始。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村支书来找李大伯喝茶，他刚坐下，就压低声音说：“老李啊，你家这事儿搞大了啊！”

李大伯一头雾水：“啥事？”

“你不知道？”村支书一脸震惊，“全县好几个幼儿园,学校，还有那个什么高档小区，都想跟你家预定蔬菜。听说县里还要把你家这个模式推广出去，作为乡村振兴的典型呢！”

李大伯端着茶碗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了他磨出老茧的指头上，烫得他缩了一下。

他在这个村里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人正眼看过。村里人都说他固执，不肯去镇上工厂打工，非要守着这几亩薄田，连媳妇都是四十多岁才找到的。

现在倒好，一下子成了”典型”了。

村支书走后，李大伯去找小杨，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地头发现了小杨，她正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着什么。见李大伯来了，小杨招手：“爸，快来，这是县农业局的张局长，专门来考察咱们家的。”

张局长热情地握住李大伯粗糙的手：“李大伯，久仰久仰！你们家的有机农业模式很成功啊，我们想在全县推广。”

李大伯摸着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一场梦。

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李小川拿出一瓶啤酒，倒在家里用了十几年的磕瘪玻璃杯里，递给李大伯：“爸，喝点？”

李大伯接过来，喝了一口，却没什么心思品味。他看着儿子和儿媳，终于问出了憋了一天的问题：“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到回来种地的？”

李小川和小杨对视了一眼，然后小杨说：“说来话长…其实，我们在城里开的那个小餐馆，一直都不太景气。”

李小川接着说：“尤其是去年，城里查得严，说我们的食材来源不明，差点把店给关了。”

小杨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们真的很绝望，欠了一屁股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大伯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儿子在城里做生意不容易，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艰难。

“后来呢？”

小杨的表情突然明亮起来：“后来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现在城里人特别注重食品安全，愿意花高价买安全放心的蔬菜。我就想，爸爸不是有几亩地吗？要不我们回来试试？”

李小川笑了：“我当时还反对来着，觉得种地能有什么出息。可她非要试试，我拗不过她。”

小杨白了他一眼：“现在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李小川举手投降：“对对对，还是你有眼光。”

李大伯看着他们打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固守着这几亩地，是因为没出息，没能耐。可谁能想到，这几亩他守了大半辈子的薄田，竟然成了儿子儿媳摆脱困境的希望。

“爸，我明天还想扩大一下规模，把咱家后面那块荒地也开垦出来。”小杨突然说，“现在预订的人越来越多，咱家这点地都不够用了。”

李大伯点点头：“好啊，那块地虽然荒了些年，但底子还不错。”

喝完酒，李大伯起身回屋。刚走到门口，又听见儿子叫他：“爸，我跟小杨商量了，以后咱们家的蔬菜就叫’李家园’，您看行不？”

李大伯一愣，随即点点头。

“嗯，挺好的。”

回到屋里，李大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四十年前，他刚接手父亲留下的这几亩地时，意气风发，想要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可日子没过成，连个媳妇都找不到，直到四十多岁才在媒人介绍下，娶了同样年纪不小的李小川妈。

那时候，村里人都笑话他，说他种地没出息。可他倔，就是不肯放弃这几亩地。

他没想到，四十年后，这几亩地，竟然让儿子儿媳看到了希望，让城里人趋之若鹜。

想着想着，李大伯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大伯起床时，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陌生人。

“这是？”他问正在泡咖啡的小杨。

小杨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他：“爸，这些是来报名参加我们’田园体验’活动的城里人。”

李大伯一头雾水：“什么体验？”

小杨神秘地笑了笑：“我昨晚跟小川商量了一下，除了卖菜，我们还可以让城里人来体验种地。收费每人两百，包含一顿农家饭，一次下地体验，还有现摘现吃。”

李大伯看着院子里那些穿着整齐的城里人，再看看小杨手里的那杯咖啡，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了。

他转身进了屋，从柜子深处翻出了一个旧木盒。盒子里装着一张已经发黄的报纸剪报，上面是四十年前他刚接手土地时，当地报社采访他的照片。标题是《新一代农民的希望》。

李大伯看着那张年轻意气风发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守着这几亩地，等的就是今天。

等到有人能真正理解土地的价值。

“爸，快来！有人要采访您呢！”李小川在院子里喊道。

李大伯把报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拿着摄像机的年轻人，见他出来，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李大伯，您好！我是县电视台的，听说您家的有机蔬菜特别受欢迎，想来采访您。”

李大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小杨的功劳，我就是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

小杨赶紧说：“哪是我的功劳，要不是爸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教会我怎么种地，我哪能这么快上手啊？”

记者很感兴趣：“李大伯，您能说说您种地的经验吗？”

李大伯挠挠头，想了想，说：“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尊重土地，尊重自然规律。地，就跟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记者又问：“您觉得为什么现在城里人这么喜欢您家的蔬菜呢？”

李大伯看了看远处的菜地，微微一笑：“可能是因为，我们种的不只是菜，还有情感吧。”

采访结束后，李大伯回到地头，看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四十年了，他守着这几亩地，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放弃。虽然没人理解，没人欣赏，但他依然坚持。

如今，终于有人看到了他的坚持，看到了土地的价值。

不，不是他一个人的坚持。是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农民，几代人的坚持。

一个月后，县里举办了首届”返朴归真”农产品展销会，李家园的展位前挤满了人。

李大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站在展位后面，有些拘谨。小杨和李小川忙前忙后，招待着前来购买的顾客。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挑了几样蔬菜，递给李大伯：“老人家，您家的菜真不错，比超市里的好吃多了。”

李大伯不善言辞，只是点点头：“谢谢，谢谢。”

男子又问：“您种了多少年地了？”

“四十年。”李大伯回答。

“四十年啊…”男子感叹道，“那您一定有很多经验了。”

李大伯摇摇头：“种地这事，经验是次要的，主要是用心。”

男子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您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还会回来种地吗？”

李大伯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招呼客人的小杨，微笑着说：“会的。或许不是所有人，但总会有人看到土地的价值。”

展销会结束后，李家园的名气更大了。不仅蔬菜订单源源不断，还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参观学习。

村支书找到李大伯，兴奋地告诉他：“老李，县里决定把咱们村打造成’有机农业示范村’，还要修一条旅游专线，直通你家菜地呢！”

李大伯有些担心：“这样好吗？地被踩坏了怎么办？”

村支书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县里已经制定了保护措施。以后，村里家家户户都能跟你一样，靠种地过上好日子！”

李大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那…挺好的。”

晚上，李大伯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乘凉。

小杨端着一碗刚摘的杏子走过来，递给他：“爸，尝尝，今年的杏子特别甜。”

李大伯接过来，咬了一口，确实很甜。

“爸，我有个想法，”小杨在他旁边坐下，“我想把咱们家的经营模式写成教程，发到网上，让更多人学习。您觉得怎么样？”

李大伯看着小杨充满期待的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又看到了四十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好啊，”他说，“不过，有些东西，是写不出来的。”

“什么？”小杨不解地问。

李大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的东西。对土地的爱，对生活的热爱，这些，只能靠自己去体会。”

小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大伯抬头看着满天星星，突然说：“小杨，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离开这片土地，去城里闯一闯。”

小杨有些惊讶：“真的吗？那您为什么没去？”

李大伯笑了：“因为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土地不会辜负真心对它好的人。’”

李大伯顿了顿，接着说：“当时我不信，觉得他是在骗我。可现在我明白了，他说的是对的。”

小杨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眼圈有些红。

李大伯拍拍她的手：“你们做得很好。比我强多了。我只会种地，你们却能把地里的东西变成金子。”

小杨摇摇头：“爸，如果没有您这么多年的坚持，哪有我们今天的成功？”

李大伯笑而不语。

远处，村子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几十年前，这里的年轻人都想着离开，去城里闯荡。谁能想到，几十年后，城里人反而挤破头想来这里体验生活。

世事难料啊。

李大伯抬头看着星空，心想：也许，这就是生活的馈赠吧。给那些坚持的人，给那些不放弃的人。

他种了四十年地无人问津，可儿媳接手才半年，城里人就排队来预订。

这其中，有时代的变迁，有观念的改变，但更多的，是对土地最真诚的回报。

李大伯深吸一口气，那是泥土的芬芳，是生命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的坚守，没有白费。

来源：魔法师戴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