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是县城交通局退休的老干部,生活过得还算安稳。去年冬天,儿子从城里回来,说是想买辆车。他在省城一家医院上班,是个医生,平日里回家的次数不多。
我是县城交通局退休的老干部,生活过得还算安稳。去年冬天,儿子从城里回来,说是想买辆车。他在省城一家医院上班,是个医生,平日里回家的次数不多。
“爸,我看上一辆车了,准备买下来。”儿子坐在我家那张掉了一角的方桌旁,手里捧着一个盖碗茶。那个盖碗是他妈留下的,釉色都有些剥落了,我一直舍不得扔。
“买车好啊,你一个大夫,也该有个车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点。春晚重播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我还是喜欢听着那热闹的声音。
“就是首付差点,我想跟你借点。”儿子有些不好意思,手指在盖碗边缘轻轻敲打着。
我当时没多想,就答应了。其实我的退休金也不多,攒了这么些年,也就那么点数目,但孩子的事,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行,我这就给你转过去。”我摸出手机,翻到了微信。还是儿媳妇教我用的这个支付功能,以前总担心钱会凭空消失,现在倒也习惯了。
“谢谢爸。”儿子笑了笑,那笑容跟他妈年轻时真像。
春节过后,儿子回了城里,我又回到了我那平静的生活。早上去县城小公园跟老头们下下棋,中午回来热点剩饭,看看电视,日子倒也过得去。
三月初的时候,北方难得地下了一场大雪。雪下得又急又猛,一夜之间,整个县城白了头。那天早上,我起来就发现小区的路都走不通了,更别说上山的路。
我家住在县城边上,离山不远。山那头是几个村子,以往下这么大的雪,村里人上不了县城,基本上就只能在家里等。要是赶上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可真是够呛。
就在我准备煮稀饭的时候,儿子打来了电话。
“爸,我今天回去,新车提了,想去看看你。”
“这么大雪,你还回来?”我有些担心,“路上堵得很,你别开新车回来,不安全。”
“没事,我都查过路况了,高速还通着。”儿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新车冬天性能不错,我试试。”
挂了电话,我心里还是不踏实。这娃子从小就固执,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不过想到能见到儿子,心里又有些期待。
中午时分,外面的雪还在下,门铃却突然响了。开门一看,是儿子,披着一身的雪花,脸冻得通红。
“进来进来,快进来暖和暖和。”我赶紧让他进门。
儿子跺了跺脚,把外套挂在门后的钉子上。那钉子是他上初中时自己钉的,歪歪斜斜的,一直没换过。
“爸,我车停在小区门口了,这雪太大,小区里的路走不了。”儿子搓着手说。
我正要倒水给他,电话就响了。是村里的老支书打来的。
“老贺啊,可算是找到你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急切,“咱们村老马家的老爷子病了,可能是脑梗,现在村里的路都被雪封了,救护车上不来。”
我心里一沉。老马家的老爷子我知道,七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人住在村里,儿女都在外地。
“你找我也没用啊,这雪这么大,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有些无奈。
“听说你儿子回来了,他不是医生吗?村里人想问问看他能不能来看看,实在不行就给个建议也行啊!”老支书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我转头看向儿子,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没想到儿子二话没说,就站了起来。
“走,爸,我们开车去看看。我新车是四驱的,应该能上山。”
“这……”我犹豫了一下,“山路结冰,太危险了。”
“人命关天。”儿子已经穿上了外套,“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责任。”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我突然想起了他妈生前常说的话:咱们家的孩子,有一副热心肠。
于是我也披上了厚棉袄,跟着儿子出了门。小区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SUV,雪花落在车顶,未融先消。
“这就是你新买的车?”我问道。
儿子点点头,打开了车门。车里很暖和,座椅也舒适。我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山路难走,你慢点开。”我不由得叮嘱道。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沿着县城的主干道向山上开去。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无数的蝴蝶在飞舞。
随着海拔的升高,路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车轮碾过的声音从沙沙变成了咯吱咯吱。儿子专注地盯着前方,车速放得很慢,但依然稳稳地向前行进。
“你这车多少钱?”我突然问道。
“二十多万,”儿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路,“其实我本来想买便宜点的,但这车安全性能好,冬天也不怕。”
我点点头,没说话。二十多万啊,几乎是我十年的退休金了。
车子爬上了山顶,然后开始下行。山这边的雪更大,路几乎看不清了。儿子打开了远光灯,雪花在灯光中形成了一条通道。
“下雪天开灯,不是为了看得更远,而是为了让别人看见我们。”儿子突然说了一句。这是我当年教他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终于,我们来到了村口。村里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处炊烟袅袅升起,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格外明显。
老支书早在村口等着了,看到我们的车,赶紧引路:“老马家在村尾,跟我来!”
车子在狭窄的村道上缓慢前行,两侧的房屋在雪中显得格外安静。到了老马家,房门是开着的,几个村民站在门口,看到我们来了,赶紧让出一条路。
“病人在屋里。”一个村民指了指里屋。
儿子二话不说,拿着他从车上带来的医药箱就进去了。我跟在后面,看到一个瘦小的老人躺在土炕上,脸色苍白,右侧的嘴角有些歪斜,眼皮半闭着,似乎意识不太清醒。
儿子立刻上前检查,我则站在一旁,看着屋内的陈设。一张老式的木桌,上面放着几本发黄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已经泛黄;炕头上放着一个老式收音机,天线断了一截,用铁丝接起来的。
“初步判断是脑梗塞,情况比较严重,需要尽快送医院。”儿子检查完后,沉声说道。
“可是这雪这么大,救护车上不来啊!”老支书急得直搓手。
儿子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用我们的车送!”我说道。
就这样,在几个村民的帮助下,我们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抬上了车。儿子坐在驾驶位,我坐在后排陪着老人,老支书也跟着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又开始了下山的旅程。这一次,车里多了两个人,气氛也凝重了许多。
途中,老人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我。那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贺…贺老师……”老人艰难地开口,声音很虚弱。
我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您认识我?”我问道。
老人微微点头,右手颤抖着想要伸出来,但似乎没有力气。
车子继续向县城方向行驶,雪越下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儿子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不时用袖子擦一擦前挡风玻璃上结的霜。
“马老木,你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老支书在一旁劝道。
马老木?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激起了一点涟漪。三十年前,我还在山里教书的时候,好像有个叫马老木的学生……
难道是他?
我仔细打量着老人的面容,试图从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找出当年那个瘦小男孩的影子。
终于,在经过一段颠簸的山路后,我们来到了县医院的急诊入口。医护人员早已等在那里,迅速将老人送进了急诊室。
儿子作为医生,也跟着进去帮忙,而我和老支书则在外面等候。
“老支书,这个马老木,是不是三十年前在山里小学念过书的那个马老木?”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支书点点头:“就是他,当年上完小学就没继续读了,一直在村里务农。他前些年提起过你,说是没有你当年的帮助,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十年前,我被分配到山里的小学教书。那是个很艰苦的地方,学校破旧,学生们大多家境贫寒。马老木是班上最瘦小的一个,家里穷,常常饿着肚子来上学。
那年冬天,山里下了场大雪,比今天的还要大。放学后,我发现马老木没有离开教室,蜷缩在角落里发抖。原来他家在山的另一头,雪太大,他害怕一个人回去。
“老师,我……我怕……”小马老木瑟瑟发抖地说。
我二话没说,背起他,踏着没膝的积雪,送他回家。途中,他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烫得像个火炉。等到了他家,发现他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只有年迈的奶奶,连药都没有。
我当即决定,背着他下山去卫生所。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车,只能靠两条腿。一路上,我几次滑倒,膝盖都磕破了,但还是咬牙坚持。
到了卫生所,才知道马老木得了肺炎,情况很危险。卫生所的条件有限,建议送县医院。但当时天色已晚,没有车可以上山。
我记得我用自己的积蓄垫付了医药费,还在卫生所守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和卫生所的医生一起,找了辆拖拉机,把马老木送到了县医院。
后来,马老木痊愈了,他父母回来后,含着泪向我道谢。他们想还我医药费,但我没有收。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你还记得那辆拖拉机吗?”老支书突然问道,“那是老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后来卖了,钱都给了马老木念书,可惜他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
我摇摇头,那些细节早已模糊。记忆中只剩下那个在雪地里颤抖的小男孩,和那一夜漫长的守候。
就在这时,儿子从急诊室出来了。
“情况已经稳定了,需要住院观察。”儿子说道,脸上露出了疲惫而满足的笑容。
“他醒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儿子点点头:“刚才清醒了一会儿,一直在问是谁送他来的。我说是我爸和我,他就哭了。”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也湿润了。三十年啊,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现在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而我,也从一个年轻的乡村教师,变成了一个退休的老头。
后来,老马家的儿女从外地赶回来,对我们千恩万谢。我这才知道,原来马老木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当年的事,常常在村里提起我,说要是没有贺老师,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更让我惊讶的是,马老木的儿子告诉我,他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村里资助贫困学生,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帮助那些家境困难的孩子。
“我父亲常说,他欠贺老师一条命,这辈子都还不完。”马老木的儿子说道,“所以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报答,那就是帮助更多的孩子,就像当年贺老师帮助他一样。”
听到这些,我心里既感动又惭愧。感动的是马老木没有忘记当年的一点小恩,惭愧的是我竟然认不出曾经的学生。
“爸,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事?”回家的路上,儿子问道。
我笑了笑:“都是些小事,没什么好说的。”
儿子摇摇头:“不是小事。如果没有你当年的举动,今天我就救不了这位老人。这就像是一个循环,你的善良回到了你身上。”
车窗外,雪已经停了,天空开始放晴。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对了,爸,”儿子突然说道,“我忘了告诉你,这车其实是二手的,只花了十五万。剩下的钱,我已经存进了你的账户。”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长城吗?”儿子继续说道,“等天气好了,我开车带你去。”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窗外的雪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就像三十年前那个冬天,背着发烧的马老木走在山路上时,看到的第一缕晨光。
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善举,会在三十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我的生命中。
春天快要来了,马老木在医院住了两周后出院了。他恢复得不错,虽然右手还有些不灵活,但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出院那天,马老木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贺老师,这辈子,我欠您太多了。”
我笑着摇摇头:“别这么说,当老师的,救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
马老木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这是我留了三十年的东西,一直想亲手还给您。”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发黄的人民币,估计有两百多块。
“这是当年的医药费,”马老木说道,“我一直记得这个数目,这些年我存了又取,取了又存,就是想亲手还给您。”
我一时语塞,这两百多块钱,在三十年前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相当于我好几个月的工资。而现在,它的价值早已不在金钱本身,而是那份三十年不变的记挂。
“您收下吧,”马老木坚持道,“不然我这心里过不去。”
我最终收下了这笔钱,但我有了别的打算。
一个月后,山里小学的校长接到一笔匿名捐款,指定用于资助贫困学生的冬季取暖和医疗费用。捐款不多,但足以保证那些山里的孩子们,在寒冷的冬天,不会因为一场病无法就医。
儿子知道后,也加入了这个计划,每年拿出一部分收入,默默资助着山里的教育。
又是一年冬天,儿子开着那辆车,带我去看长城。车窗外,是北方广袤的原野和连绵的山脉。阳光照在积雪上,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
“爸,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儿子目视前方,“当年你为什么要冒险去救马老木?”
我望着窗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可能是因为,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们都需要彼此吧。”
儿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车子继续向前,驶向远方的长城。而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卫生所,回到了守护在病床前的那个年轻教师身边。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像是投入水中的一粒石子,激起的涟漪会在三十年后依然存在,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你的生命中。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奇妙之处吧。你永远不知道,今天的善举,会在多少年后,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重新回到你的生命中。
来源:牟牟说情感