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时候,我和表弟小涛常在这座小桥上钓鱼,用柳枝做的鱼竿,鱼钩是从供销社买的,一分钱三个。那时候,大伯总会站在桥头吸着旱烟,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们打闹。
"爹,这两年我攒的两万,给小涛结婚用吧。"我刚要从枕头底下掏钱,大伯一把按住我的手:"快收起来!"
1992年的春天,我站在故乡的小桥上,望着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思绪如同那河水一般,在心头荡漾。
小时候,我和表弟小涛常在这座小桥上钓鱼,用柳枝做的鱼竿,鱼钩是从供销社买的,一分钱三个。那时候,大伯总会站在桥头吸着旱烟,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们打闹。
我叫刘建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青年,在县城的国营纺织厂当工人,每个月八十多块钱工资。我们李庄村离县城不远,大概七里地的样子,骑自行车四十分钟就到了。
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因病去世,留下母亲和我相依为命。幸好大伯刘长河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四合院,东厢房是我和母亲住的,西厢房是大伯一家,正房是祖上留下来的堂屋,平时用来招待客人或者过节时全家聚餐。
"建明,发什么愣呢?厂里不上班啊?"村口李大爷骑着三十年前的凤凰牌自行车经过,车筐里装着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青菜。
"李大爷早,今天轮休。"我笑着打招呼,顺手接过他递来的一支红塔山。
我在厂里是机修班的,平时除了本职工作,还经常帮厂里加班加点,每月能比一般工人多挣三四十块钱。这些年,我靠着这份工作和偶尔的加班费,存下了两万多块钱,原本打算明年在县城买套小房子。县城刚开始搞商品房,厂里有额度,职工可以优先购买,首付三万,月供十五年。
去年冬天,北风呼啸的一个夜晚,我正在煤油灯下看一本从县图书馆借来的《读者》杂志。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建明,在家呢?"是小姑刘兰的声音。
我连忙打开门:"小姑,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小姑的脸被冻得通红,搓着手走进屋,看了看四周才坐下。煤油灯的灯光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憔悴。
"你妈睡了?"小姑压低声音问。
"嗯,睡了。最近她腰疼,吃了药早早就睡了。"我给小姑倒了杯热水,"小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小姑攥着杯子,似乎是在借助那点热气给自己壮胆。她吞吞吐吐地开口:"建明啊,小姑有事求你......"
我坐直了身子。小姑很少这样,她一向是个爽朗的人,在村里开着一家小卖部,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小涛下个月要结婚了,彩礼钱还差两万,我实在是......凑不齐了。"小姑说这话时眼圈红了。
小涛是小姑的独生子,比我小三岁,在县建筑公司做小工,月收入六七十块钱。前年认识了邻县一个姑娘,两人定了亲,按约定今年春节后办婚事。
原来是为这事。我心里松了口气,这事好办:"小姑,您别着急,我这两年在厂里加班,存了些钱,都给小涛用吧。"
说完,我从床底下的老式木箱里翻出那个用红布包着的存折。这是我这些年的心血,每次发了工资,我都只留下生活必需的钱,剩下的全存进去了。每当看到存折上的数字增加,我就能感受到一种踏实感。
"建明,我......"小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姑,您别这样。咱们是一家人,您有困难我帮是应该的。"我笑着说,伸手从枕头底下掏出存折。
正当我要把存折递给小姑时,门口突然传来大伯沉重的脚步声:"建明,快收起来!"
大伯刘长河站在门口,黝黑的脸庞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严肃。他大步走进屋,一把按住我的手。
"大哥......"小姑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头低得更深了。
"兰子,你怎么能来找建明要钱?"大伯语气严厉,声音却不高,似乎怕惊醒隔壁的母亲,"建明爹早逝,他娘把他拉扯大不容易,这些年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准备买房子,你怎么能......"
院子里的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夜风穿过窗户的缝隙,吹得煤油灯火苗摇曳。
小姑脸上涨红,低着头不说话,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大伯转向我:"建明,你先把钱收好。咱们坐下好好说说这事。"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大伯和小姑,手里的存折被大伯按着,不上不下。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母亲听到动静也从隔壁屋走了过来,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她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们,眼神中带着疑惑和关切。
大伯示意我们都坐下。我家的小屋里只有一张方桌和两把木椅,墙角还有一个从厂里淘汰下来的铁皮柜,上面摆着我小学时得的几个奖状和一个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父亲还健在,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兰子,小涛结婚是大事,咱做长辈的得帮衬。"大伯沉声说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但建明这钱是他这些年攒下的血汗钱,你不能就这么拿走。"
小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哥,我也是没办法了。小涛和那姑娘家约好了,彩礼八万,我东拼西凑只凑了六万,还差两万。她家要求得很,说如果拿不出这些彩礼,就不让姑娘嫁过来了......"
"彩礼钱八万?"大伯猛地一拍桌子,煤油灯差点被震倒,"简直是胡闹!咱们李庄谁家结婚给这么多?刘家大头结婚才给了五千,村长的儿子也就一万多。这是敲诈!"
我急忙插嘴:"大伯,现在县里结婚都这样了,三万五万的都算少的。听说县长的侄女嫁人,彩礼都十万呢。"
"混账!"大伯气得手发抖,从衣兜里掏出那个黄铜烟袋锅子,用粗糙的手指塞了些烟丝,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当年我结婚,就给了你大娘家八百块钱,还是我爹东拼西凑才凑齐的。你爹结婚也就一千多。这几年风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要几万几十万,年轻人哪里吃得消?"
母亲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轻声说:"长河,小涛毕竟是咱们的孩子,眼看着婚事黄了,咱们也于心不忍......"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大伯的烟袋锅子发出轻微的吧嗒声,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
"建明,你这钱打算怎么用?"大伯突然问我。
"我想明年在县城买套小房子。厂里说职工可以优先购买,首付三万,我还差一万。"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伯点点头:"这才是正经事。一个年轻人,得先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买了房,才能娶媳妇,生孩子,这日子才有奔头。"
他转向小姑:"兰子,我看这样吧。建明的钱先别动,咱们几个大人凑一凑,帮小涛把这个难关过了。"
小姑抹着眼泪:"大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大伯摆摆手:"客气啥,咱们是一家人。我这里还有五千,是准备今年翻修屋顶的,先给你。广田那边我去说,他开拖拉机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应该能拿出三四千来。"
广田是我大伯的大儿子,我的堂哥,比我大六岁,在村里开拖拉机帮人耕地运货,是村里少有的"万元户"。
小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大哥,这样你们家......"
大伯打断她:"咱一家人,别说这些。不过兰子,你得跟小涛说清楚,这彩礼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全家人帮他东拼西凑来的。等他站稳脚跟了,得一点一点还回来。"
母亲点头附和:"是啊,小涛结婚后,日子得勤快过,要学会珍惜。现在年轻人,老想着不劳而获,这是不行的。"
小姑连连点头:"我一定跟他说清楚。"
窗外的夜风渐渐小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我坐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存折上的数字,那是我这些年的汗水和期盼。虽然我也想帮小涛,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升起一丝不甘和失落。这钱是我的,为什么大伯要拦着不让我拿出来帮小涛?我在这个家里难道没有做决定的权利吗?
看着大伯严肃的脸,我终于忍不住说:"大伯,我这钱是我自己攒的,我愿意给小涛用,您为什么拦着?"
母亲有些紧张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让我别说了。但话已出口,我不想再缩回去。
大伯把烟袋锅子放在桌上,定定地看着我:"建明,你以为我是心疼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些慌乱。
大伯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建明,你还年轻,不懂事。这世上的情分和道理,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今天你把钱给他,他领了人情,明天你有难处了,他未必会记得今天的事。"
"可是小涛是我表弟啊,他有困难,我帮他不是应该的吗?"我争辩道。
大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旧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建明,你记不记得去年村口张木匠家发生的事?"
我点点头。张木匠的大儿子外出打工,赚了些钱,全给了弟弟盖房子结婚。结果弟弟成家后,居然嫌哥哥一家人住在自己家里碍事,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大哥只能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租房住。
"这就是现实。"大伯叹了口气,"人心隔肚皮,就算是亲兄弟,时间久了也会变。更何况你和小涛只是表兄弟。"
母亲在一旁劝道:"建明,听你大伯的。大伯是为你好。"
我沉默了。虽然心里有些不服气,但我还是把存折重新包好,放回了床底下的木箱里。
小姑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歉疚,又似乎是失望。她走到院子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秋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远处的狗吠声偶尔传来,墙角的老式闹钟滴答作响。
我想起小姑离开时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大伯说得没错,这钱是我几年来省吃俭用攒下的,但小涛毕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啊。记得小时候,每次我放学回家,小涛都会跑来找我玩。我考上县中学那年,村里可没几个能上高中的,是小涛天天早上来叫我起床,不让我迟到。这些情分,难道就因为钱而变味吗?
想到这里,我做了个决定。第二天一早,趁着大伯和母亲还没起床,我悄悄去了银行,取出了一万块钱,然后骑车直奔小姑家。
小姑家的院子里,晾着刚洗好的衣服,几只鸡在地上啄食。小涛蹲在门口修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看到我来,连忙站起来:"表哥,你咋来了?"
我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径直走进屋里。小姑正在灶台前煮粥,见我进来,有些惊讶。
"建明,这么早......"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沓钱,直接塞到小姑手里:"小姑,我把这钱给您,您别告诉大伯。"
小姑愣住了,手里捧着那一万块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建明,你这孩子......"
"小姑,您别这样。咱们是一家人,您有困难我不帮谁帮?只是别告诉大伯就行。"我轻声说,生怕院子里有人听见。
小姑握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建明,小姑记住你的好。等小涛成家立业了,这钱一定还你。"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钱给了就给了,哪儿还想着要回来?
"表哥......"小涛站在门口,眼睛湿润。
"行了,别说了。记住,别告诉大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骑上车就走了。
回到村里,远远地看到县城方向的水泥马路上,几辆大卡车正呼啸而过。那是县里新建的水泥厂的运输车,据说投资好几百万。看着那些飞驰的卡车,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考个驾照,将来开卡车挣钱?这比在纺织厂里做工要挣钱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涛的婚礼如期举行。在村里的礼堂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据说小涛准备了三十桌酒席,每桌十个人,菜肴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城里才有的阔气菜——鱼翅汤。小姑挺着胸脯在人群中穿梭,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大伯凑了五千,堂哥给了四千,大姨家借了三千,再加上我偷偷给的一万,彩礼总算凑齐了。小姑对外说是亲戚们都帮忙了,但具体谁出了多少钱,她闭口不提。
婚礼上,村里人都夸小涛娶了个好媳妇,又漂亮又能干。大伯和母亲也满脸笑容,仿佛前些日子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我远远地看着小涛穿着新西装,露出羞涩的笑容,心里也为他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三个月,村里就传出了小涛夫妻吵架的消息。
"听说了吗?小涛媳妇嫌村里条件差,要小涛买县城的房子呢!"李大娘在井边和几个妇女嘀咕。
"是啊,这姑娘心气高着呢。小涛在建筑队打工,一个月才几百块钱,哪买得起县城的房子?"另一个妇女接话。
"我看啊,这婚怕是要黄......"
小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往小涛媳妇家跑,求人家回来。村里人背地里议论纷纷,说小涛娶了个白眼狼,说小姑一家攀高枝碰了钉子。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我正在院子里听着老式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小姑又来了我家,这次她是来找大伯的。
"大哥,这可怎么办啊?"小姑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小涛媳妇非要在县城买房,说不买就不回来了。"
大伯正在用锉刀修理一把旧锄头,闻言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当初我就说了,这彩礼给太多不是好事。你花了八万彩礼,人家姑娘就觉得自己值这个价,胃口就大了,现在又要买房子,以后还不知道要什么呢。"
小姑擦着眼泪:"大哥,我知道错了。可现在怎么办?小涛难得碰到个他喜欢的姑娘,要是就这么散了,这孩子得多难过啊。"
"买房子可不是小数目,县城一套房子少说也得十几万。小涛哪来这么多钱?"大伯皱着眉头,锉刀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大伯,要不我再拿点钱给小涛做首付?我剩下那一万,再加上这半年我攒的五千......"
"住嘴!"大伯一拍桌子,院子里的老黄狗被吓得汪汪直叫,"我就知道那一万是你偷偷给小姑的!建明,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被大伯这一吼,顿时愣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大哥,您别生气......"小姑急忙劝解。
大伯深吸一口气,把锉刀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响。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建明,你别怪大伯凶你。你这是好心,但不是帮忙的正确方式。"
母亲从厨房端出刚炒好的花生米,放在桌上:"长河,消消气,来吃点花生米。"
大伯摇摇头,没有去动那盘花生。他转向小姑:"兰子,这事得从根上解决。小涛媳妇要买房,不是咱们现在能满足的。你得和小涛好好谈,让他跟媳妇商量,先在村里住着,一起奋斗几年,攒够了钱再买房。如果他媳妇真心爱他,会理解的。"
我家院子里的那盏破旧的电灯泡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大伯刚毅的脸庞和小姑泪痕未干的脸。
"还有,"大伯顿了顿,"告诉小涛,男子汉大丈夫,得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不能总是依赖家里。这日子是自己的,得自己去过。"
小姑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大哥说得对,我这就回去跟小涛说。"
小姑走后,大伯把我叫到他屋里。他的房间简朴得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老式木床,一个衣柜,和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
大伯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建明,大伯今天批评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低着头,像小时候犯了错被大伯教训一样:"大伯,我没有......"
"有些事,你年纪小,不明白。"大伯拿出烟袋,慢条斯理地填着烟丝,"我批评你,不是说你做错了,而是你的方式不对。"
"我怎么不对了?"我有些委屈,"我帮小涛,这不是亲戚之间应该做的吗?"
大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点燃了烟袋,深深吸了一口。屋子里弥漫着廉价烟草的气味,那是我从小闻到大的味道,熟悉而安心。
"建明,你记得村西头的王老五家吗?"
我点点头。王老五有三个儿子,老大常年在外打工,每次回家都给弟弟们送钱送东西。结果两个弟弟都懒散成性,不好好干活,只等着哥哥接济,最后老大生意失败,全家都陷入困境。
"还有李家湾的那个赵家,你记得吧?"
赵家的事我也知道。赵家大哥借钱给弟弟买房结婚,结果弟弟结婚后对大哥冷淡,两家关系越来越差,最后老母亲气得卧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世了。
大伯吐出一口烟,慢慢说道:"给鱼不如给渔,这个道理你得懂。小涛今天想要彩礼钱,明天想要买房钱,如果咱们一味满足他,他永远学不会自己奋斗。等他习惯了伸手要,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大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让我清醒了许多。他接着说:"再说了,你想啊,小涛媳妇要是真为了房子就不回来,那这婚姻也长不了。与其把钱投进无底洞,不如早点认清现实。"
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我突然明白了大伯的用心良苦。他不是不想帮小涛,而是在用他的方式教会小涛如何面对生活的困难。
那天晚上,我睡得异常踏实,心中的疙瘩似乎解开了。
果然,一个月后,小涛媳妇还是回来了。不是因为买了房,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小涛夫妻暂时住在小姑家,白天两人都出去打工,晚上回来一起规划未来。
"表哥,谢谢你那一万块。"有一天,小涛在村口碰到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和媳妇商量好了,先在村里住两年,攒够钱再去县城买房。"
我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小涛点点头,眼神坚定:"表哥,我保证,三年内把钱还给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暖。看来大伯的办法起效了,小涛真的懂事了许多。
那年秋天,县里国营企业改制,很多厂子都停产半停产,工人下岗。我所在的纺织厂也不例外,我成了第一批下岗工人。拿着微薄的补偿金,我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大伯知道后,没有丝毫同情或怜悯,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建明,别怕,这是机会。人这一辈子,总要面对几次困难,才能真正成长。"
我困惑地看着大伯:"大伯,我失业了,这怎么是机会呢?"
大伯指着远处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大卡车:"看见没有?这世道变了,以后开车的比在厂里做工挣钱多得多。你年轻力壮,为什么不去学开车?"
就这样,在大伯的鼓励下,我报名参加了驾驶培训班。两个月后,我拿到了驾照,通过大伯的关系,进了县里一家私营运输公司,从送货员做起。
工作虽然累,风吹日晒的,但比在纺织厂挣得多。我学得快,半年后就可以独立开车了。一年后,我的月收入已经比原来翻了一番,达到了五六百块钱。
小涛看我开车挣钱多,也来找我学开车。我教了他半年,他考取了驾照,也进了运输公司。有一次,送货回来的路上,小涛突然对我说:"表哥,我明白大伯当初为什么阻止你给我钱了。"
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哦?为什么?"
小涛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坚毅:"如果当初你给了我那两万,我可能就会一直伸手向你要钱,永远不会学会靠自己。现在我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得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
听到这话,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大伯的教诲终于在小涛身上结出了果实。
两年后,我和小涛合伙买了一辆二手货车,跑起了长途运输。我们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但收入比以前高多了。小涛不仅按时还了我的钱,还在县城买了一套小房子,把他父母也接到了县城住。
而我,也在县城安了家,娶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她贤惠能干,深得母亲和大伯的喜欢。
结婚那天,大伯给了我一个红包。我以为里面是钱,打开一看,却是一张存折,上面有两万五千元。
"这是......"我疑惑地看着大伯。
大伯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露出欣慰的笑容:"五年前你给小涛的那一万,加上利息,小涛已经还给我了。我又加了一些,算是大伯给你的结婚礼物。"
我眼眶湿润了:"大伯......"
大伯拍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建明,这些年你懂事了,也成熟了。大伯当年拦着你,不是不让你帮小涛,而是希望你和小涛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更多。你看,现在你们不是都过上好日子了吗?"
我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激。这些年来,我终于明白了大伯的良苦用心。他那简单的一句"快收起来",不仅保护了我的财产,更教会了我和小涛如何在这个变化的时代里,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
站在小桥上,望着桥下的流水,我想起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那次小姑来借钱的经历,就像是我人生中的一堂重要课程,教会了我许多道理。
帮助他人不是简单地给予,而是教会他如何自己解决困难;真正的亲情,不是无原则的付出,而是适时的引导和支持。就像大伯常说的:"扶人者不是抱人,给人鱼者不如教人钓鱼。"
春风吹过脸庆,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村口那条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桥头的晨光中,夹杂着淡淡的麦香,我仿佛看到了大伯年轻时的身影,坚定而有力,正如他教给我的人生智慧一样,穿越时光,熠熠生辉。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