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中国野菜之王

360影视 欧美动漫 2025-04-16 21:48 2

摘要:虽然超市里的野生荠菜卖的比肉贵,但实际上,繁殖力强、适应温度广、耐干耐涝、对土地要求低、生长迅速、种子甚至可以随风播散数十里的荠菜,是世界上种群数量排名第二的野生植物——仅次于人嫌狗不爱的禾草。

本文转自《食味艺文志》

荠菜,中国野菜之王。

哪怕如今大部分荠菜都为人工种植,但谈及野菜,荠菜依然是当仁不让的头把交椅。

像是金盆洗手避世不出的武林高人,一旦大战在即,还得请他重出江湖、力挽狂澜。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虽然超市里的野生荠菜卖的比肉贵,但实际上,繁殖力强、适应温度广、耐干耐涝、对土地要求低、生长迅速、种子甚至可以随风播散数十里的荠菜,是世界上种群数量排名第二的野生植物——仅次于人嫌狗不爱的禾草。

从地理分布看,荠菜是一种典型的“旧大陆植物”,天然适应温带大陆性气候,从西亚到中亚,再到中国东部与朝鲜半岛的农耕地带,皆可自播自长。

正是这种来自基因的草根性,荠菜的穷亲戚们,统治了人类一大半的餐桌——包括大白菜、小白菜、菜心、油菜、菜苔、芜菁、白萝卜、卷心菜、西兰花、花菜、球菜、芥菜、山葵在内的众多蔬菜,都是与荠菜有亲缘关系的,同一科的植物。

但有趣的是,人们尽情享用荠菜的穷亲戚们的同时,世界范围内,却很少有国家会把荠菜当食材吃。阿拉伯古医学拿荠菜作为止血的药物,美洲印第安人把荠菜子磨成粉泡水当饮料喝、欧洲将之作为牛羊的青饲料、英国孩子则拿它心形的种子荚作为玩具。

只有在受中国影响比较深的东亚国家,才有食用荠菜的传统。荠菜做的腌渍菜、凉拌菜是韩国和朝鲜的传统食品산나물(山菜蔬);日本人会在农历正月七日“七草节”这一天吃由七种蔬菜制作的菜粥,荠菜位列其中;越南人则会将切碎的荠菜与肉糜、虾拌在一起,卷入米皮纸,做成薄如蝉翼的越式春卷……

而在中国,荠菜以羹汤、饺子、馄饨和炒年糕的形式出现,是不论南北、无关阶层,人人得以享用的春季时令美味。

从味道上解构,荠菜天然带有一种轻微刺激的生涩,如果不经由热水汆烫,特别影响口感;同时,它也不能如香椿小葱一样清清爽爽拌豆腐,只适合用大油大荤或是足量的碳水把生涩味压下去,关于春天的清新气味才能浮现出来——只能同富贵,不能共甘苦的性格。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与它的亲戚们一样好养易活的蔬菜,并没有像它的亲戚们一样在西方推广开来。

相反,中国人却对它有格外的偏爱。从《诗经》"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到班固《汉书》记载每年立春前后,"长安九市,荠菜最贵"。贱菜贵卖、涩菜鲜吃,怎么看,都有种不合情理的反常。

五代黄筌绘《长春花鸟册之荠菜蒲公英》,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实际上,中国人对荠菜的底层感情,不仅仅是植物生长的地理衍变和烹饪过程的理化变换,更重要的是记忆、文化与生存方式共同参与构成的民族记忆。它不依赖人工、无需精耕细作,反倒更像是农耕社会的“余裕”和“补白”。

荠菜的分布,其实映照的,是中国农耕文明的基础生产结构:它的核心,是在耕地边缘、在田与荒之间,在“有主之地”与“自然之地”之间。

它是春天的药,是荒年的粮,是穷人饭碗里的宝,荠菜的足迹,是中国食物地理中最广泛却也最轻盈的一笔。

当我们追问中国饮食文化的疆界与精神地图,荠菜,虽是不需版图的存在,却始终在每一个春天,重新勾勒出土地与人的亲密关系。

青草未齐,荠菜先生。如果说第一场春风唤醒的是野地里的荠菜,那第二场春风,则唤醒了厨房里的馄饨、汤羹与团子。

它在陇西也生、在胶东也生,在两湖的田垄边也生。不同的地貌、气候和饮食文化,赋予它不同的“地方口音”。北地荠菜,茎粗叶阔,气味强烈;南方荠菜,叶薄而嫩,香而不烈。江南人谓之“香荠”,北方人则呼之“野荠菜”。名字的微差,其实是地域味觉的差异在语言中的投射。

荠菜在中国饮食地理上,划出了一道清晰的南北线,这道线不止是地理气候的界线,也是味觉语言、粮食结构与文化记忆的分野。

在黄河以北,荠菜往往“清汤挂面”。北地气候寒冷,春天来得迟,荠菜便成为人们对新鲜绿意的最早渴望。河北、山西、山东一带的春日餐桌上,最常见的便是荠菜鸡蛋汤、荠菜肉丸子汤。荠菜在这里呈现出的是一种“羹”的身份:捣碎后入粥、入汤、与鸡蛋、粉皮、粉条、山药等拌合为一,香而不腻,清中带甘。

这种“羹化”的吃法背后,是北方对热汤热气的偏爱,也是粗粮饮食中对清鲜滋味的补偿。在一个讲究“下饭”的文化结构中,荠菜不是主角,却总在边角上发着光。它往往与豆腐、粉皮、肉末共存于一锅,是背景里的润笔,是餐桌上的绿叶。

另一边,荠菜之于江南,如同水墨之于宣纸。它被赋予更精致的身份、更复杂的处理方式,也更显情感。

从苏南、浙北一直到徽州、江南水乡,荠菜最常见的身份是“馅料”。无论是青团、馄饨,还是春卷、包子、馄饨,荠菜都是春天的味觉锚点。吴语区人素有“香荠”之称,尤其是春分到清明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要做“荠菜百合馄饨”、“荠菜豆腐羹”、“荠菜虾仁春卷”,这些食物既是节令的纪念,也带有深厚的乡愁色彩。

其中最经典者,莫过于荠菜猪肉馅馄饨。《随园食单》中曾记:“荠菜以新者为上,嫩绿微香,与猪肉拌馅,最宜水饺、春卷之用。”这种馅料讲究的,是荠菜的“草香”与猪肉的“脂香”之间的交织,肥而不腻,清而不寡。许多老派苏州人会告诉你,真正会包馄饨的人,春天只包荠菜的——因为这是春天的第一口绿,也是苏式生活的时间节拍。

更讲究的家庭,还会加一点新鲜虾仁、笋丝,调和咸鲜之中一点回甘。

而到了徽州,荠菜常常与年糕为伍,芹菜、香干、猪肉末炒香,下切片年糕旺火爆出锅气。荠菜在这里,是生活的“提味者”,也是地方认同的符码。

为什么南方多为“作馅”,北方主要“为羹”?这背后,其实是更深层的饮食结构差异。长江流域以稻米为主食,讲究细致与口感的层次,因此荠菜作为配料的空间更广。而华北平原以面食为主,尤其在传统粗粮结构中,荠菜被当作“佐料”而非“主角”,强调的是其与豆制品、鸡蛋等食材的协同。

再从历史角度来看,这种差异亦与“荠菜迁徙”的路径有关。南方的“家种化荠菜”发展较早,尤其是在宋代以后,大量南迁的北人带去了荠菜的种植习惯,同时也带去了“包馅”的技术与偏好。《梦梁录》中曾记:“春市草菜,荠菜为最,妇人争取,以制馄饨春盘。”这是南宋临安街市的一幕,也是荠菜饮食地图南延的一个历史节点。

荠菜,便这样随着人口的南下、味觉的南化,在江南完成了它从“野”到“精”的嬗变。它的香气开始变得细腻,它的口感不再张扬,而是与糯米、豆腐、虾仁这些江南食材一同低语。它是那个时代饮食文人的偏爱,是清明时节、白墙黑瓦之间,厨房里升起的一缕蒸汽。

荠菜,不只是从田头到桌上的距离,更是从“粗粝乡土”到“细致风味”的社会流动图谱。

以更宏大的叙事来看,荠菜在南北方的味道分野,又何尝不是我们这个国家里,黄河与长江两种截然不同文化脉络的具象呈现。它们同生共源、各自发展、又一起汇入共存共荣的汪洋大海里。

“野菜”一词,在中国历史上总带有一种尴尬的双重身份:一方面,它是民间饮食智慧的体现,是与自然共生的象征;另一方面,它也常被与“荒年”、“饥馑”、“不得已而为之”相联系。荠菜在这条“野菜史”上走得最远,也最复杂。它既是春天的馈赠,也是民族危机时的底线。它的命运,随国家命运而波动。

20世纪以来的中国饮食史,荠菜的名字几度浮现。它最早的转折点,出现在20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救荒运动”中。1959年,全国多地陷入严重饥荒,国家出台了《野菜代食品利用技术提要》,在其中,荠菜被列为“优等可食野菜”之一,鼓励采集、煮食、晒干为粉。“荠菜干”成为当时城乡食堂常见的代食资源,甚至被压缩进部队口粮与城市集体供应中。

这是一段苦涩的记忆,也是荠菜身份的一次国家化。原本田边可见、自由生长的草,被整合进国家物资计划之中。它的“野”,在这时候,变成了“资源”;它的“香”,让位于“可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段历史,奠定了荠菜在集体记忆中的双重形象:它既是救命草,也是乡愁草。

进入80年代以后,随着农业现代化的推进,荠菜也逐渐从“野生”走向“家种”。最初是江南一带农民在蔬菜淡季自行驯化,选种性状稳定的荠菜种子进行人工种植;后来,这一模式迅速在全国扩散,尤其在江苏、安徽、浙江一带形成了“香荠”标准化产业。1984年,江苏省农科院率先建立了“香荠菜育种基地”,荠菜首次作为商品蔬菜被列入国家蔬菜种植推广目录。

而真正让荠菜完成“城市化蜕变”的,是冷链技术的发展和城市味觉的怀旧转向。从2000年起,荠菜成为北上广深大型超市春季促销菜单的常客。外地人也开始认识它、吃它,甚至写它。但真正的转折,还来自于一种“新乡土美学”的觉醒。

进入21世纪以来,一股“返乡叙事”悄然崛起。从文学到影视,从田园综艺到地方文创,荠菜成为“春天”、“故乡”、“妈妈的厨房”这些关键词的气味表达物。在《舌尖上的中国》《风味人间》等纪录片中,荠菜常以逆光拍摄的姿态出现,带着泥土,蒸汽,以及一种“被城市记忆选择性保存”的人情温度。

而它的身份,也一一次被再转译:不再是“代食品”,而是“文化标志”。荠菜开始出现在都市餐厅的菜单里——“荠菜春卷配青梅酱”、“野荠菜手打面佐腊肉清汤”。它甚至登上国家宴席,成为“时令文化”的代表。

2010年4月,上海世博会的欢迎晚宴上,一道荠菜塘鲤鱼登上菜单主菜。上海文汇报对这道菜的描述是“厨师们将小鱼去骨去皮,烹制成野生的荠菜塘鲤鱼片,让民间的时令原料通过烹饪技艺,让世博嘉宾们共享。”

这是中国人食用它数千年来,荠菜第一次进入顶层舞台的镁光灯下。

这个转变,表面上看是味觉的更新,实际上却是一次社会身份的重写:原本的“穷人菜”进入高端语境,原本的“乡土食”被包装为“文化资产”。荠菜完成了它的三级跳:从野地,到厨房,到国家叙事。

但它真的变了吗?在城市超市的冷柜中,在高档餐厅的瓷碗里,荠菜依旧保留着它的苦涩底味与微草香气。它的“野”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被重新定义为一种“自然性”的象征——既是反工业的,也是反遗忘的。每一个吃过荠菜的人,其实都在咀嚼着一个属于土地的隐喻。

从野地到国家,从民间到城市,从苦到香,从边缘到中心,荠菜这株小草,几乎完整地记录了中国食物文化的现代迁徙轨迹。它不是主角,却始终在场。它的气味轻微、持续、顽强,像那些无名的劳动、那些无声的乡愁、那些不被主流记录却深植人心的味觉记忆。

关于荠菜的国家地理,不是版图,不是行政区划,而是味觉地图上的漫长流动线。它连接着地域,穿越着历史,最后归宿于每一个人的春天里。

| 荠菜大馄饨 |

| 荠菜炒春笋 |

| 荠菜煎饺 |

| 荠菜春卷 |

| 荠菜炒年糕 |

| 荠菜煮鸡蛋 |

| 荠菜豆腐羹 |

| 凉拌荠菜 |

来源:食戟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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