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数字,像一枚生了锈的钉子,嵌在我跟老王婚后的每一个黄昏里。他耳朵背,35是他能听清新闻联播的最低音量,也是我耳膜嗡嗡作响的临界点。我叫沈慧萍,今年六十二,跟老王,王建国,再婚十二年。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数字,像一枚生了锈的钉子,嵌在我跟老王婚后的每一个黄昏里。他耳朵背,35是他能听清新闻联播的最低音量,也是我耳膜嗡嗡作响的临界点。我叫沈慧萍,今年六十二,跟老王,王建国,再婚十二年。
我起身去厨房洗碗,哗哗的水流声暂时盖过了电视里激昂的播报。橱柜最上层,那个我很少打开的饼干盒里,藏着一本旧相册。那不是我的,是老王前妻的。我只在刚搬进来时,打扫卫生偶然翻到过一次,照片上,年轻的王建国搂着一个温柔的女人,旁边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我默默地把它放回原处,再没碰过。
“慧萍,慧萍!”老王在客厅喊。
我关掉水龙头,擦着手走出去:“怎么了?”
他指着电视,眉头紧锁,那种反常的沉默让我心头一跳。平时他看完新闻,总要点评几句国家大事,今天却一言不发。
“明天,让小强(王志强,老王儿子)和李莉(儿媳)带孙子过来一趟,就说……”他顿住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摆摆手,“算了,没什么。你给我倒杯水。”
这句欲言又止的话,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了我的心口。我转身去倒水,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想说什么。这十二年,我自问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有高血压、糖尿病,每日三餐我严格按照营养师的建议,少油少盐,定时定量。他的药,我分装在小盒子里,早中晚一顿不落。连他那脾气古怪的儿子王志强,我也努力维系着表面的和平。我图什么呢?不过是图晚年有个伴,图一个安稳的家。
水递到他手里,他没接,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干燥滚烫,力气大得惊人。
“慧萍,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愣住了。十二年,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我鼻子一酸,眼眶差点红了。“说这些干什么,老夫老妻的。”
他松开手,喝了口水,目光又回到了电视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情只是我的错觉。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王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我悄悄起身,走到客厅,鬼使神差地,我搬来凳子,取下了那个饼干盒。我打开它,相册静静地躺在里面。我没有翻开,只是摩挲着它陈旧的封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突然,老王卧室的门开了。他站在门口,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大半夜不睡觉,鼓捣什么呢?”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干盒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什么,睡不着,起来喝口水。”我慌乱地把盒子放回柜顶。
他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那一晚,我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老王像是忘了昨晚的事,照常晨练,照常看报。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午,我正在准备晚饭,老王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还把玻璃门给关上了。
这个举动太反常了。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他的电话我经常帮他接。我停下切菜的手,竖起耳朵,只能隐约听到“……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之类的词句。
几分钟后,他走进来,脸色有些不自然。“一个老同事,瞎聊几句。”他解释道。
我“嗯”了一声,继续切菜,但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这不像老同事,倒像是在交代什么要紧事。
晚饭时,气氛有些沉闷。电视机的音量依旧是35,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饭的老王,这个我喊了十二年“老伴”的男人,第一次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引子结束,约1500字】
第一章
日子在我的惴惴不安中又过了一个月。老王的反常越来越多。他开始频繁地独自出门,一去就是半天,问他去哪儿,就说是去公园找老哥们下棋。可他回来时,身上没有一点烟味和茶味,反而带着一股打印店墨水的味道。
我的女儿林晓打来视频电话,她是我和前夫生的,如今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屏幕那头,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憔悴。
“妈,你最近没休息好?眼袋都掉下来了。”
“没事,就是你王叔叔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多操点心。”
“他怎么了?”
“老毛病,血糖有点不稳。”我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想让她担心。
“妈,”林晓严肃起来,“你别总是什么都自己扛。你照顾他可以,但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你上次说想报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报了吗?”
我摇摇头:“哪有时间啊。”
“时间是挤出来的!你不能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一个人身上。”
我知道女儿是为我好,可我这辈子,好像就是围着家庭转的命。年轻时围着她,现在围着老王。我笑了笑:“知道了,管家婆。你那边工作别太累。”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发暖。女儿的关心,是阴霾天里透出的一缕阳光。我转身看到老王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又是晓晓的电话?”他问。
“嗯,问我好不好。”
“她倒是有孝心。”老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顿了顿,说:“我手机好像坏了,视频通话总卡,你帮我看看。”
我接过他的老年机,是一款几年前的旧型号。我耐着性子,一步步教他清理内存,检查网络设置。“爸,你看,是这里,这个‘应用管理’点进去,把不用的东西清掉就好了。”我习惯性地叫他“爸”,这是刚结婚时,为了拉近和他儿子的关系,老王让我改的口。叫了十二年,早就成了本能。
他凑过来看,呼吸喷在我的脖颈上,有些痒。我耐心地放大屏幕,指给他看:“这里,点‘清除缓存’,手机就能快一点了。”
他“嗯”了一声,眼睛却没看屏幕,而是看着我。那种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愧疚?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他拿回手机,这是他的口头禅。有时候是敷衍,有时候是不耐烦,但今天,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第一个情感共鸣点(亲子互动细节),约2600字】
那个周末,王志强和李莉真的带着孙子来了。一进门,李莉的眼睛就像雷达一样扫视了一圈屋子。
“哟,沈阿姨,家里还是这么干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挤出笑容:“来了,快坐。饭马上就好。”
饭桌上,老王一反常态地给孙子夹了好几块红烧肉。我连忙阻止:“少吃点,油大。”
李莉立刻把碗拉过去:“没事儿沈阿姨,孩子正在长身体。不像我们,以后想吃都吃不动了。”
这话里有话,我没接茬。王志强全程埋头吃饭,偶尔附和两句。只有老王,不停地问孙子的学习情况,问志强的工作,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吃完饭,老王把王志强单独叫进了书房。门关着,我听不清里面说什么。李莉坐在沙发上,看似在陪孙子玩,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书房的门。
“沈阿姨,”她突然开口,“我爸这房子,房本上写的谁的名字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写的你爸的名字。”我平静地回答。
“哦……”她拉长了音调,“那您跟我爸结婚这么多年,没想过加个名儿什么的?毕竟您也算尽心尽力了。”
【扎心金句1】:“伺候人”这三个字,说得好听是情分,说得难听,就是带着价码的本分。 我心里冷笑一声,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这十二年的付出,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我淡淡地说:“没想过。你爸的房子,自然是他的。”
李莉没再说话,但她眼神里的算计,已经毫不掩饰。
【第一个情节转折,约3200字】
半小时后,父子俩从书房出来。老王脸色疲惫,王志强则眼圈泛红,像是哭过。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躲躲闪闪的。
送他们一家人到门口,李莉又回头笑道:“沈阿姨,我爸就辛苦您多照顾了。以后啊,我们志强会好好‘孝顺’您的。”那个“孝顺”,她咬得特别重。
他们走后,家里瞬间安静下来。电视机没开,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你跟志强说什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聊了聊家常。”老王躲开我的视线,径直走向卧室。“我累了,想歇会儿。”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出来吃。我敲门,他说没胃口。我把饭菜热在锅里,一直等到深夜,厨房的灯都忘了关。
第二章
老王的身体,是从那次家庭聚会后,急转直下的。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咳嗽,人也迅速消瘦下去。我催他去医院,他总说没事,就是老毛病。
他的标志性动作——用指关节敲桌子,变得越来越频繁。以前是他思考或不耐烦的时候,现在,他常常看着窗外,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敲着,笃,笃,笃,像是在敲打我紧绷的神经。
一天夜里,我被他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开灯一看,他咳得满脸通红,喘不上气。我吓坏了,赶紧打了120。
医院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得人心里发慌。我给王志强打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
“喂?”是他睡意惺忪的声音。
“志强,你爸住院了,情况不太好,在中心医院。”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李莉抢过电话的声音:“怎么回事啊?这么突然?哪个科?严不严重啊?”一连串的问题,却没有一句是问我怎么样。
“急性肺炎,还在抢救。”我的声音都在抖。
“行,行了,行了,我们知道了,天亮了就过去。”李莉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无力地靠在墙上。那一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我和他们,终究不是一家人。
天亮后,林晓先赶到了医院。她一看到我,二话不说就紧紧抱住了我。“妈,别怕,有我呢。”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王志强和李莉是上午十点多才到的。李莉提着一网兜水果,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焦急。“爸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室。”我指了指。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借口公司有事,说下午再来。
老王在医院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几乎都是我和林晓在轮流照顾。王志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待不了半小时。
出院那天,我去收拾老王的床铺,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张被压得皱巴巴的律师名片。姓张,是一家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我心里那根刺,又往深处扎了一寸。他见律师干什么?
【悬念点,约4900字】
回家后,老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我像伺候孩子一样伺候他,喂饭、擦身、端屎端尿。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睁开眼,会拉着我的手,喃喃地说:“慧萍,我对不住你……”
我以为他说的是让我受累了,还安慰他:“别多想,会好起来的。”
现在想来,他那句“对不住”,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扎心金句2】: 人老了,嘴里说的“对不住”,十有八九不是为了眼前事,而是为了身后名。
他最后的日子里,王志强来得勤了些。但他从不搭手帮忙,只是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有一次,我给老王翻身,累得满头大汗,王志强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说:“志强,搭把手。”
他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笨拙地过来帮忙。我看到他的手在抖。
老王是在一个初冬的清晨走的。很安详,没受什么罪。我给他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给他擦干净脸。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边,握着他已经冰冷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电视机的音量永远不会再是35了。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让我觉得荒唐又心酸。
第三章
葬礼办得很简单。王志强一手操办,我像个局外人。灵堂上,他跪在最前面,哭得撕心裂肺。李莉则在一旁招待前来吊唁的亲友,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也颇为悲伤。
只有我知道,这悲伤里有多少是真情,有多少是伪装。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王志强和李莉就带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来了。
“沈阿姨,这是我爸的法律顾问,张律师。”王志强介绍道,正是那张名片上的律师。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我擦了十二年,每一个角落都熟悉无比的家,突然变得陌生而压抑。
张律师清了清嗓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沈阿姨,王先生生前立下了一份遗嘱,委托我今天当着各位的面进行宣读。”
我的心跳开始失控。
他打开文件,一字一句地念道:“本人王建国,在意识清醒、完全自愿的情况下,决定将本人名下所有财产,包括位于幸福路三号院二单元401室的房产一套,以及本人名下所有银行存款、理财产品,全部由我的独子王志强一人继承……”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了。我的耳朵里,只有那台永远停在35音量的电视机在嗡嗡作响。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都认识。
连在一起,我不懂。
十二年的陪伴,十二年的辛劳,换来的就是“全部由独子王志强继承”?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第二个情节转折,约6600字】
“……以上为遗嘱全部内容。遗嘱一式三份,我这里一份,公证处一份,王志强先生一份。具有完全法律效力。”张律师宣读完毕,把文件递给王志强。
王志强低着头,不敢看我。李莉却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
“沈阿姨,”她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假惺惺的同情,“我爸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您放心,虽然房子现在是志强的了,但我们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您可以在这里再住三个月,我们给您时间找房子。”
三个月。多么宽宏大量的施舍。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们。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王建国是什么时候立的遗嘱?”
张律师看了看文件:“是三个月前,在我的律师事务所,有两名见证人。”
三个月前。正是我发现他行为反常,偷偷去见律师的时候。
【扎心金句3】: 十二年的同床共枕,原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免费保姆合同。
我笑了。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我不是哭财产,我是哭这十二年喂了狗的真心。
“我不信。”我说,“这不可能。”
李莉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沈阿姨,白纸黑字,律师和公证都在,由不得您不信。我爸心里只有他儿子,这不是很正常吗?您说到底,也只是个外人。”
“外人”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心脏。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一阵天旋地转。我扶住沙发,死死地盯着王志强:“志强,你爸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对不住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也跟你说了什么?”
王志强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莉把他拉到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你别逼志强!我爸都走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我们把房子分你一半,你才甘心吗?你伺候我爸,我们也不是没给你钱!每个月三千块生活费,少你一分了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是,老王是每个月给我三千块,但那是我们俩的伙食费、水电煤气费,我没为自己花过一分钱!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一个字。
“你让我们滚?这是我家的房子!”李莉也拔高了音量。
“都给我滚出去!”我指着门口。
争吵声引来了邻居。张律师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尴尬地收拾文件,劝道:“大家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世界安静了。
第四章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林晓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显然是来给我送饭的。她看到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和地上的碎片,脸色一变。
“妈?这是怎么了?”
李莉一见林晓,气焰更高了:“哟,律师来了。正好,你妈不认你外公的遗嘱,你这个当律师的,给她好好普普法!”
林晓把保温桶放在鞋柜上,冷静地走进来,扶住我。“妈,你别激动,慢慢说。”她扫了一眼张律师和王志强手里的文件,“遗嘱?”
我把事情的经过用最简短的话说了一遍。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撕开自己的伤口。
林晓听完,面无表情。她走到张律师面前,伸出手:“律师先生,遗嘱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张律师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林晓看得很快,她是专业的。几分钟后,她把遗嘱还给张律师,然后转向王志强。
“王叔叔,我只问一个问题。外公立遗嘱那天,神志清楚吗?”
王志强眼神躲闪:“当然……当然清楚。”
“是吗?”林晓冷笑一声,“三个月前,外公因为急性肺炎住院,医院的诊断记录上写着‘伴有间歇性意识障碍’。出院后,他每天需要服用的药物里,有一种会严重影响人的认知和判断能力。请问,张律师,在为我外公做遗嘱见证时,你们是否评估了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有医院出具的他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相关证明?”
张律师的脸色微微一变。
李莉尖叫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骗你外公立遗G嘱?林晓,你别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法庭上自有公断。”林晓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妈,我们走。”
她拉着我的手,就要离开这个家。
“你们去哪?”王志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去一个不会被人当成外人的地方。”林晓头也不回。
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二年的家。墙上,还挂着我绣的十字绣“家和万事兴”,此刻看来,无比讽刺。
我想起了无数个和老王吵架的夜晚。我们也会冷战,睡在同一张床上,背对背,像隔着一条银河。但到了半夜,他总会悄悄起床,给我倒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等我第二天早上看到那杯水时,气也就消了一半。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平淡夫妻的相处之道,是无声的关怀。
【第二个情感共鸣点(夫妻关系细节),约7800字】
现在想来,那杯水,或许不是关怀,而是一种让他心安理得的补偿。
【扎心金句4】: 有些人的温柔,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让自己背叛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像个混蛋。
我跟着林晓回了她家。一进门,我就瘫倒在沙发上。林晓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我倒了杯热水,拿了张毯子给我盖上。
“妈,这件事,交给我。”
我点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上,我发起了高烧。在医院挂水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里,老王还是健康的模样,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音量开到35。他回头对我说:“慧萍,给我倒杯水。”我像往常一样去倒水,可等我回来,沙发上的人却不见了。我满屋子找他,最后在阳台上,看到他和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站在一起,是他的前妻。他把一杯水递给那个女人,温柔地说:“喝吧,别烫着。”
我猛地惊醒,眼角全是泪。
第五章
病好后,我整个人瘦了一圈。林晓正式以我的代理律师身份,向法院提起了诉讼,主张王建国的遗嘱无效。
我们搬回了那个家。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前,我们有权居住在这里。王志强和李莉没再上门,只是偶尔会打来骚扰电话,都被林晓挡了回去。
家里空荡荡的。我把所有关于老王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包括他常坐的摇椅,他用过的茶杯。但这个房子里,处处都是他的影子。我走到哪里,都能想起他。
电视机再也没开过。没有了那熟悉的35音量,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我这才发现,我早已习惯了那种嘈杂。
林晓开始着手搜集证据。她调取了王建国住院期间的全部病历,找到了给他开药的主治医生。医生证实,那种药物确实有致幻和影响精神状态的副作用,不建议病人在服药期间处理重大的法律事务。
她还找到了遗嘱的两个见证人。一个是张律师的助理,另一个,是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林晓决定先从那个亲戚入手。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王志强内心独白】
王志强坐在自家小房子的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你还抽!抽死你算了!”李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烟,“一天到晚跟丢了魂一样!遗嘱都到手了,你还怕什么?”
“我……我怕爸在底下不安生。”王志强喃喃道。
“不安生什么?他把房子留给你,天经地义!那个沈慧萍算老几?一个外人,还真想分一杯羹?要不是你爸病了,需要人伺候,能让她进门?”
“可……可爸也说了,让我们别亏待了沈阿姨……”
“怎么亏待了?给她三个月时间搬家,仁至义尽了!你别忘了,你儿子马上要结婚,婚房还没着落呢!没这套房子,你拿什么给他娶媳妇?”李莉叉着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王志强脸上。
王志强不说话了。他想起父亲在书房里,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的样子。“志强,爸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慧萍。爸自私,爸只想把房子留给王家的根……”
他闭上眼,父亲的话和他标志性的口头禅“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混在一起。那时父亲对他说这句话,是让他安心收下这份愧疚的礼物。
【视角切换结束】
林晓查到,那个远房亲戚最近刚换了辆新车。她不动声色,只是让我以“整理老王遗物”的名义,约那个亲戚来家里坐坐。
亲戚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闪烁。我按照林晓教的,给他泡了茶,聊了些家常。
“三哥,”我看着他,“老王走之前,是不是跟你交代了什么?”
他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没……没说什么。”
【扎心金句5】: 谎言最大的破绽,不是说错了什么,而是心虚时,连最平常的动作都会变形。
“是吗?”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是老王生前让我取出来,说要谢谢你。他说,谢谢你在他‘犯糊涂’的时候,还愿意帮他‘圆一个心愿’。”
我故意把“犯糊涂”和“圆一个心愿”说得很重。
男人的脸瞬间涨红了。
第六章
男人看着那张卡,像是看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拿。
“弟妹……这……这我不能要。”
“这是老王的意思。”我逼视着他,“他说,那天在律师楼,他脑子不清醒,多亏了你和张律师帮忙,他才能顺顺当当地把字签了。他说,王家的香火,不能断。”
我把老王可能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这是林晓教我的,攻心为上。
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长叹一口气:“弟妹,我对不住你!建国哥那天……那天状态确实不好。张律师问他话,他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签完字,他还问我,‘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心里一痛。原来,他真的已经糊涂了。
“那你们为什么……”
“是志强……是志强求我。他说,他爸就这么一个心愿。我……我一时糊涂就……”
送走亲戚,我把录音笔按了暂停。林晓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过录音笔,表情凝重。
“妈,够了。这个可以作为辅助证据。”
开庭前,我带着外孙(林晓的儿子)去公园散步。小家伙六岁了,很懂事。
他拉着我的手,仰头问我:“外婆,我们以后是不是没有家了?我听妈妈打电话,说有人要抢我们的房子。”
孩子无意识的话,像一把小刀,扎在我的心上。我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视线瞬间模糊了。
“不会的。有妈妈在,有外婆在,我们永远有家。”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把眼泪憋了回去。
【共情场景: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开庭那天,王志强和李莉也来了。李莉还化了淡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法庭上,林晓冷静地陈述了我们的观点:王建国立遗嘱时,因病重和药物影响,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其所立遗嘱应为无效。
她提交了医院的病历、用药记录、主治医生的证词,以及那段关键的录音。
张律师作为对方的代理人,辩称王建国在立遗嘱时有短暂的清醒期,且有两名见证人,程序合法。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我坐在原告席上,看着对面的王志强。他全程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李莉则在他耳边不停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大概是教他怎么说。
轮到证人出庭时,那个远房亲戚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出真相。
当法官问他“你是否确定王建国先生在签字时,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他当时……看着很迷糊。”
【秘密揭露场景:法庭,比楼梯间更具公共审判意味】
全场哗然。
李莉“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骂:“你胡说!你收了他们多少钱!”
法官敲响法槌:“肃静!被告代理人,请管好你的当事人!”
【扎心金句6】: 当真相像匕首一样亮出来时,第一个被刺穿的,往往是那个用谎言织成铠甲的人。
那一刻,我看着李莉气急败坏的脸,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一场遗产之争,把人性最丑陋的一面,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七章
法庭最终采纳了我们的证据,判决王建国所立的遗嘱无效。按照法律规定,作为配偶,我有权继承他遗产的一半。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和林晓没有庆祝。
王志强给我打了电话,这是判决下来后他第一次联系我。
“沈……阿姨。”他连称呼都变了。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压抑的哭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爸。”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下意识地用上了老王的口头禅。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没有敷衍,没有不耐烦,只是一种终结。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挂了电话。
房子最终还是卖了。我和王志强,一人一半。我用那笔钱,在林晓家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两居室。
搬家那天,我最后一次打扫那个我住了十二年的家。我把所有我带来的东西都带走了,也把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都留在了原地。
在那个我曾经无数次取下又放回的饼干盒里,我最后一次打开那本相册。我看着照片上年轻的王建国和他温柔的前妻,第一次觉得,我能平静地看待这个女人了。她也是一个被他伤害的人,只是她走得早,没有看到结局。
我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一张我和老王唯一的合影。那是我们刚结婚时,在公园里拍的,两个中年人,笑得都有点拘谨。
我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桌上。一张是他的过去,一张是我的过去。我们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段路。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起了我那张,小心地放回钱包。属于我的,我带走。不属于我的,我留下。
我拿起抹布,想把相册上沾染的灰尘擦掉。我的手举到一半,停住了。
【结尾未完成的动作】
算了。
我放下抹布,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阳光从阳台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我好像听到耳边又响起了电视机的声音,依然是35的音量,播报着我不关心的新闻。但这一次,我没有觉得吵闹。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那扇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像是一个句号,终结了我十二年的荒唐岁月。
我没有回头。外面的阳光,真好。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