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药作为传统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临床应用中展现出独特的治疗效果和广泛的应用前景。因其化学成分的复杂性、作用靶点的多样性,中药在应对诸如心血管疾病、类风湿性关节炎和肿瘤等复杂病症时,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1-3]。然而,随着中药应用的日益广泛,其安全性问题也日
中药作为传统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临床应用中展现出独特的治疗效果和广泛的应用前景。因其化学成分的复杂性、作用靶点的多样性,中药在应对诸如心血管疾病、类风湿性关节炎和肿瘤等复杂病症时,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1-3]。然而,随着中药应用的日益广泛,其安全性问题也日益凸显。中药成分的复杂性导致其药效物质基础不明确、作用机制复杂、质量控制标准不统一和配伍不当等问题,这些均影响中药的临床安全性[4]。此外,中药的不良反应、药物的相互作用以及其他配伍不当[5]等问题也亟待解决。因此,在推动中药现代化和国际化的同时,必须加强对中药临床应用的安全性评价和监管,确保其在保证患者健康的同时,发挥最大的治疗效果。中药可通过调节机体的能量代谢来发挥其治疗作用[6],本文拟通过总结和梳理能量代谢在中药安全性评价中的应用,探讨能量代谢在中药安全性评价中的关键作用,通过分析能量代谢和中药安全性之间的相互作用,为中药安全性评估提供新的视角和科学依据,努力推动中药安全性研究的深入和中药临床应用的逐步优化。
1 能量代谢的在疾病中的应用进展
能量代谢是生物体内一系列复杂的生化过程,其可分为3个主要阶段:糖酵解、三羧酸循环和电子传递链[7]。这些过程不仅为细胞提供必需能量,还参与细胞生长、分化和维持稳态的调控(图1)。保持这些代谢活动处于一种平衡状态,即能量代谢平衡,这对生物体的正常生理功能和整体健康至关重要。能量代谢在疾病中的作用是一个多层面、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其与神经退行性疾病[8]、心血管疾病[9]、代谢性疾病[10]、癌症[11]和生殖疾病[12-13]紧密相关。研究表明,阿尔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AD)是一种与大脑能量代谢紊乱密切相关的神经退行性疾病,AD患者早期阶段就出现葡萄糖利用不足,导致特定脑区能量代谢失衡[8]。心脏作为代谢活跃的器官,其泵功能依赖于能量代谢,能量代谢的严重紊乱是心力衰竭发病机制的核心[9]。此外,研究报道2型糖尿病(type 2 diabetes mellitus,T2DM)患者中,能量代谢相关基因的改变影响了糖酵解、三羧酸循环和电子传递过程[10]。另外,能量代谢与癌症之间的关系体现在肿瘤细胞独特的代谢方式上,肿瘤细胞通过Warburg效应,即在有氧条件下仍依赖糖酵解产生ATP并产生乳酸,以支持其快速增殖和生物合成需求,在此过程中,肿瘤细胞的葡萄糖摄取和糖酵解酶表达增加,同时线粒体氧化磷酸化功能受到抑制[11]。最新研究发现,溶质载体家族22成员14(solute carrier family 22 member 14,SLC22A14)作为精子细胞特异性的转运蛋白,可以通过转运核黄素调节长链脂肪酸β-氧化,从而维持精子内的能量稳态,其表达缺陷参与雄性不育疾病的发生[12],同样,随着女性年龄的生长,能量供应不足可能会影响卵母细胞的质量[13]。因此,能量代谢作为生命体生命活动的核心,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2 能量代谢与中药外源性有害物质
中药来源于自然界的植物、动物和矿物,具有丰富的化学成分和多样的药理作用。随着医学和技术的进步,以及对自然医学科学的深入理解,人们对中医药的兴趣和接受度不断增长。中医药在治疗某些疑难杂症方面有着悠久的使用历史,疗效显著,成本相对较低,不良反应较少,其在健康领域的作用已得到全球广泛认可[14]。中医药国际化的推进,不仅意味着中药产品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流通与应用,更是中医理论、诊疗方法及健康养生观念的传播与普及。然而,面对中医药国际化的广阔前景,需要清醒地认识到面临的挑战与问题,尤其外源性有害物质(表1),如重金属及有害元素、农药残留、黄曲霉毒素等,这严重影响到药材的质量和安全,同时也是影响我国出口中药材被退回的重要因素之一[15-17]。此外,这些外源性有害物质通过中药进入人体后会干扰能量代谢过程,对健康产生不利影响[18]。
2.1 中药材中重金属及有害元素的残留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药用植物在生长过程中,容易从土壤、水源和空气中吸收重金属,导致药材受到污染[19]。这种现象并非偶然,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风险。特别是铅、镉、汞和砷等重金属,它们不仅有隐蔽性和蓄积毒性[20],而且在非常低的浓度也能产生基因突变和细胞损伤。一旦这些重金属进入人体,它们便倾向于与细胞内的关键生物分子,包括酶和蛋白质,形成难以分解的复合物[21]。Mense等[22]研究报道,人体铅中毒后通过抑制铁螯合酶和δ-氨基乙酰丙酸脱水酶(5-aminolevulinic acid dehydratase,ALAD),减少血红素的合成,进而影响血红蛋白的功能,这种影响干扰细胞的氧气供应和能量的产生,最终引发贫血。此外,重金属的生物积累会对各种身体组织和器官产生多种毒性作用[23],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健康问题。最近研究表明和荟萃分析表明[24-27],铬的毒性主要通过产生活性氧(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和引发DNA损伤来影响细胞功能,尤其是影响能量代谢过程。铬中毒引发的氧化应激会损害线粒体—细胞内负责产生能量的器官,导致能量供应受阻。同时,为了修复DNA损伤和抵御氧化压力,细胞必须消耗更多能量,这进一步加重了能量代谢的负担。因此,为保障用药安全和公众健康,对中药材中残留的重金属进行严格监测和管理是至关重要的。通过科学的监测和控制措施,可以有效地减少中药材中重金属的污染,为人们提供更加安全、可靠的药用资源。
2.2 中药材中农药残留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中药材种植已成为发展特色农业的重要产业,但农药滥用导致的农药残留问题已成为影响中药材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28]。这种农药残留不仅在药用植物中普遍存在,而且由于食物链富集效应,有时会在人类尿液或血液样本中发现农药残留[29-30]。营养物质在肠道细胞吸收后,会直接通过门静脉输送至肝脏,而由于农药的使用会增加或减少肠道对营养物质的吸收,从而导致肝脏产生代谢紊乱,比如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和肝硬化[31-32]。此外,临床和实验数据表明,农药因其有机可溶特性,在肝脏中积累[33],进而诱导细胞损伤[34]。农药不仅会对能量储存产生影响,也会对能量结果产生干扰,Xiao等[35]研究表明某些农药通过提高三酰甘油、磷脂和极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的水平,从而引发脂质代谢紊乱,进而增加人类肥胖的风险。由此得知,评估中药材中的农药残留对能量代谢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通过深入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农药残留如何干扰代谢过程,从而为合理使用中药材提供科学依据。
2.3 中药材中黄曲霉毒素污染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中药在作为药品使用前,需要经过严格的加工、储存和运输等环节,而这些环节在实际进行过程中容易受到真菌污染,进而产生真菌毒素。真菌产生的一种最常见的真菌毒素是黄曲霉毒素[36-37]。由于黄曲霉毒素在中药中的高发生率和毒性,以及黄曲霉毒素在水和有机试剂中的溶解性差异,Nian等[38]检测其在人用生草药和煎剂中的含量和转移率,结果表明黄曲霉毒素G2(aflatoxin G2,AFG2)、黄曲霉毒素B1(aflatoxin B1,AFB1)和黄曲霉毒素B2(aflatoxin B2,AFB2)转移率比较高,而AFG2的转移率高达115.36%。此外,研究发现AFB1暴露后,PINK1/Parkin介导的线粒体自噬被抑制,导致受损线粒体无法及时清除,进而加剧氧化应激和线粒体损伤[39]。线粒体损伤导致其能量转换效率低,进而ATP的生成速率下降,这影响了细胞的能量供应。这些研究强调了持续监测中药材中黄曲霉毒素含量的重要性,确保中药的安全性和质量。
3 能量代谢与中药内源性有害物质
3.1 中药单体成分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中药因其广泛的应用和多样的临床疗效而受到重视,但诸如“马兜铃”“何首乌”和“中药注射液不良反应”等事件引发中药安全性的高度关注[40],特别是中药内源性有毒成分,这些成分是药用植物或动物在其生长发育过程中通过生物代谢形成的具有毒性作用的物质,含有多种化学成分(表2)。具体来说,它们分为生物碱、苷类、有毒蛋白质、萜类和内酯类等[41]。这些化学成分进入生物体内,可能会通过不同的机制产生毒性作用,进而对细胞的能量代谢产生影响。深入了解这些内源性毒性成分对能量代谢的影响对于评估中药安全性具有重要意义,这可以更好地理解它们在治疗中的潜在风险和益处,为合理用药和药物开发提供依据。
3.1.1 生物碱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生物碱是一类来自中药的天然成分,以其多样化的结构和广泛的生物活性而著称。它们能够通过多种机制发挥治疗作用,包括抑制细胞增殖、改变细胞形态、促进细胞凋亡和自噬等[42-43]。从中药到生物碱,可以看到一条由复杂天然混合物到特定活性成分的转化路径。根据Olofinsan等[44]的研究,生物碱具有一些独特的化学特性,使其成为药物应用的有趣候选物。在碱性状态下,它们在酸性条件下可溶,而在失去质子后呈中性时则变得可透过脂质膜。由于这些特性,生物碱已用于植物和人类疾病治疗的各种应用。然而,这些化合物在具有治疗作用的同时,也具有潜在的毒性。
(1)乌头碱及其衍生物:乌头作为一种传统中药材,具有抗炎、抗癌、抗病毒和免疫调节等多重药理作用[45],然而,过量使用含有乌头碱的中药很容易中毒,尤其是在中国和亚洲其他地区[46-48]。这些中药中含有的乌头碱、中乌头碱、次乌头碱等单酯类生物碱,具有高度的心脏毒性、中枢神经系统毒性和心血管毒性等[49]。体内研究表明乌头碱可通过提高线粒体钙单向转运体(mitochondrial calcium uniporter,MCU)的表达水平和触发线粒体钙离子超载,扰乱了大鼠海马神经元的线粒体能量代谢,导致ATP产生减少和细胞凋亡率上升,从而引发显著的线粒体功能障碍[50]。而且,Yang等[51]研究表明乌头碱可抑制AMPK信号通路,进而破坏线粒体动力学平衡,引发SH-SY5Y细胞线粒体能量代谢功能障碍,这表现为ATP产生抑制和线粒体吸收功能异常。此外,乌头碱对线粒体动力学的干扰,包括促进线粒体裂变和抑制融合过程,可能是导致线粒体能量代谢功能障碍的重要机制。因此,乌头碱通过干扰能量代谢,对细胞功能和生存能力产生负面影响,这强调临床用药时要格外谨慎。
(2)马钱子碱和士的宁:马钱子活性成分主要是马钱子碱和士的宁,具有镇痛、抗炎和抗肿瘤等药理作用,其中士的宁对机体具有中枢神经毒性、肾毒性和肝毒性[52-53]。而且,研究表明士的宁相较于马钱子碱有更强的细胞毒性,它可导致细胞功能受损和细胞死亡,这直接影响细胞的能量产生和代谢活动[54]。
(3)苦参碱:苦参碱是从苦参中提取的一种活性化合物,在中药中应用于广泛疾病。Cao等[55]研究表明,苦参碱能够降低HepG2细胞的活力并增加其凋亡率,同时减弱细胞的迁移能力和增殖能力。在分子层面,苦参碱通过激活线粒体裂变和促进线粒体功能障碍,引起细胞氧化应激,干扰细胞能量代谢,并触发细胞凋亡途径。此外,苦参碱可通过充分维持线粒体的能量功能和能量代谢水平,抑制肿瘤的能量代谢,显著降低了胰腺癌的体内和体外生长[56]。
(4)小檗碱(berberine,BBR):BBR是一种从黄连中提取出来的植物性生物碱,具有抗高血糖、抗肥胖和抗炎等多种药理作用。BBR主要通过两种机制影响能量代谢,直接作用于肠道菌群以促进丁酸盐的产生,以及通过抑制细菌ATP的合成和调节能量代谢相关基因的表达,增强线粒体功能障碍和氧化应激,从而扰乱细胞能量代谢并激活细胞凋亡途径。这些作用不仅有助于降低血脂和血糖水平,还可能在抗癌活性中发挥作用[57-58]。
3.1.2 马兜铃酸(aristolochic acid,AA):AA是一种硝基菲类有机酸类化合物,其天然存在于细辛属和马兜铃属植物中。自1993年比利时报道了马兜铃酸肾病群体事件之后,国际社会对含马兜铃酸中药的安全性问题给予高度关注[59]。大多数含AA的中药多用于治疗湿疹、肺炎、中风、肝炎、蛇咬伤、痛风和关节炎等各种疾病[60],而含有AA及相关中药制剂具有肾毒性、肝毒性和致癌性,这极大地限制了其临床应用。体内研究表明,AA引发氧化应激,进而诱导线粒体凋亡、激活线粒体凋亡途径,这扰乱了大鼠肝脏的能量代谢,最终导致肝脏功能受损和结构改变[61]。此外,Xu等[62]的研究也报道了马兜铃酸诱导肝毒性的机制与氧化应激介导的细胞凋亡和线粒体损伤有关。因此,马兜铃酸的肝毒性机制与能量代谢密切相关,同时通过观察线粒体功能和ATP水平等指标,可监测能量代谢变化以评估马兜铃酸是否引起肝毒性。
3.1.3 萜烯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在中药的复杂化学组成中,萜类化合物以其异戊二烯单元的多样性和可变性构成了中药疗效的重要分子基础。这些萜类化合物不仅在植物生长发育、对环境的反应和生理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还具有抗肿瘤、抗炎、抗病毒等药理作用[63]。根据异戊二烯单元的数量,萜类化合物可分为单萜、倍半萜、二萜、三萜和四萜等[64],每一类萜类化合物具有独特的化学性质和生物活性,这为中药的治疗效果提供多样化的作用途径。研究报道萜类化合物诱导细胞死亡的主要机制是细胞凋亡[65-66],细胞凋亡是一种高度调控的细胞死亡过程,对于维持组织稳态和消除损伤或老化细胞至关重要。萜类化合物能够通过影响能量代谢的多个环节,进而触发细胞凋亡的机制,这为深入理解细胞凋亡的调控机制以及开发新的治疗手段提供了重要信息。
(1)倍半萜类:倍半萜是一类含有15个碳原子的萜类化合物,在植物、动物、海洋生物及微生物中分布广泛,尤其在菊科植物中分布最多,具有抗肿瘤细胞毒活性、抗菌、抗炎、抗病毒、抗氧化等多种生物活性,也具有保护肝脏、保护神经、预防和治疗糖尿病及提高免疫抑制功能等作用[67]。青蒿素是一种倍半萜内酯,最早由诺贝尔得主屠呦呦从青蒿中分离得到,它在体内体外都具有活性,可诱导肿瘤细胞中caspase3的凋亡,同时对正常细胞具有低毒性[68-69]。最近,研究报道青蒿琥酯通过诱导细胞周期阻滞抑制细胞生长,并通过凋亡、铁下垂和自噬导致肿瘤细胞死亡[70]。此外,Cui等[71]研究表明双氢青蒿素通过降低氧化磷酸化和糖酵解速率的ATP合成率来显著抑制细胞能量代谢,并通过增加脂质活性氧(lipid reactive oxygen species,L-ROS)、不稳定铁池(labile iron pool,LIP)以及丙二醛的水平来诱导铁死亡并降低HepG2细胞中谷胱甘肽(glutathione,GSH)的水平,进而抑制肿瘤细胞的能量代谢。
(2)二萜类:雷公藤甲素是从雷公藤植物中分离得到的二萜类化合物,在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等自身免疫性疾病方面表现出较好的效果,并且对胰腺癌、肺癌等多种癌症也显示出潜在的治疗作用[72]。研究表明,雷公藤甲素不仅可抑制癌细胞的增殖,还诱导癌细胞凋亡和自噬,阻断细胞周期,抑制癌细胞迁移和侵袭,甚至逆转多药耐药性等多种机制发挥抗肿瘤作用[73]。这些作用机制表明,雷公藤甲素能够干扰癌细胞的能量代谢过程,从而发挥治疗作用。体内研究发现雷公藤甲素在糖尿病性心肌病模型显示出改善心脏能量代谢的能力,通过提高ATP和磷脂肌酸(phosphocreatine,pCr)的浓度,有效改善心脏的能量供应状况。研究还指出雷公藤甲素可能通过激活p38 MAPK信号通路,促进心脏能量代谢[74]。此外,从大戟中分离出来的蓖麻二萜对小肠上皮细胞6(intestinal epithelial cell line No. 6,IEC-6)具有显著的细胞毒性,它还能通过线粒体和死亡受体途径促进细胞凋亡,并且体内大鼠血浆中的毒代动力学行为表明,二萜的毒性可能迅速发生并在组织和器官中积累[75-76]。斑马鱼实验结果表明,甘蓝大戟在非致死剂量下也会引起肝损伤。这些影响可能包括肝脏细胞结构的损伤、功能的变化、基因和蛋白质表达的调节,并可能干扰能量代谢[77]。
(3)三萜类:雷公藤的肝毒性在单一草药致肝损伤中排名第一[78],除二萜类化合物雷公藤甲素外,主要有毒成分还有雷公藤红素。研究表明雷公藤红素通过激活热休克因子1(heat shock factor 1,HSF1)和过氧化物酶体增殖物激活受体γ辅激活因子1a(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 gamma coactivator 1-alpha,PGC-1a),参与机体的能量平衡状态与代谢稳态[79]。最近,Liu等[80]研究还发现雷公藤红素通过影响血浆中棕榈酸的水平,进而引发氧化应激和激活TNF信号通路,最终通过caspase家族介导的细胞凋亡过程影响心脏的能量代谢。川楝素是从中药川楝树皮中提取的四环三萜化合物,具有多种药理活性,但也有明显的肝毒性。在对大鼠原代肝细胞的研究中发现,川楝素可导致细胞内ATP水平降低,直接影响了细胞的能量供应;进一步研究发现其还会影响线粒体的正常功能,增加ROS的生成,进而造成肝细胞氧化损伤,这与能量代谢紊乱息息相关[81]。此外,川楝素通过降低脂肪酸转运和合成,以及抑制关键的脂质代谢信号通路肝脏X受体α/脂蛋白磷酸酶1/固醇调节元件结合蛋白1(liver X receptor α/lipin1/Sterol Regulatory Element-Binding Protein 1,LXRa/ Lipin1/ SREBP1),导致肝细胞内脂质代谢紊乱。这种紊乱不仅影响了能量的正常供应,还可能通过血清脂质水平的异常降低反映全身能量代谢的干扰[82]。
3.1.4 皂苷类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皂苷是一类具有表面活性的植物次生代谢物,广泛存在于多种植物中,在中药中,许多药材含有皂苷,比如人参、柴胡、西洋参和甘草等。而皂苷的毒性与其结构相关,研究发现柴胡皂苷具有抗氧化作用,能够有效保护线粒体功能,维持能量代谢的正常运行。此外,柴胡皂苷还可通过调节炎症和免疫反应,间接影响能量代谢过程[83]。体内实验证明,低剂量的夹竹桃苷虽然没有引起心律失常,但对心脏组织造成了明显的损伤,并引发氧化应激反应,导致ROS增加,进而影响能量代谢过程[84]。此外,研究表明皂苷在肠道中的代谢对其能量代谢影响具有重要意义。由于皂苷原形成分的生物利用度低,其在肠道中经过水解和吸收入血的代谢产物是皂苷发挥作用的主要形式。而肠道菌群在这一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它们通过催化皂苷水解,改变皂苷的生物利用度和生物活性,更重要的是,这些代谢物往往具有更高的生物利用度或更强的生物活性,从而对能量代谢产生深远影响[85]。综上,毒性皂苷可通过直接干扰线粒体功能和影响肠道代谢过程来影响能量代谢,这些作用可能会导致器官毒性,在使用时需要谨慎考虑其潜在的毒性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3.1.5 木脂素对能量代谢的影响 木脂素为植物多酚类化合物,由2个或多个苯丙素单位的氧化二聚产生,具有相对较高的天然丰度,以及高效和多样化的生物活性[86]。尽管木脂素展现出广泛的活性,但仍可能具有潜在的毒性。鬼臼毒素是来源于鬼臼属植物的芳基萘类木脂素化合物,它具有强烈的细胞毒性[87]。Jiang等[88]研究表明鬼臼毒素(podophyllotoxin,PPT)引起的心脏毒性与能量代谢紊乱相关,PPT暴露后心脏中的三羧酸循环燃料减少,NADH水平异常升高,这反映出线粒体功能的潜在损伤,尽管糖酵解途径的代谢物水平未显著变化,但葡萄糖氧化减少,糖酵解和酮体氧化增加。此外,PPAR通路的抑制加剧了能量代谢的紊乱。同时,PPT还能引发炎症反应,激活NF-κB信号通路,对能量代谢产生负面影响。因此,在考虑其药用价值的同时需要对其毒性成分进行严格的控制和监测,通过深入研究毒性成分对能量代谢的影响,可以更好地理解毒性机制,并为预防和治疗相关毒性效应提供科学依据。此外,这些研究结果指导研究者发现新的治疗靶点,开发出新的器官保护策略和药物,以减轻毒性成分对器官功能的损害。
3.2 能量代谢与中药药源性物质
能量代谢对于保持人体生理功能的平衡至关重要,然而中药药源性有害物质会干扰这一平衡,进而对健康产生不利影响。附子是一种临床广泛使用的中药,具有强心、镇痛和抗炎等作用,用于治疗心力衰竭、类风湿性关节炎和肠胃炎等[89]。尽管附子使用频率高且治疗效果显著,但临床实践中,心脏毒性[90]和神经毒性[91]的问题不断报道,最近,Zhang等[92]研究肝毒性机制时发现附子通过调节蛋白激酶B1(protein kinase B1,AKT1)、白细胞介素-2(interleukin-2,IL2)、F2型异前列腺素(F2-isoprostanes,F2)、谷胱甘肽还原酶(glutathione reductase,GSR)、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EGFR)等相关靶点,影响Th17细胞分化、Jak-STAT信号通路、谷胱甘肽代谢等相关通路,诱导氧化应激、代谢紊乱、细胞凋亡、免疫应答、炎症因子过度释放,最终诱导大鼠肝损伤。且研究还表明附子的心脏毒性通过影响离子通道、氧化应激、细胞凋亡和代谢紊乱等多个机制,对心脏的能量代谢产生负面影响,可能导致心脏功能障碍和细胞损伤[93-94]。同样,商陆是一种临床使用中可能引发问题的中药[95-96],尽管研究相对较少,但肝毒性、肾毒性是需要特别关注的。商陆属于泻下药物[97],使用后可能会导致大量脱水和体液丢失,在这种情况下,心脏需要代偿性地增加工作以维持循环稳定,从而扰动能量代谢。研究表明[98],大剂量使用时,商陆通过促进炎症发生、调控肝纤维进程和诱导干细胞凋亡途径,进而导致肝毒性。此外,商陆还激动NF-κB信号通路和炎性因子的过表达,导致氧化应激增加、代谢途径紊乱和细胞功能障碍,导致肾毒性[99]。八角莲是少数民族常用的药材,具有抗炎、抗增殖和抗病毒药理作用。其治疗剂量和中毒剂量较为接近,但目前的开发利用仍主要局限于民间及少数民族的应用。尽管有大量临床中毒案例,并且存在群体性中毒的危险[100],但对其系统的认知仍然不足。研究表明[101-102]八角莲可通过激活多条信号通路引发炎症反应、氧化应激和细胞凋亡等机制,对肝毒性产生作用。因此,中药作为复杂的药物体系,其药源性有害物质可能通过多种机制综合影响能量代谢(表3)。深入研究中药如何影响能量代谢,并由此引发不同器官的毒性反应,显得尤为重要。
3.3 能量代谢与中药食源性物质
中药食疗的应用历史悠久,早在《黄帝内经》就有记载,强调“医食同源”“寓医于食”的理念。中药食疗作为一种独特的治疗方法,强调整体调理和个体差异,基于药食同源的原则,对不同患者的病情和体质特点提供个性化的治疗方案[103]。体质毒理学是中药安全性评价的一个重要方向,尤其关注个体体质差异如何影响药物的毒性反应,且由于不同体质对药物的耐受程度不同,食源性中药的潜在损伤往往难以预测[104]。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的药食同源目录[105]中,选择了几种具有代表性且现代药理学中不良反应的药材进行总结(表4)。传统观点认为人参和枸杞是无毒的,但现代研究显示它们对糖代谢、能量代谢和脂质代谢产生明显扰动[106-108]。人参作为一种常见的补益药材,能够增强免疫力和改善能量代谢,然而,过量食用人参会导致失眠、抑郁、头痛和体重减轻等中毒症状[109-110]。同样,枸杞具有抗氧化、抗细胞毒性、抗脂肪酸毒性和神经保护等作用,但高剂量会导致过度肥胖和胰岛素抵抗[111-112]。紫苏目前研究较少,但有报道表明它可诱导产生过敏反应[113],这与体质毒理学密切相关[114-115]。肉豆蔻和花椒作为常见的香料,在烹饪中广泛应用。肉豆蔻具有潜在的肝毒性[116],而花椒[117]可能会因体质差异产生不良反应。因此,药食同源并不意味着可以无节制的食用或滥用中药,必须基于个人体质和健康状况进行审慎考虑,以预防使用不当引发不良反应和能量代谢的失衡,同时需要认识到个体体质差异对中药的耐药性和反应性存在差异,从而确保中药食疗的安全有效性。
4 总结与展望
能量代谢在中药安全性评价中的应用是一个不断发展的领域,利用不同技术可以评估中药对生物体能量代谢的影响,从而预测和解释中药的安全性和潜在毒性。研究人员通过不断探索中药对细胞线粒体能量代谢的影响,以及如何通过改善能量代谢治疗各种疾病。随着技术的进步,能量代谢在中药安全性评价中的应用将更加广泛和深入,中药安全性评价也将更加注意个体差异和临床实际应用,为中药的临床合理使用提供更加科学的指导。
来 源:王 雪,翟玉静,田锁燕,赫俊杰,孙 璐,刘传鑫,许妍妍.能量代谢在中药安全性评价中的研究进展 [J]. 中草药, 2025, 56(5): 1840-1851.
来源:天津中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