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年了，他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一半。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拎着一袋苹果，眼神有些闪躲。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收拾晾晒的萝卜条，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竟然是李大强。

十年了，他瘦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一半。站在我家门口，手里拎着一袋苹果，眼神有些闪躲。

“老刘…我…”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我没让他进屋，就在门口站着。萝卜条的味道有点冲，野猫在墙角看着我们，尾巴一甩一甩的。

李大强把苹果放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一根？”

我摆摆手。戒了三年了，老婆说对肺不好。

他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那件事…我来道歉的。”

哪件事？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2013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比往年都大。

我刚当上村支书两年，正憋着劲想为村里做点实事。县里下来的扶贫款30万，我和村委会商量着要修路，从村口一直修到山上的果园。

那条路确实该修了。每年苹果丰收，运输车上不去，村民们只能用架子车一趟趟往外拉，遇到雨雪天气，连架子车都上不去。

钱批下来的时候，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就开始找施工队。李大强那时候刚从城里回来，说是在建筑公司干过几年，有经验。村里人都信他，我也就把这活儿交给了他。

“老刘，你放心，保证给咱村修一条好路。”李大强拍着胸脯保证。

开工那天，村里来了不少人看热闹。老式的挖掘机开进村，小孩子们跟在后面跑，大人们站在一边指指点点。

“这路修好了，咱们的苹果就能卖个好价钱了。”

“是啊，以前那些收苹果的商贩嫌路不好走，压价压得厉害。”

我站在人群里，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好景不长。

举报信

春天的时候，县纪委的人来了。

那天我正在村委会整理文件，门外突然停了两辆车。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进来，亮出证件。

“刘志远同志，有人举报你贪污扶贫款，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当时就懵了。贪污？我贪污什么了？

“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村的扶贫款都用在修路上了，账目都在这儿呢。”我赶紧把账本拿出来。

调查持续了一个星期。

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有的说我肯定是贪了，不然纪委的人为什么要来？有的说不可能，老刘不是那种人。

我老婆那几天愁得吃不下饭，“老刘，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账目清清楚楚的，每一笔钱的去向都有记录。”

调查结果出来了：确实没有贪污。

但是，路修得有问题。

原来，李大强用的材料不合格，偷工减料严重。30万的预算，他只用了不到20万，剩下的钱他自己拿走了。

而举报信，就是他写的。

栽赃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复杂。

李大强怕东窗事发，就先下手为强，写了举报信说我贪污。他的想法很简单：把水搅浑，让大家都以为是我拿了钱，这样就没人会注意到他的问题了。

可是他没想到，纪委的人查得很仔细。

很快就发现了真相。

李大强被抓了，判了三年。

可我的名声已经坏了。

虽然纪委澄清了事实，但村里的闲话已经传开了。有人说我和李大强是一伙的，有人说我肯定也拿了好处，只是没被查出来。

“清者自清”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

村支书的位置我没干多久就辞了。

一来是心累，二来也觉得没脸面对村民。

沉默的十年

这十年，我很少出门。

老婆劝我：“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问心无愧是没错，可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尤其是在这个小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次出门都能感受到那些异样的眼神。

我开始在家里种菜，养鸡。自给自足，很少和外人接触。

偶尔去村里的小卖店买东西，店主老王会多看我几眼，然后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春天种菜，夏天除草，秋天收获，冬天猫在家里看电视。

电视里播着各种新闻，贪官落马的消息时不时就来一个。每次看到这种新闻，我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想起那个冬天，想起李大强拍胸脯保证的样子，想起纪委的人走进村委会的那个下午。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让伤口结痂，能让记忆模糊，但有些事情，它治不了。

真相大白

去年秋天，村里来了个新支书。

小伙子挺有想法，决定重新修那条路。十年了，当年李大强修的那条路早就坑坑洼洼，不能用了。

施工的时候，挖掘机挖到了一个铁盒子。

盒子里有一封信，是李大强写的。

信是这么写的：

“如果有人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良心还是不安。十年前我做了对不起老刘的事，我拿了修路的钱，还栽赃给他。我知道这样不对，但那时候我鬼迷心窍，想着反正查不出来，就这么干了。现在想想，老刘是个好人，我对不起他。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他道歉。”

新支书把这封信拿给了村民们看。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

那些年对我指指点点的人，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几个平时和我关系还不错的邻居，专门跑到我家来，“老刘，我们都误会你了。”

我笑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复杂的感觉。

这十年，我过得并不容易。

道歉

所以，当李大强站在我门口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愤怒。

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老刘，我…”他又想说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让我背了十年黑锅的人。他瘦了，老了，头发白了一半。监狱的生活应该不好过吧。

“进来坐坐？”我让开门。

李大强愣了一下，“你…你不恨我？”

恨吗？

我想了想，“恨过。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样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大强进了屋，看到客厅里挂着的那些荣誉证书。那是我当村支书时得的，什么”优秀共产党员”、“先进工作者”之类的。

证书的玻璃框有些发黄了，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

“你还留着这些。”他说。

“老婆不让扔。”

其实，我也舍不得扔。

那些证书代表着我曾经的努力和付出。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些事，但我做过的那些实事，帮助过的那些村民，这些都是真的。

李大强坐在沙发上，手不知道该放哪里。

“老刘，我真的对不起你。这十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过去了就过去了。”

“没有过去。”他摇摇头，“我知道这十年你过得不容易。因为我的一己私利，毁了你的名声，毁了你的前程。”

前程？

我笑了笑。其实，辞掉村支书以后，我反而过得挺踏实的。

种菜养鸡，日子简单但充实。虽然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你现在怎么样？”我问他。

“出来两年了，在城里打工。”他低着头，“孩子都不认我这个爸爸了。”

这话让我心里一紧。

不管怎么说，李大强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他犯了错，付出了代价，但他的家人是无辜的。

“慢慢来吧。”我只能这么安慰他。

“老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真的不恨我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第二遍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

恨吗？

说不恨是假的。那十年的流言蜚语，那些异样的眼神，那种被人误解的痛苦，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恨又能怎么样呢？

“你已经付出代价了。”我说，“而且，那封信…”

那封信，证明了他内心的煎熬。一个人如果真的铁石心肠，是不会写那样的信的。

李大强听到这话，眼睛红了。

“老刘，你是个好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好人？

我摇摇头。我只是个普通人，会生气，会痛苦，也会原谅。

新的开始

李大强走的时候，留下了那袋苹果。

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很甜。

老婆从里屋出来，“他走了？”

“嗯。”

“你们都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道歉。”

老婆点点头，“该道歉。这么多年，咱们受了多少委屈。”

是啊，受了很多委屈。

但是现在，这些委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真相大白了。

重要的是，生活还要继续。

晚上，我和老婆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老刘，你说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现在会是什么样？”

这个假设，我想过很多次。

也许我还是村支书，也许村里的路修得更好，也许村民们的日子过得更红火。

但是，没有如果。

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错过的，失去的，回不来的，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重要的是，学会接受，学会放下，学会继续前行。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说。

老婆笑了，“也是。起码清净。”

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就像那些远去的回忆，虽然模糊了，但依然存在。

我想起李大强离开时的背影，想起他眼中的愧疚和解脱。

也许，原谅别人，也是在原谅自己。

尾声

第二天，我去村里的小卖店买东西。

老王看到我，主动打招呼：“老刘，昨天李大强来找你了？”

我点点头。

“这小子，当年真是鬼迷心窍。”老王摇摇头，“不过能主动道歉，也算是个男人。”

我买了包盐就准备走，老王又叫住我：“老刘。”

“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再当回村支书？现在村里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愣了一下。

当村支书？这个念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算了吧，我年纪也大了。”

“才五十出头，不算大。”老王认真地说，“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孩子。需要有经验、有威望的人来带头。”

威望？

我苦笑。十年前的那件事，我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老刘，现在大家都知道真相了。你的为人，村里人心里都有数。”

我没有立即回答。

回到家，我把这事告诉了老婆。

“你怎么看？”我问她。

老婆想了想，“如果你想干，我支持你。如果不想干，咱们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些正在晾晒的萝卜条。

风吹过，萝卜条轻轻摆动着，就像人生中的那些起起伏伏。

也许，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复仇什么。

而是为了那份初心，那份想要为村民做点实事的初心。

十年前，我怀着这份初心当上了村支书。

十年后，这份初心依然在。

夕阳西下，远山如黛。

村子里炊烟袅袅，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

我想起那句话：真相大白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也许，是时候迎接这个新的开始了。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