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海人,去了趟安徽合肥,有5个疑问就是不明白,忍不住问下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4 01:02 1

摘要:晚饭后,客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音量照例被外放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我的太阳穴上。我丈夫陈凯坐在我身边,聚精会神地剥着一个橘子,对我微微蹙起的眉头视若无睹。他的母亲,我的婆婆,正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脚步踩在

晚饭后,客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音量照例被外放到35。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我的太阳穴上。我丈夫陈凯坐在我身边,聚精会神地剥着一个橘子,对我微微蹙起的眉头视若无睹。他的母亲,我的婆婆,正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从厨房走出来,脚步踩在微黏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是我嫁给陈凯第三年,第一次在他合肥的老家,过一个完整的星期。

来之前,我以为凭借我作为上海女人的精致与通透,足以应对一切南北差异。但不过三天,我就发现,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和我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认知体系格格不入。比如,这雷打不动的35的音量,不高不低,刚好让整个屋子没有一寸安静的角落。

婆婆把西瓜放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看了眼电视,又看了眼我,脸上堆着笑,那笑容里有种我读不懂的热情和试探。“小微,吃西瓜,这瓜保甜。”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妈”。我没有伸手去拿,只是看着公公。他坐在单人沙发里,手里捧着一个搪瓷茶缸,缸身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已经斑驳。茶缸放在主位,但他一下午都没喝一口。这让我有些费解。茶缸里飘出淡淡的茉莉花香,和电视里激昂的社论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焦躁的氛围。

这时,婆婆的手机响了,是那种最原始的和弦铃声。她慌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我瞥见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婆婆的脸色微微变了,她没有接,而是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重新塞回兜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像怕被人发现。

陈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剥橘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母亲,但很快又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把一瓣最饱满的橘子递到我嘴边,轻声说:“尝尝,很甜。”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掩盖什么。我张开嘴,橘子的甜腻瞬间在口腔里化开,但我心里却泛起一阵莫名的苦涩。我看着公公那个几乎可以算作古董的茶缸,看着婆婆塞回口袋的手机,再看看陈凯故作轻松的脸,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被隔绝在一个巨大的秘密之外。

这三天里,类似的瞬间还有很多。那些未接的电话,不合时宜的沉默,放错位置的物品,像一个个细小的谜团,散落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却又处处透着怪异的屋子里。

我忍不住在心里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家总有一种过分的“热闹”,用巨大的声响和过度的热情,去填满每一个可能的缝隙?就好像,安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第一章:永不过期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我被厨房里“哐当哐当”的声音吵醒。我走进厨房,婆婆正在整理一个巨大的橱柜,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塑料袋、旧瓶子、还有已经发黄的打包盒。

“妈,这些……还要吗?”我指着一堆明显已经不能再用的塑料制品,小心翼翼地问。

婆婆直起身,捶了捶腰,理所当然地说:“要啊,怎么不要?这袋子还能装垃圾,这瓶子洗洗还能装个酱油醋什么的,都能用。”

我看着那些已经变形发脆的塑料袋,喉咙哽了一下。在上海,我妈处理这些东西的唯一方式就是扔进干垃圾桶。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沟通:“妈,你看这些袋子上面都有油污了,放久了会滋生细菌的。而且我们这次来,不是给您买了很多保鲜盒和密封罐吗?用那个干净卫生。”

婆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拿起一个印着“好又多”超市标志的红色塑料袋,在手里抚平,“这袋子厚实,扔了可惜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些无力。这不是节约的问题,这是生活品质和卫生习惯的问题。

陈凯闻声也走了进来,一看这阵仗,立刻打圆场:“妈,小微说得对,那些旧的就扔了吧,用新的。我们挣钱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好一点嘛。”

“过得好?我看是浪费!”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指着橱柜一角一个缺了口的碗,“这个碗,当年还是我结婚时候的嫁妆,补了补,现在给你爸盛花生米,不是好好的?什么都要新的,那是败家!”

我看着那个碗,上面的裂痕用某种白色的东西填补着,像一道丑陋的疤。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这不是一个碗,也不是一堆塑料袋,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价值观。

这让我产生了第二个疑问:为什么他们如此执着于“过去”,拼命抓住每一件旧物,仿佛扔掉它们,就是扔掉了安全感?

僵持中,公公默默地走了进来,拿起那个缺口的碗,一声不吭地走出去,倒了点开水,开始泡他那杯似乎永远不会喝的茶。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退回房间,关上了门。陈凯跟了进来,他习惯性地搓了搓后颈,这是他感到为难时的标志性小动作。“小微,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就是苦日子过惯了。”

“陈凯,这不是苦日子的问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地颤抖,“这是一个家,不是一个废品回收站。所有东西都堆在一起,过期的,坏掉的,全都留着,你不觉得压抑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走过来想抱我,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你不知道。”我看着他,“你觉得这是节俭,我觉得这是对现在生活的不信任。你妈总说‘都是为你好’,可这种好,让我喘不过气。”

“都是为你好”——这是婆婆的口头禅。劝我多吃一碗饭的时候说,让我别买“华而不实”的裙子时也说。这句话在不同的场景里,时而是关爱,时而是绑架。

那天下午,我以头疼为由没有出门。我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依旧音量35的电视声,心里乱成一团麻。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量这个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是陈凯小时候的照片。我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发现相框后面似乎有东西。我打开背板,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温婉。她不是婆婆。

我的心,猛地一沉。

第二章:饭局上的“人上人”

周五晚上,大伯一家请客,在合肥一家颇有名气的饭店。

饭桌上,我成了绝对的主角。婆婆一改在家的节省,热情地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们家陈凯的媳妇,林微,上海人,在跨国公司做事的,人上人呢!”

“人上人”三个字像一根刺,扎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只能尴尬地笑着,对一桌子陌生的亲戚点头致意。大伯母立刻接话:“哎哟,到底是上海来的姑娘,这气质就是不一样,皮肤白得像牛奶。”

一时间,恭维声四起。他们问我的工作,问上海的房价,问我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每一个问题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探。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观赏的稀有动物,浑身上下都被贴满了标签:上海户口、外企白领、独生女。

陈凯在一旁不停地给我夹菜,试图用这种方式帮我解围。但他越是这样,亲戚们就越是起哄:“看看我们陈凯,多会疼老婆!”

我食不知味,只能机械地咀嚼着。

酒过三巡,一个远房表哥大概是喝多了,端着酒杯晃到我面前,大着舌头说:“弟妹,我跟你说,你们上海人就是精明。我们陈凯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不过啊,你们上海女人是不是都……眼光高得很呐?”

他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陈凯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他站起来挡在我面前:“哥,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表哥推开他,继续对着我说,“我们安徽怎么了?我们合肥现在发展也很好嘛!你嫁到我们老陈家,可不能看不起我们啊!”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看到婆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的心跳得飞快,愤怒和屈辱交织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表哥,您误会了。我从没看不起任何人或任何地方。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和地域无关。陈凯他很好,这就够了。”

说完,我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他举了举,“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那顿饭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地寂静。我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灯的光一闪一闪地打在我的脸上。

这是我的第三个疑问:为什么他们如此看重“面子”,甚至不惜把我塑造成一个他们想象中的“上海人”形象,来满足一种虚荣?而这种虚荣,又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对不起。”陈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不关你的事。”

“是我没处理好。”他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我不想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空间里争吵。我只是觉得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的疲惫。

“陈凯,”我终于回头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知道吗?今天在饭桌上,我感觉自己不是你的妻子,而是一个……战利品。”

他的眼神黯了下去,习惯性地去搓后颈,嘴里喃喃地说着:“没事的,都会好的。”

“不会好的。”我打断他,“有些事情,你不说清楚,永远不会好。”我拿出那张在相框后找到的黑白照片,递到他面前,“她是谁?”

陈凯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车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第三章:说不出口的话

陈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发动了车子,沉默地开回了家。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陷入了冷战。家里那台电视的音量依旧是35,但整个屋子的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我不再主动和公婆说话,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小心翼翼。

我试图和婆婆沟通。那天下午,我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摘菜,便走了过去。

“妈,我们能聊聊吗?”

婆婆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动作,“聊啥?摘菜呢,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不是……我想问问,陈凯他爸……以前的事。”我鼓足了勇气。

婆婆的身体明显一僵。她没有回头,声音却硬邦邦的:“以前的事有什么好问的?都过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青菜用力摔在盆里,水花溅了我一身。“你们年轻人就是好奇心重!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打听那么多搞么事?”她的合肥口音在情绪激动时格外明显。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得后退了一步。阳台很小,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这就是我的第四个疑问:为什么他们永远不能坦诚地交流?所有的事情都藏着掖着,所有的话都说一半留一半,仿佛直接面对问题,天就会塌下来一样。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转身想走,却看到婆婆背对着我,肩膀在微微颤抖。她飞快地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那个瞬间,我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半夜,我听见客厅有动静。我悄悄打开门,看见婆婆正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手里拿着公公那件旧外套。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心里一紧,立刻跟了上去。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我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看到婆婆下了楼。我跟在后面,看到她走到小区门口,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了一个等在那里的男人。

是我的公公。

他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婆婆偷偷送衣服?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公公就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婆婆一个人站在路边,站了很久很久,像一尊雕像。

我回到房间,心里充满了各种猜测。难道公公在外面……有别的家庭?那个照片里的女人……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我看到婆婆的眼睛红肿着,却依然像没事人一样在厨房里忙碌。

陈凯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异常,他变得更加沉默。我看着他疲惫的侧脸,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上海到合肥还要遥远。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我妈从上海打来的电话。

“微微啊,你爸爸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高血压,医生说要注意休息。”

我应着,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我状似无意地对陈凯说:“我爸体检报告出来了,还好没什么事。对了,叔叔今年体检了吗?”

话音刚落,我看到陈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端着水杯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猛地站起来,说:“我出去抽根烟。”

那个反应,太不正常了。

【第三人称视角】

王秀珍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她从口袋里再次掏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点开了一条未读短信。

发信人是“市一院刘医生”。

短信内容很短:“王阿姨,陈叔叔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是肺癌晚期。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带他来办住院手续吧。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她的眼睛里。喉咙里像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把那层水雾逼回去,可视野却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老头子昨晚是去见他那些老战友了。他大概是想在自己还能走动的时候,和他们做最后的告别。他从不让她说,他说,不能让儿子和儿媳妇担心,尤其不能让那个上海来的儿媳妇,觉得给他们添了麻烦。

“面子”,老头子说,他一辈子的面子,不能在最后倒下的时候,碎了。

王秀珍用力地把手机攥在手心,冰冷的机身硌得她掌心生疼。她想起昨天下午,林微问起老头子过去的事,她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因为她怕。

她怕一开口,那些她用半辈子时间粉饰的太平,就会瞬间崩塌。她怕林微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会看穿她所有的脆弱和谎言。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冲了一把脸。镜子里,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憔悴的女人。她对自己说,王秀珍,你得撑住。

至少,要撑到他们回上海。

第四章:上锁的抽屉

陈凯的反常,公公的夜不归宿,婆婆的故作坚强,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包裹。我决定,我必须自己找到答案。

我的目光,落在了公公房间那个常年上锁的抽屉上。

趁着下午公婆都出去买菜,陈凯在书房打电话的空隙,我走进了公公的房间。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和烟草混合的味道。我走到书桌前,那个老式的木质抽屉,锁孔已经有些生锈。

我试着用发卡去捅,试了几次,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我拉开抽屉,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存折或者房产证,只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和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我先打开了文件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病历。

“合肥市第一人民医院”、“诊断证明书”、“肺部恶性肿瘤晚期”……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患者姓名:陈国栋。日期,是三个月前。

我瞬间明白了。明白了婆婆未接的电话,明白了公公那杯从不喝的茶(因为化疗后味觉失常),明白了陈凯那句“我出去抽根烟”背后的仓皇。

我的手开始发抖,几乎拿不住那几张薄薄的纸。原来,这个家里最大的秘密,不是什么陈年旧事,而是正在发生的,残酷的生离死别。

我放下病历,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盒子里,是一张结婚证,已经褪色发黄。上面的照片,是年轻的公公,和他身边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人。不是婆婆。

结婚证下面,是一封信。信纸已经脆黄,字迹却很娟秀。

“国栋吾爱:见字如面。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带着孩子回娘家,实属无奈。你娘她……终究是容不下我。勿寻,勿念。照顾好自己。妻,淑芬。”

信的落款日期,是四十年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公公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孩子?那婆婆是……

这个家,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就是我的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疑问:为什么过去的事情,会像幽灵一样,笼罩着这个家,四十年都挥之不去?

我正想把东西放回去,陈凯突然推门进来。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林微,你……”

我站起来,举起手里的病历和那封信,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去摸鼻子,这是他说谎被揭穿时的标志性动作。

“癌症!你爸得了癌症!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个字都不告诉我!”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还有这个!这个女人是谁?你爸还有一个孩子?陈凯,我到底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我把手里的东西狠狠地摔在桌上,文件和信纸散落一地。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外人吗?!”

“不是的!小微,你听我解释!”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我不听!”我用力甩开他,“你们一家人,都合起伙来骗我!就因为我是上海人,就因为我不是你们这儿的,所以我就不配知道真相,是吗?!”

争吵声惊动了刚刚回来的公婆。他们站在门口,看着一地狼藉和我们两个面红耳赤的人,都愣住了。

婆婆的嘴唇哆嗦着,手里的青菜掉在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公公看着那封被我摔在地上的信,原本就灰败的脸色,变得像一张白纸。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弯下腰,用颤抖的手,捡起了那封信和那张结婚证,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对不住的人。”

第五章:雪崩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电视还开着,音量35,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正在播报着国际新闻,那声音在此刻听来,荒诞又刺耳。

公公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和结婚证。婆婆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在给他力量。陈凯低着头,坐在我对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淑芬……是我的第一任妻子。”公公的声音很嘶哑,像是从生了锈的机器里发出来的,“我们是自由恋爱,但……我娘看不上她,嫌她家里穷,身体又弱。”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们结婚第二年,有了孩子,是个儿子。我娘对她的态度更差了,天天指桑骂槐。淑芬性子软,只会自己偷偷掉眼泪。后来,她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留下了这封信。我去找过她,但她娘家人把我打了出来,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心揪紧了。

“再后来……我娘托人说了媒,让我娶了你妈。”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婆婆,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妈……是个好女人,对我,对这个家,没得说。”

婆婆的眼圈红了,她用力地握了握公公的肩膀。

“那……那个孩子呢?”我忍不住问。

公公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痛楚:“我去找他们的时候,才知道……淑芬在回娘家的路上,遇到了山洪,她……她为了护着孩子,被冲走了。孩子活了下来,被她娘家人养着,再也不许我见。”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原来那个缺口的碗,那个从不离身的茶缸,都是为了纪念那个叫淑芬的女人。

“这些年,我一直偷偷地……给他寄钱。”公公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他不知道我是他爸。他那边的人告诉他,他爸早就死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家最大的秘密。一个被亏欠的亡妻,一个无法相认的儿子。这个秘密像一条沉重的锁链,捆住了这个家四十年。

“那……癌症的事……”我的声音很轻。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公公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着我,“小微,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件事……是我们老陈家自己的事,我不想拖累你们。我这辈子,已经亏欠了两个人,不能再亏欠我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了。”

“爸……”陈凯终于抬起头,声音哽咽。

“什么叫拖累?!”我猛地站起来,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只能猛地扭过头去,“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就应该一起扛吗?!”

我鼻子一酸,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陈凯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我以为他要继续解释或者争吵,但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轻轻地放在我手边。

杯子是温的,那温度透过我的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对不起。”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血丝,“我怕。我怕你知道了会嫌弃我们家,怕你会觉得我们是个累赘,怕你会……离开我。”

他一说完,婆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积攒了几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我苦命的儿啊……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啊……”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整个家的情绪,在这一刻,雪崩了。

我看着眼前哭成一团的家人,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心里五味杂陈。我那些关于上海和合肥的优越感,那些关于生活品质的执着,在生离死别和沉重的秘密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我以为我看到了真相,但其实我只看到了我想看到的表象。我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比我想象的要沉重一百倍。

第六章:阳台上的和解

那场崩溃之后,家里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秘密被揭开,伪装被撕下,每个人都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我不再计较电视的音量,甚至觉得那嘈杂的声音里,有种让人心安的烟火气。我开始学着婆婆的样子,把用过的塑料袋洗干净晾起来,虽然我内心依然觉得没必要,但我知道,这能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一天下午,我看到婆婆戴着老花镜,对着一个智能手机的说明书发愁。那是我们这次来给她买的新手机。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妈,我教您用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哎,人老了,这东西搞不懂。”

我耐心地从解锁教起,教她怎么用微信,怎么发语音,怎么看视频。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笨拙又认真。

“你看,点这里,就能找到陈凯了,以后想他了,就按住这个说话。”

她试着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儿子,吃饭了没?”

很快,陈凯的回复就来了,也是一条语音。婆婆把手机凑到耳边,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那个下午,阳光很好,透过阳台的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婆婆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舒展开来,突然觉得,所谓的代沟,或许只是缺少了这样一个坐下来,耐心教导的午后。

晚上,我睡不着,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没想到公公也在那里,他正对着窗外的夜色,慢慢地抽着烟。

“爸,医生说您要少抽烟。”我走过去,轻声说。

他回过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没事,抽一根少一根了。”

我们在阳台上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小微,”他突然开口,“谢谢你。”

我愣住了,“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们这个家。”他把烟头在栏杆上摁灭,“也谢谢你,让我把憋了心里几十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出来……舒服多了。”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我轻声说:“爸,带我们……去看看她吧。”

他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我,眼睛里闪着水光。

“也带我们……去看看哥哥。”我补充道。

公公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陈凯订了四张去往皖南山区的车票。出发前,婆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她说:“我去跟她说一声,国栋这辈子,我替你照顾得很好。”

我看着他们,忽然明白了。这个家,不是被过去捆绑,而是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守护着一份沉重的责任和一份无法言说的爱。我曾经的那些疑问,源于我的不理解。而此刻,所有的不理解,都化作了心酸和敬意。

第七章:没有终点的归途

去往皖南山区的路,颠簸而漫长。

淑芬的墓,在一片安静的山坡上,被青松翠柏环绕着。墓碑很简陋,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公公跪在墓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他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婆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眼泪无声地滑落。

陈凯拉着我,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躬。

“妈,爸来看你了。”陈凯轻声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下山后,我们去了那个所谓的“哥哥”的家。他叫李志强,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修车铺,有一个朴实的妻子和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儿子。

我们没有说明身份,只说是公公的老战友,受人之托来看看他们。

李志强很热情,招呼我们喝茶。我看着他的眉眼,和陈凯有七分相似。他提起自己的身世,语气很平静:“我妈走得早,是外公外婆把我带大的。他们说我爸是个军人,很早就牺牲了。”

公公坐在椅子上,身体绷得紧紧的,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里有愧疚,有思念,还有一丝……满足。

临走时,公公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李志强手里,“这是……你爸托我带给你的。他希望你……过得好。”

李志强推辞着,但公公很坚持。

回程的车上,公公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但他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一辈子的重担。

回到合肥的那个晚上,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夜。

晚饭后,客厅里那台老旧的电视,音量依然是35。新闻联播的主持人声音依旧字正腔圆。

婆婆端出切好的西瓜,公公捧着他那个属于淑芬的搪瓷茶缸,这一次,他往里面倒满了热水,喝了一大口。陈凯坐在我身边,剥了一个橘子,把第一瓣递给了他父亲。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一切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很甜。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称之为家人的人,他们普通,有缺点,带着一身生活的尘土和无法与外人道的伤痛,但他们又是如此坚韧,如此善良,用自己笨拙的方式,爱着彼此,也爱着这个世界。

我曾经的五个疑问,此刻都有了答案。

第一个问题,关于“热闹”。那不是刻意为之,那是一个需要用声音来抵御巨大悲伤和孤独的家庭,最后的保护色。

第二个问题,关于“旧物”。那不是吝啬,那是对逝去时光和故人的怀念,每一件旧物,都是一个记忆的坐标。

第三个问题,关于“面子”。那不是虚荣,那是一个男人想在生命最后,留给家人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第四个问题,关于“沉默”。那不是隔阂,那是一种深沉的、说不出口的爱,是怕真相会伤害所爱之人的笨拙守护。

第五个问题,关于“过去”。过去从未真正过去,它融进了血脉,成为了现在的一部分,教会我们如何去爱,如何去珍惜。

我靠在陈凯的肩膀上,听着电视里熟悉的声音,第一次觉得,内心无比的安宁。

原来,从上海到合肥,我要跨越的,从来不是地理的距离,而是人心的距离。而看懂一个家,需要的也不是优越的眼光,而是一颗愿意去理解和体谅的心。

这趟归途,没有终点。因为从今往后,这里,也是我的家了。

来源:多才西柚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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